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榕订的是一家地道的川菜馆,他们去的时候正是晚餐的高峰期,一行数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了包间,经过大厅时宛若背着探照灯,引得食客频频关注。
随行的工作人员去了隔壁的房间,季榕三人单独就餐,李季景坐下的时候,表情不可谓好。
“吃不惯?”季榕明知故问地翻着菜单,拿着手机熟练地在小程序上点着菜,假笑着好心建议,“要不你还是去吃粤菜吧,我知道旁边有一家不错的。”
李季景自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只当没听到,习惯性的打了个响指,引得服务员错愕。
“不好意思,习惯了。”李季景笑着道歉,诚恳的目光穿过圆桌直落在服务员身上,“请问有没有凉茶类的饮料?”
他的目光总是莫名带着深情,服务员的脸不由一红,忙不迭点头,在手中的点菜终端上狂按:“有有有,您要几瓶?”
李季景一根手指直指向天,可怜地说:“一打。”
季榕恶作剧得逞,咬着嘴唇要笑不笑,在手机上把重辣默默改成了微辣。
·
上菜的速度不慢,片刻间红彤彤的辣椒铺满了圆桌。李季景饿得胃里难受,举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却对着哪个都下不了筷,默默叹了口气,最终落在了面前的白米饭里。
扒了两口,服务员再次敲门,一只烤得焦香的甜皮鸭被端上了桌。李季景心中一喜,快速夹了块儿大的放进了碗里。
季榕喜辣,吃得不怎么过瘾,恹恹吃着跟晏随闲聊:“你想好演什么了吗?”
晏随刚给李季景倒完凉茶,放下易拉罐坐回椅子上,不敢先选:“我想先听听李老师的意见。”
“演个名著怎么样?——《背影》。”
晏随从记忆里把所有看过的电影电视剧拎出来过了一遍,也没有想到是哪个《背景》,不禁汗流浃背,诚惶诚恐:“李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我对这个片子不熟。请问是哪位大师的杰作?”
“朱自清。”李季景拿起帕子摸了把嘴,眼中露出不同以往的兴奋之色,“‘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季榕手指一顿,头也不抬:“晏随演你父亲不太合适吧?”
晏随:……用膝盖想都应该知道谁是父亲。
李季景也不恼,试着商量:“不然我来演晏随的父亲?”
季榕瞬间冷了脸:“换一个。”
尴尬与失落霎时闪过他的脸,李季景迅速收了表情,略带谨慎地问:“《当幸福来敲门》?威尔·史密斯主演的。”
季榕的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侧过脸去扬声质问:“你就这么喜欢给人当爹吗?”
紧张的气氛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晏随还没见季榕发过这么大的火,他直觉触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辛。晏随微扶了下她的肩膀,端起水壶默默给季榕倒了杯柠檬水。
水流敲击在白瓷茶杯上发出咕噜噜的闷响,一触即燃的气氛随着水面的上升慢慢降了下去。
季榕面色稍缓,低声说了句“谢谢”,端起了水杯。
李季景今日却显得颇为不识时务。他低着头,手里的筷子漫无目的地扒拉了几下碗里的米饭,自嘲地轻笑出声:“是啊……”
季榕猝不及防摔出了手中的瓷杯,撞击连着清脆的碎裂声再次把火药点燃。
“早干什么去了?”她站起来,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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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榕,哎榕榕,你别拉我啊!”地下停车场,匆匆赶来的司机小张紧紧抓着车门不让季榕进去,却被她毫不留情地扒拉到了一边儿。
小方慌得赶紧给展令文打电话,带着哭腔求助:“展展展姐,不好啦……”
话还没说两句,季榕已经进了驾驶室,打着了火。
眼见着车就要启动,晏随出现在了副驾位置,手拉住车门,敲了几下车窗。
季榕扭头与他对峙,透过玻璃看出了他的坚持,抿了下嘴唇开了门锁。
“你们先回去吧,我陪着她。”季榕给小方说完,上了副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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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商务车丝滑地开出了停车场,没有返回邺郡,而是径直开去了海边。
季榕把车开进停车场,跳下车就朝前走去。
夏初时节,气温适宜,但夜晚的海边仍旧透着寒凉。
晏随从后座拿了条披毯挂在手臂上,跟着她一路到了海边。
高跟鞋走在柏油路上尚可,进沙滩就完全不行了。季榕踢了脚上的高跟鞋,踩着硌脚的沙砾往前走,漫过细软的金色沙滩,逐渐走进了海水中。
冰凉的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时不时漫过脚踝又滑过脚尖。晏随也脱了鞋,把牛仔裤的裤脚顺手往上挽了几道,走过去为她披上披肩,肩并肩站在了旁边。
夜幕低垂,海风轻拂着沙滩,带来了大海独有的咸湿气息。海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银光,轮船的汽笛声划破长夜,灯塔发出温暖而坚定的光芒,为它指引着方向。
“啊——啊——”季榕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茫茫大海呼喊,声嘶力竭。她大口喘着粗气,心中的沉郁排开不少。
“有烟吗?”
晏随把手伸进口袋,悉悉索索半天,一只手递到她的面前,手掌摊开,却是一块绿色透明包装的薄荷糖。
“没有烟?”季榕微挑眉峰,不高兴地侧头看他。
“有,但是没火。”
手掌平摊在面前半天,带着你不接我便不撤的架势。季榕内心挣扎片刻,带着厌嫌拿了糖:“你怎么带着这个?”
“减脂期可以避免低血糖,还可以清新口气。”晏随回答地一本正经。
虽是嫌弃,季榕还是撕开包装纸,把糖放进了嘴里。
薄荷的冰凉从喉舌一直蔓延到胃里,被怒火冲刷了整晚的头脑也因着这股凉气逐渐冷静。季榕闭上眼睛调整了下呼吸,终于放松下来:“你是不是对我跟李季景的关系感到好奇?”
晏随没有回答,而是问她:“他是你的父亲?”
原来他已经猜到了。
季榕坦率点头承认,却微觉好奇,“你不惊讶?”
“惊讶。”晏随回答,“不过仔细想想,又很合理。”
外界对于她跟李季景的关系总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猜测,其中不乏带着不怀好意的桃色。但他离得近些,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既容有着一个身份成谜却背景强大的母亲,资本信手拈来,跟不不需要李季景才能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但她却能轻松请动影帝为一个不起眼的娱乐圈小演员站台,面对李季景时自然熟稔却有不经意间暴露了埋怨……
先前他只是以为两人有着叔侄或舅甥之类的亲缘,直到这顿饭结束,才坐实了另一种胆大妄为的猜测。
原来竟是父亲。
“我妈妈是个女强人。”风凉得刺骨,季榕将身上的毯子裹紧,两手缺乏安全感的环抱胸前,脚下无意识地踢着海浪,讲起了她的家庭。
“是因何与他在一起,又是因何生下了我,我不得而知。但为了他的事业,李季景不肯承认我的存在。他把我独自扔在内地,虽然给了我优渥的生活,却对我不闻不问。”
“曾经我那么想要一个父亲,想要骄傲地告诉全世界,李季景是我的父亲,却不能够。我那么艰难的长大了,如今他却突然良心发现,想要做个好父亲。不养育、不教导、不陪伴,却平白得了一个女儿,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季榕转头看他,眼睛在月光下闪着涟漪水波,“我几乎看过你所有的采访,知道你所有的过去。你与我不同,我锦衣玉食,却形单影孤,你生活艰难,却团圆美满。”她摇头苦笑,额角碎发滑落,阴影遮挡着眼泪滴落入海,“果然,人们只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心生向往。”
晏随双手插兜,与她肩并肩站在沙滩上,黝黑的眼瞳沉默地注视着前方,闭口不语。暗夜如同穹顶般笼罩着广袤的海面,张开的血盆大口吞噬了波涛,也吞噬了他的表情。
他们在沉默中站了很久,直到季榕有些撑不住了,狼狈地连打了数个喷嚏,晏随才意识到该回去了:
“走吧!我回去给你煮姜茶。”
因为双脚长时间浸泡在海水之中,季榕已经开始瑟瑟发抖。她的脊梁骨向来不怎么□□,识时务地选择了顺杆下。
两人走至沙滩的边缘处,季榕遥遥看着数百米之外的停车场,不争气地抽了下鼻子,尴尬地说:“我的鞋丢了。”
晏随走到她的前面蹲下身,斜拍了下自己的肩膀:“来,我背你回家。”
回家。季榕一整天的焦躁与狼狈霎时被这两个字熨帖,身上好像突然又暖了起来。她轻轻一笑,像回答承诺一样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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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是晏随开的车。
副驾的车座角度被调至最大,季榕半躺在上面,盖了披毯陷入了沉睡。
那些以为已经被遗忘的过往在梦里像走马灯一样闪动着,季榕不由啜泣出声,嘤嘤无助得似个孩童。
晏随将车开进地下车库,在车位上停了良久。
手机震动,有新消息收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骤变,猛然抬起头来往四周打量。紧接着,他长吸一口气,把电话打给了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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