夜色蒙蒙,惊雷破晓,腊月的昆仑墟下了一场连绵不断的冷雨。
常有说:天有七曜,地有五行,五事愆违则天地见异。
众人皆知冬神玄冥掌管万物伏藏,怎会容忍冬雨扰乱四时。可偏生这场凄寒雨足足下了半月,求仙问道之人对天地异变向来敏感,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来年凶吉祸福。
我本来对此嗤之以鼻,我连仙都修不下去了,又怎么还会信鬼神?纵使百年都阴雨绵绵那又有何不可,关我何事?
我只觉得是他们道心不稳,亦或是做贼心虚。
可我师弟竟也被这雨浇灭了气焰。
师弟平时事务繁琐,今夜总算得了空,便传音说要来析临峰寻我饮酒。
我提前温了酒,却见向来飞扬跋扈的师弟竟也敛了几分狂气,两人沉默对坐,不过多时便三两杯温酒下肚,他看着惴惴不安许久,似是借酒消愁。
按理说他不该会被这天地异象所影响。
如今天下修真者皆分作天地人三道,天道研究四象星宿、信奉四时令神,其中四神各有不同,但总归是听天行事,若天地异变,此道自然是首当其冲。
地道领悟山川草木,信奉万物有灵,从自然中获取灵力。而人道便是从人本身出发,求得真我。
其实放眼整个修真界,此道从来便是一家独大,天地式微已久。
同为昆仑墟弟子,我师弟修的自然也是人道,只要心中意念不移,并不会受外界影响。可看他现下分明道心清明,那又是被什么挫了锐气?
他没开口,只把酒一杯又一杯的饮,我便也不想问了。
析临峰地势颇高,细雨中夹着点小雪。汐沅殿中只有我与师弟二人,他坐在窗沿,我坐在边上的小榻上。晚风卷着雨雪吹进窗里,整个大殿冷白的幔帐被风鼓动,肆意纷飞地飘荡起来。
我喝的有点晕,困倦道:“师弟,不奉陪了,你请吧。”
“……舒望。”他终于开口喊了我的名字,声音有点哑。窗外月光昏暗,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我与他二人相识数十年之久,即便是我受罚被禁足于这昆仑墟之巅,师弟也不似其他人一般避而远之,照旧是插科打诨之交,他又何来这种莫名情绪。
我酒意没散,无从细想。
“怎么?”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话,不耐烦道:“想说什么就说。”
“没事。师兄,我走了。”
我感觉被他耍了,很想发火。但酒劲没过,反应有点迟钝,只看见殿外他离去的身影,墨色的大氅上覆了点白雪,渐渐消失在我视线里。
-
我就着醉意睡了一觉,翌日是窒息醒的。
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只能呼吸到一点微薄的空气,我还懵着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拧眉想叫殿外小童进来。
“呃…”
刚张口便被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嘴,我听见对方低低叫了一句:
“……师尊。”
我一下就清醒了,瞪圆了双目想起身,手才刚在床上一撑,就被来人掐着脖子狠狠地贯在了床上。
我后背生疼,没忍住闷哼了一声,下意识想还手,却突然眼前一白。
只听一声脆响,我便感觉到一阵耳鸣,整个左脸灼烧般的刺痛,瞬间烫的发疼,下意识怒道:“你干什么?”
对方这一耳光下了死手,我的脸颊肯定肿的不能见人了。
我瞬间气血上涌感觉心底有火在烧,后颈的腺体也在隐隐发烫,我狼狈地转身,恼怒地盯向罪魁祸首,却发现来人是我如今座下唯一的弟子,沈汝。
或者从血缘关系上说,他还应该喊我一句舅舅。
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也不想让旁人知道这层关系,他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喊过一次后我听得一阵恶寒,当即下令禁止他这么称呼我。
我盯着他的脸愣神,又是错愕又是愤怒。
我虽自认为不算什么十全十美的师尊,但也从不是那种已嫉恨徒弟根骨、已虐徒为乐的恶人。自我把沈汝领回析临峰起,虽力所不能及,无法给他很多关切,但也从未对沈汝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凭什么有一天要被他这么对待?
我忽然想到,我确实不亏欠沈汝什么,可却亏欠他的父母良多。
难道他知道这些事了么。
“沈汝,你先冷静点。”我呼吸不稳道。
“不跟我说点什么吗?师尊。”沈汝看着我缓缓开口。
他跟往常一般穿了一身窄袖的白色衣袍,腰间束着的玉带上还挂着我析临峰的玉牌,看起来像是个乖巧守度的少年弟子。
但此时他所作所为却很是以下犯上,沈汝阴沉着脸压在我身上,我感觉到从两人紧贴着的胸膛传上来热意。
他好像也控制不住情绪,呼吸急促,灼热的气息拍打在我颈窝,我不合时宜地感觉到了点暧昧。但他右手还卡在我脖子上,直掐得我喘不上气来:“嘶……”
这个肉贴着肉的姿势让我有点受不了了,心中忍不住怒火腾烧,沈汝怎么敢这么对我???
“你发什么疯?!”我向来不喜人近身,何况是以这么羞辱的姿势被压制在自己的好徒弟身下,我瞬间怒不可遏,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赶他下去。
可沈汝只轻轻一挡,我这反击便没了落处,倒成了个绵软无力的轻抚,实在可笑。
“受制于人的感觉好受么?”沈汝视线在我肿起的脸颊上绕了一圈。
“松开!”
我恨自己这身子骨如今是废人一个,真动起手来随便什么人都能将我随意宰割,而我毫无反手之力。
但我向来不对人示弱,我不信沈汝一位素来乖巧的弟子真敢再对他名义上的师尊做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我猜他只是一时冲动,找我发泄完情绪便是,不会蠢到自讨苦吃想把事闹大。
于是我毫不客气道:“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以下犯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不想滚就自己去领罚。”我似是找回了自己的场子,冷声道。
沈汝看着我没说话,似乎看出我的虚张声势。他自顾自用刚才抽过我左脸的手轻轻地在我红肿的脸上摩挲着,似做安抚,又或者是准备再结结实实给我来一下。
他之前从未有过这样阴晴不定的模样,我猜不到他今天在犯什么病,只好沉默着警惕地打量他。
两厢沉默了一会儿后沈汝开口:“疼吗?”
我听到他又低哑着嗓子笑了两声,嘴角一弯,问我:“舒望。你爱的到底是我爹还是我娘?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为什么偏偏要和他们纠缠?”
他这句话像利剑一般瞬间刺穿了我这么多年来平静淡漠的伪装,我本来连痛都感受不到了,我以为我早就把往事全埋进了无人知晓的地方,此刻却竟然感觉到心底有阵阵泛起的凉意,像窗外的冷雨穿透了平静的湖面,砸出波澜。
我真的以为我释怀了,或者也许我确实释怀了,只要提这事得人不是沈汝,我都可以在自贬中一笑带过。可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刺的我很痛。
他这样不管不顾,是打算问完便与我断绝师徒关系么?
“……问这个做什么?”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心底那口冷气缓缓呼了出来,回道。
我向来喜欢保持着体面,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样逼问我这些我提都不愿意提、巴不得烂在地里无人知晓的陈年往事。
“你从哪知道的?”我不愿意往事重提,便敷衍道。
“….师尊,或者我是不是该叫你声舅舅?我娘知道你这样肖想她么?”
沈汝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来时低笑了两声,手上也用了劲。
我被他掐的喉口生疼,控制不住的张嘴想呕——当然什么都没呕出来,我从来不知道这个看着柔弱的弟子有这么大的气力,但我毫不怀疑他真的想让我断气。
“要是没有我爹,你就会跟她□□了吧?爱上自己的亲妹妹,舅舅,你怎么这么恶心?”
沈汝说到后半句时声音都在颤,他气息全乱了,手上也似乎没了力气,无意识地松开了我,虚拢在我颈边的手难以自制地抖。
他说的这些我早就听多了,当年骂我的可比这还要难听,我早就习惯了,不痛不痒,但是不爱听。
可他现在状态我却从未见过,他之前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这么失态。
我视线不敢停在他脸上,但余光却瞥见他眼中似有泪光,我心底突然抽搐了一下,但还是怒道:
“滚!”
比起他,我觉得我还是更在乎现在我现在的狼狈处境。
我不想受制于人,可现在却被自己的徒弟胡乱摁在床上,衣服皱的乱七八糟,发髻早就散作一团、头发凌乱地铺在身后,残破的腺体还在散发若有若无的雨腥味,黏腻而潮湿,但没有丝毫威胁能力。
分明我的信香才是潮湿的雨味,可沈汝现在这副模样却像是溺了水,他就这么湿漉漉地看着我,水汽在周身氤氲。
这让我感到很不安。
我猜现在样子一定很难看,我想把被沈汝扯得松松垮垮的衣服收拢,却被他一把按住,非要让我完全受制于他。
他好像不满我的态度,又或者是非要从我这得到些什么,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竭尽所能用锋芒毕露地话刺激我:“对自己亲妹妹藏着这样恶心的心思,还勾引了她的丈夫,师尊您还知道什么礼义廉耻么?你就这么贱么?”
天乾或坤泽的腺体对人情绪的反应,会比任何其他表达方式更清晰。我隐约闻到他身上控制不住逸散的信香,浓烈的栀子香像刺一样扎进我后颈早就溃烂的腺体里,疼得我快窒息。
可我记着他入宗门时分明登记的是坤泽,我竟不知坤泽的信香也会如此锋芒毕露。
我浑身无力受制于他,挣扎时不慎将嘴唇咬出了血,又被浓郁到填满整个寝居的栀子香呛得止不住干咳。
凭什么我堂堂天乾有朝一日会沦落至此,甚至连小辈的信香都能压倒性地侵略我。
舒望,你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么?我嘲讽地在心里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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