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屋檐上的水滴,一滴一滴滴落在她的心上,留下“啪嗒啪嗒”的声音。
少女被缚在病床上,如暗夜般的眸子麻木地盯着苍白的屋顶,像冰渣一样刺骨的液体顺着腕上的血管流遍全身,冻得她瑟瑟发抖。
世界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玻璃方盒里,空旷、冷寞,充斥着无尽的孤寂和恐惧。
监护仪时不时发出“嘀”的一声鸣响,红色的灯光映在她惨白的脸上,像惊悚片里的主角一样恐怖。
他还会来吗?什么时候?
少女费力的把头扭向门口,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门缝,一眨不眨。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期待了,也早就习惯了等待的滋味。但这一次,枯死了心似乎又学会了跳动,小心翼翼地,盼望着那扇门可以打开。
或许是上天终于听到了她的祈求。
“啪嗒”一声轻响,如鳄鱼的牙齿般严丝合缝的门终于漏了一丝光线进来。紧接着,一个身穿白色护士服的高瘦身影迅速闪身进来,快速把门合上了。
“你等了我很久吧?”少年在病床边坐下,紧张兮兮地又看了眼门口,摘下了口罩。
戴着口腔保护器的少女出不了声,艰难且生疏地冲他露出一抹微笑。
“给你,”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草莓味儿的牛奶,熟练的把吸管插进插孔里,“我给你说过的特别好喝的牛奶。”
少女冲他弯弯眼睛,他手顿住,挠了挠头:“对了,你喝不了牛奶。”
少年在她的笑容中红了脸,一咬牙:“我给你把保护器摘了,但你得保证,不能大喊大叫,也不能咬舌头。”
少女同意,眨了眨眼睛。
少年粗糙的手指饶过她的耳侧到达脑后,解开了那条黏合住的绑带,保护器顺势脱落。
少女活动了一下麻木僵硬的下颌,发出了数日来的第一次声音,哑声道:“哥哥……”
“哎!”
这一声“哥哥”不知唤起了少年怎样的心事,他激动得险些握不住奶盒,颤抖着把吸管放进她的嘴里:“慢慢喝。”
奶盒印刷粗糙,牛奶入口甜腻,有着香精勾兑的浓重香气。但这却是少女在这世上喝过的最好喝的牛奶。
她半抬起头,“咕咚咕咚”大口咽着,嘴角有奶渍溢出来,顺着滑进脖颈里。
少年掏遍全身也没找到纸巾,巾起袖口给她胡乱抹了两把。
“对了,”少年把奶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从袖口扯出一串圆润的木质珠串出来,拽开皮筋的封口,从上面取下一颗塞进了她的手心,“这是我们家祖传的紫檀佛珠,可以驱邪避凶、祛病延年,给你。希望你早日康复,离开这里。”
包浆的珠子散发着幽幽香气,带着他暖暖的温度熨贴在掌心。少女不由扣上手指,将珠子紧紧裹住:“谢谢。”
·
云瞳有场秀在临市举办,季榕独自开车过去了一趟。
她是国内知名的新锐艺术家,海派玉雕的代表人物,手上过的都是上百万的翡翠首饰,却还要顾着季榕手腕上那不值几个钱的破石头珠子。
无论南红还是碧玺、青金还是玛瑙,只要是季榕腕上出现过的串子,都出自云瞳之手。
云瞳拥有自己的翡翠珠宝品牌TONG,古与今交汇碰撞,映射出独特而奢华的美,是昂贵的时尚。
国内外顶尖名模汇聚,台下坐满了娱乐圈明星和时尚大咖,阔太太们坐在单独的VIP包厢里,看着漂亮的首饰展示架们迈着T台步子鱼贯而过,信手一指,将靡奢的漂亮石头收入囊中。
云瞳正忙得脚不沾地,季榕径直闯进了后台。
“季小姐,您这样真的让我们很难做。请您出去,不然我们真的要报警了!”
正在给模特调整项链的云瞳应声转身,看到季榕后面露惊讶:“你怎么来了?”
季榕一路疾行,疲惫而又急迫,推开阻拦她的工作人员,走到了云瞳身边:“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请教你。”
她自来不爱这样一本正经,永远的轻慢且不屑。云瞳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确信她是真的遇到了棘手的事:“Andy,你来接手我剩下的工作。”
·
“我请你你不肯来,如今这样火急火燎的,又是为了什么事?”云瞳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看着季榕十分的没好气。
若是从前,季榕是必定要呛她几句找回场子,这次却反常的没有说话。周围的人来来回回、忙忙碌碌,尤衬得她们所在的这个角落安静异常。
季榕从腕上褪下她最珍惜的那串粉水晶递给云瞳,声音带着谨慎的请求与恳切:“木石不分家,我知道你鉴木同样厉害,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上了年岁的老紫檀?”
那条串子的中间突兀地嵌着一颗木质的佛珠,使一条粉粉嫩嫩的少女怀春链显得颇为不伦不类。
云瞳犹豫着从她的手里接过串子看了半天,终于松了口气,得以以实相告:“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想告诉你了,这种染色且浸过人工香精的榆木对身体十分不好,如果不是非戴不可,就不要戴了。”
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捏成了一团,季榕疼得脸色惨白。她颤抖着手拿回那条串子,手指在佛珠上摩挲着,扯动着僵硬的嘴角想要笑一笑,却失败了:“你说,这不是紫檀?”
“不是。”云瞳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疼,虽不知道为什么这颗珠子对她如此重要,却还是诚实的回答了她,“这就是颗十分普通的榆木疙瘩。”
“呵。”季榕紧紧将珠子握在掌心,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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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家祖传的紫檀佛珠,可以驱邪避凶、祛病延年,给你。
这是我们家祖传的紫檀佛珠,可以驱邪避凶、祛病延年,给你。
这是我们家祖传的紫檀佛珠,可以驱邪避凶、祛病延年,给你……
季榕忽然睁开眼睛,从沙发上惊坐而起。
“把你弄醒了?”晏随手里拿着毛毯半盖在她的身上,弯着腰,声音温柔,脸上划过一丝歉意。
“没有。”季榕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有气无力地回答,“只是做了个噩梦。”她不欲多说,岔开了话题,“你试镜结束了?”
“结束了。”晏随在她旁边坐下,随意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笑着说,“大约定了。”
“是吗?恭喜你。”季榕下意识抽回了手,心不在焉地回答。
晏随看着空了的掌心一愣,隐隐感觉似乎有什么变了。他俊眉微蹙,立刻发现了反常:“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季榕抬眼,一瞬不瞬盯着他看了良久。梦里的感觉是如此清晰,痛苦、绝望、希冀似乎都触手可及。而当梦境与现实颠倒,眼前的人却已无法与梦中的少年合二为一。
“你……”季榕沉吟不语,最终转了话题,“你妹妹来过了。”
“晏晓?”晏随意外,脸上露出细腻又温柔的笑容,“她一直是你的小迷妹。看到你是不是很高兴?”
“并没有。”季榕抬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半蜷着腿靠在沙发上,苦笑着说,“她说现在不喜欢我这种资源咖,已经脱粉了。”
晏随一下就猜到了症结所在,不悦道:“想必是汪伶伶又跟她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告诉过她许多次不要再找汪伶伶,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一直阳奉阴违。”
他的心中不由生出满满的歉疚,拉过季榕搂进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晏晓是不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对不起。”
晏随的怀里很温暖,宽大的手掌总是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季榕抬起手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些惶恐和不安瞬间就消失了。
“没关系。”她把头靠在晏随肩膀上摇着晃了下,虽然犹豫,却还是回抱了他的拥抱。
或许里面有什么误会,或许晏随亦有难言之隐。季榕成功说服了自己,双手穿过他的腰侧紧紧搂住,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你帮我去取个东西吧?”
“好。”晏随拍拍她的后背站起身,弯腰去拿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
“就在家里。”季榕笑了笑,顺手往卧室的方向一指,“我的水晶串子放在卧室的桌子上了。”
她的左手腕上空空如也,只有那棵红色的生命树枝繁叶茂、蓬勃旺盛。
“等我。”晏随低头在她头顶落下一个轻吻,抬步走向了卧室。
季榕腿上搭着毯子,目光落在他离开的背影上,一刻都没有转移过。她看他弯腰在桌子上的几个串子里挑了挑,提起那串粉水晶仔细打量了片刻,盘放在掌心转身走出卧室,朝她走近。
季榕心跳如鼓,不由攥紧了手指,将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
“是这条吗?”晏随走到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左手过去,认认真真把那条串子缠在了她的手腕上。
“你,有没有什么疑问?”季榕生硬地挤出一抹笑容,声音颤抖着几乎找不准自己的声线。
“没有啊!”晏随抬头,意外发现季榕脸上的表情怪异,无法解读。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想了想又把她的手拉过来扣住,目光落在那条如蛇般盘绕的粉色链子上,问,“这条水晶串子中间为什么串了一颗木头珠子?有特别的寓意吗?”
他没有等来季榕的回答,抬头的一瞬间,一颗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滑落,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晏随似被烫到一般抽回了手,看着季榕愣在了当场。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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