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若然拿出镜子准备补一下哭花的眼妆，叫林影玥联系一下其他几人，集合拍几张合照。
她刚拿出手机，就感觉到周围同学的交谈声音渐小，似是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林影玥抬起头，体育馆里人群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团，外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同学等着挤进去，她哭得有点发懵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学校说告别就告别啊？我们不能自己进去找老师说话道别吗！
她一把抓住吴若然的手就往体育馆里面冲。
“诶诶诶，干嘛啊？我正在补妆呢！”
“去跟刘姐说再见啊！谁说走出来不能再进去的？”
“诶对哈，快冲冲冲！”
然后吴若然反拉住林影玥，超过她的步子，勇当先锋带着林影玥在人堆里“杀”出一条路来。
等终于挤到刘姐面前，已经围了不少她们班的同学、还有其他班被她教过的人。她们只得乖乖排队等候。
“刘老师再见，希望你下一届的学生能让你省心点，别再费心了，保重身体最重要！”轮到她们，吴若然一个箭步就抱上去，话语透出浓浓的哽咽。
林影玥安静地站在一旁，努力憋着眼泪，她听到吴若然跟刘姐说的这些话也很想哭，默默在心里打着一会儿要怎么道别的草稿。
等到吴若然道别完，刘姐转过身对上林影玥等候已久的目光。
她笑着朝林影玥张开双臂。
林影玥嘴唇微启，酝酿着说出脑子里打好的草稿，看见刘姐这个动作不由怔住一瞬，下一秒直接冲了过去，扑进刘姐的怀抱，扑进面前这个温暖无比的怀抱。
“刘老师，以后一定要天天开心。”
脑子里的草稿不知被谁用橡皮擦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来这句话。
“好，我一定会，你也是啊。”
“我也一定会的。”
没说对身体健康的祝福，没说对工作进步的期待，也没说对生活顺利的鼓励，她只想祝福许愿天天开心，开心是最重要的。
开心，才是最难获得且一直保存下去的礼物。
有人会因为身体不适而难过，有人会因为工作学业受阻而沮丧，也有人会因为生活琐事而烦恼……
那她就祝天天开心好了。开心，代表着这一天都没有坏的事情萦绕心头。
她们和刘姐告完别，便分头各自去找自己想要道别的老师，约定好结束了门口见。
吴若然要去找十分风趣幽默的语文老师道别，只要是他教过的学生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而林影玥则是去找只教了她短短高三一年的英语老师。
芳姐就在门口站着，面前还没有驻足和她告别的同学，林影玥急匆匆地走到她跟前。
“来啦，考得还不错吧？能不能取得自己想要的目标？”
芳姐像是一直在等她来一样，满脸笑意地将她一把牵住。
“应该……考得还不错吧，”她也忍不住嘴角上扬，“那所学校我上定了！要是上不了，那我就回来找你咯。”
“你这孩子！快呸呸呸！”芳姐举起手佯作要打她，结果也不过是轻轻拍了下她的头。
“好好好，呸呸呸！行了吧？”
芳姐看着林影玥这副调皮充满孩子气的模样，故意板起一张脸，严肃警告：“不许回来找我啊，我可不想再教你一遍了！我喜欢教新同学。”
“啊……不是吧？张老师怎么会是喜新厌旧的人呢？”
听见面前这机灵鬼故作伤心的话，芳姐终究没绷得住，轻笑出声，紧接着又正色跟她说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以后继续加油学哈，玩也要尽兴玩，身体也要健健康康的，听见没？”
“知道啦——张老师，以后天天开心哦！”
“要你讲哦！”
“……”
林影玥跟芳姐道完别，再次走出了体育馆。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她边往操场走边拿起手机，打算问问其他人在哪，抬起头，眼前的画面蓦然给了她当头一棒。
尤衍雯站在升旗台下面，挽着一个穿西装的男生的手臂，头稍稍向他偏去，嘴角和眼尾都向上扬起，露出了好看洁白的牙齿，这个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媚。
他们被面前另一位也穿着西装的男生框进拍立得相纸里，一位穿着白色长裙，一位身着黑色西装，在这特别的一天，在这个特别的场合，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得美好。
可林影玥觉得碍眼极了。
她原本期待和她们拍大合影而高高吊起的一颗心，骤然坠入了一片无尽黑暗、无尽浑浊的深海里，她僵在原地，艰难地一呼一吸着。
“你在这儿杵着干嘛？她们人呢？”
身后吴若然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神情恢复到正常，下意识转身挡住了吴若然朝后看去的视线。
“不知道……要不你发微信问一下？”
“好，我问问。”
趁吴若然低下头打字，她漫不经心地转头一瞥，那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身影。
她一时不知道是该侥幸开心，还是放任自己去想一些其他的可能性。
“她们马上过来了，我们去主席台那里等她们吧。”
“好，走吧。”
尤衍雯又是最后一个赶过来，带着明显比上午更精致浓烈的妆容。
“你们怎么都这么快啊，跑死我了！”
“你是不是去补妆了啊啊啊啊——补妆不通知我一声，不知道顺便也帮我补补吗？”
蔡诗伶作势要去掐尤衍雯的脖子，谢繁含见状也在一旁说：“不行，我也要补一下，汗都弄得妆全花了。”
“可以，尤衍雯你快点，速度！！！”周若然附议。
“好好好，一个个都是爷，乖乖排队等着我来补吧！”接着她扭头朝林影玥和周思雨看去，“宝宝你们俩等一下哈，马上就好。”
周思雨一头利落短发，耳骨上有三个昨天才打好的银白色耳钉，身上短袖短裤，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礼服西装外套，脸上清新干净，没有化一点妆。
林影玥今天是一件白色吊带，外面套了一件轻薄的橘红色格子衬衫，下身依旧是一条高腰的牛仔短裤，跟她平时的穿搭完全一样。
原本她是想过要不要买条裙子礼服的，好像更符合仪式感的要求一点，但和成人礼的心路历程一样，最后还是放弃了。
每个人心中想要的仪式感都不一样，她想要的仪式感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人，人对了就一切都对了，而自己的话，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她白净的脸上也是粉黛未施，她还没有学会也认为暂时没有需要去化妆。
等到“化妆大师”给她们依次补好妆后，全体站到主席台前，背后大大的校徽logo，随机托了一位路过的好心同学帮忙拍合照。
用手机拍好之后再用拍立得拍，总之拍了好多张合照。后来她们又排队要拍单人的，林影玥自然而然地当起摄影师。
她不爱拍照，以往出去玩，只要不是全员合影，她都会躲出镜头外，除了重大场合会主动配合站好位，比如生日、毕业。
要说林影玥长大后的单人照片，全在她们五个人的相册里都一点不为过，但都是她们抓拍到的各种角度的林影玥，从来没有一张正面角度，大大方方面对镜头笑的林影玥。
等到所有人都拍够了，一行人最后一次向校外走去。
林影玥走在尤衍雯旁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她的问题。
“宝宝，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累着了吗？难不成是陈清溯欺负你了吗！你告诉我我去找他算账！”
“没有，就是……天太热了，没事的。”
“好，那我给你吹吹风。”尤衍雯拿出小风扇，面朝林影玥举着，一直举到走出校外。
林影玥先行一步坐上出租车，望着车窗外尤衍雯的身影，似乎是在等车。那个高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可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她是在等车，还是在等人？
走到家楼下，林影玥径直路过，向陈清溯家走去。
昨天彭莉女士临睡前问了她毕业典礼需不需要家长去，她说不需要，于是彭莉女士就说那今天上午她和老林要开车去山上避暑，顺便找朋友玩。
反正家里又没人，那不如去陈清溯家。
电梯到达五楼，她走到502门前，指尖十分自然地触上去解锁，进门、换鞋，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行为好像是有些不对的。
她是不是需要敲敲门？或许需要跟陈清溯提前说一声？毕竟他们现在这种不是朋友的关系，不太适合一声不吭跑别人家里的。
林影玥这样想着，又默默换下“哆啦A梦”，套上自己的鞋子，轻手轻脚地向后挪打算开门出去，装作一切没发生过，重新礼貌敲门。
“咚——”
沉闷的声响猛然传到耳畔，那个方向是陈清溯的房间，她顿时停下动作看过去，房门紧闭，而那声音又像是与地板碰撞才发出来的，林影玥火急火燎地朝那扇门跑过去。
“陈清溯？你在干嘛？怎么了吗？”
还没有心慌到直接破门而入，她站在门外，蹙着眉头敲门询问。
门很快被打开。
她先是看到陈清溯额前的碎发似是随手向上一抓在空中微挺，露出了一张完整但仍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冷峻脸，上面浸满一层薄汗，脖颈上还有几滴汗珠悄悄滚进衣领，他穿着一件黑色短袖，看得见手臂上也沾满了汗液，上面的青筋还处于兴奋状态，来不及沉睡下去，正被指尖带动着微微颤动。
他坐在轮椅上，垂眸不敢看她，胸膛处的起伏剧烈，却又明显地克制。
林影玥越过他向房间里看去，陈清溯的房间很大，床还是原来那张床，位置没变，书桌书架都没变，衣柜也还是在原处。
唯一变的是原本摆满几个大柜子的珍藏篮球、乐高积木的位置，现在放的是几块垫子、几张桌子，还有放在上面的很多大大小小的哑铃、各种她叫不上名来的机械设备。
她收回视线，低头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到沙发前，踹掉鞋躺了上去，没有说一个字。
陈清溯见状，抿了抿有点干涸的嘴唇，没有急着过去找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拿起衣服去浴室洗澡了。
等他快速洗完出来，移到她身前，她正面对自己侧躺着看手机。
他俯下身，试图和手机后的那双眼睛对上视线。
“别生气了，好不好？”
一股浓郁的清爽香气蓦地袭入她鼻息，仿若大漠深处里，那片若隐若现吸引着人们不断向前探索的绿洲。
她下意识抬眼。
陈清溯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黑发蓬松浓密，额前的碎发重新慵懒乖顺地搭上去，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丝毫不见刚才的狼狈。
听到他的话，不由回想自己的行为和表情，她生气有这么明显吗？
“你想多了，我没生气。”想归想，不影响嘴硬。
“是吗？那你刚才怎么不跟我说话就走了？”
“谁规定我一定要跟你说话的？我不想说不行吗？”
“好吧，当然行。那我先进去了，再练一会儿。”说完他就准备起身往后退。
一只纤细的小手伸出来，用力抓住了他的衣领。
“你为什么要自己偷偷训练？不是你自己让我来当你监护人的吗？”
今天看到的尤衍雯和那个男生亲密合照的画面，还有她站在路边不知在等车还是在等人的场景，她都无从消化处理，现在又看到陈清溯背着她自己一个人训练，心里的堆积一下子爆发了，语气带着不自知的委屈。
陈清溯看见她微微瘪下去的嘴巴，眸底浮现出一层雾蒙蒙，仿佛下一秒就能蓄满眼泪。
他一下子就不知所措起来，似乎没经过大脑思考，抬起手覆在扒着自己衣领的这只小手上面，很轻易地将它完全包裹住，没有一丝空气流动进去。
“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这样了，原谅我吧，好不好？”
那只大手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来回摩挲着小手的指根，轻轻柔柔，似是竭力想要把她的委屈都给抚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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