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承歌一行人回到镖局休整。是夜,总镖头正在桌案前复盘今日的所见所闻,忽听见笃笃三下敲门声传来。
“林客卿?请进。”温承歌抬头,不动声色地将灵物陶罐收回扳指。
林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休息了几刻钟,面上已不见回程时的疲惫,但眼底忧虑不减反增。
“总镖头,我思来想去,还是认为有必要向您汇报,关于今日您离开后……船上发生的事情。”
温承歌拿出纸笔铺在桌案上:“不必多虑,客卿直说便好。”
“好的。您走后不久,我看到……”
时间回到白日温承歌下水后。
林弈应总镖头命令放下船桨,起身来到船头进行驻守。
他经过船篷内,见那位赫公子一手虚虚掩在肩上,收起惯常的轻浮笑容,眼中流露出几分罕见的惊讶和……欣喜?
赫公子全然不复往日健谈做派,甚至没有对他的来去发表意见。林弈心道奇了,这位公子方才执着于招惹他们总镖头,闹出的动静他在船尾都能听到,怎么现在倒是安分下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弈挑开船帘前狐疑地回头望一眼,恰好捕捉到了那公子耳尖一缕薄红。
得,这事不能再细究下去了。他默默收回目光,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船停在江心,周遭的浓雾如有实质,带着阵阵寒意。林弈拢了拢衣袍,提着灯笼仔细观察水面。
不消片刻,那赫公子又耐不住无聊,从船篷内挪出来。他和林弈搭话,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
林弈随意应付几句,注意力全放在水面上。突然间,他瞳孔一缩,几步迈到船篷边,剑锋朝着船帮直劈过去!
赫洛顺着他的身影望去,见一扒在船帮上的不明物体□□脆斩断,半截躯体滚落到船舱内,发出咕咚一声闷响。
二人定睛一看,都有些悚然:那是一只裹满水草的诡异触手!
那触手还在扭动,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部分肢体。林弈瞧见上面锋利的尖牙,着实一惊:
这东西方才若是偷袭得手,恐怕今天赫公子就无福消受他所谓的“难得美景”了……
林弈还未来得及查看赫洛那边的情况,乌篷船忽然开始剧烈颠簸起来!
“林客卿,它们围上来了。”
赫洛指指船身示意他。林弈低头一看,愕然看见数十只不明生物在船下游动!
更要命的是,已经有七八只触手攀上船沿,尖利的啮齿死死卡在船帮。它们的拉扯让整艘船不断摇晃,已经有倾覆的势头!
赫公子不知何时躲回船篷内。林弈迅速做出行动,佩剑在手中翻飞。他剑光所及之处,已经攀附上船的肢体齐齐被切断斩碎,横七竖八瘫在船舱内。
数个回合下来,船底洒满了触手断面流出的墨绿色黏液,几乎无从下脚,而围拢上来的攻击依旧没有减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弈已经与水下的袭击者们搏杀数十个回合,逐渐有些力不从心。就在他挥剑劈向下一条触手时,“当啷”一声,他的剑砍在船帮上,剑刃终于不堪力度,断成两截。
半截剑刃掉进水中,林弈的心也随之凉了个彻底。镖师失去趁手的武器如自断生路,总镖头还未归来,他如何在这般诡异的敌潮下保全自己和赫公子的周全?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动用总镖头交与的保命锦囊时,一股气流自船舱内飞出,顷刻间冲碎了新一批涌上来的怪物!
林弈震惊回头,只见船帘被掀起,赫公子施施然走出船篷。他那柄不离手的扇子正泛着金色流光,赫洛轻挥折扇,又一股气流扑向船帮四处!
接下来的事情走向,连行走江湖十数年的林客卿也闻所未闻。林弈眼睁睁地看着那位深藏不露的赫公子接连挥舞他那把杀器,扇风所到之处,敌人尽数被撕碎!
赫洛的攻势太过凌厉,变异鱼类体内的绿色黏液爆开,溅得船上各处都有,其中一团不偏不倚地飞向他本人,被那柄折扇挡下。
“还愣着做什么?回船舱里去,”赫洛的目光死死盯着手中扇柄上的污渍,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请林客卿不要见怪,您只管躲着便好。”
林弈正欲说些什么,见那赫公子一道凌厉的眼风递过来,与先前判若两人。他心知无能为力,转身钻入篷内。
船帘放下的下一刻,林弈明显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威压在船头降临,伴随着肢体被湮灭时令他头皮发麻的声响。
几息之后,周围嘈杂的声响彻底平息,赫公子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船篷外:“怪物清剿完毕。林客卿,您可以出来了。”
林弈探出船篷,见那赫公子已经恢复了平常随意慵懒的状态,而在他脚边,整整齐齐放着数座由变异鱼类堆成的小山。
林弈叙述完毕,温承歌眉头紧皱,脸色沉下来:
“所以,你认为赫公子身手了得却执意找上镖队进行委托,动机可疑?”
“是的,总镖头。而且我相信您比我更早发现这一点。所以我此次前来,是想寻求您的看法。”
什么都瞒不过林客卿。温承歌在心中叹了口气,正色道:
“无论那位赫公子是何方神圣,目的为何,对镖队而言,他唯一的身份是镖物,我们的任务只有将他全须全尾的送到京城。”
“若他真打算危害世间或是对兴临下手,我会亲自将潜在的威胁剿杀。”
林弈离开后,温承歌也没了继续研究那灵物陶罐的心情,她起身推开房门,踱步到走廊窗前抬头望天。一轮清冷的月悬挂在夜幕上,在楼下热闹嘈杂的声音衬托下更显寂寥。
“听够了吗?听够了就出来吧。”
温承歌冷声开口道,下一刻,隐藏在黑暗中的人走入月光下。
来人正是方才她与林弈谈论的主角,公子赫洛。
“赫公子真是好兴致,三更半夜还在这里散步。我怎不知世家有令子弟私自探听他人议事的规矩?”
“哪里,温总镖头不逞多让。背后议论他人是非,这也是令尊教导您的?”赫洛敛去笑容,回击道。
话刚出口他就有些后悔。温总镖头从不在意他人流言蜚语,前提只有一个:所有诋毁不得涉及她的家人,即兴临镖局的幕后东家,王爷祝兴澜。
温承歌周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她踏出一步,强大的威压让赫洛感受到一种被掐住喉咙般的窒息感。
“妄加断言王爷教子无方,这是您的意思,还是赫家的意思?若是前者,还请赫公子收回前言,三思后行。”
她的声音寒下来,隐隐带着杀意:“若是后者,京城的有些事情便需要从长计议了。”
赫洛听懂了她的意思,自觉失言,又不甘在这一轮交锋中败下阵来。
他还想争执些什么,看着温承歌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攻击性与压迫感,最终还是悻悻闭上嘴,摇着扇子准备离开。
“且慢。今日你我既已有此分歧,索性把话说开,”温承歌几步上前,视线紧盯着赫洛停顿下来的背影,“赫洛,你占着这赫家公子的身体,又是胡诌来历又是雇佣走镖,如此大动干戈,只为去京城?”
赫洛闻言回头,目光中带着惊讶,旋即化为讥讽:“哦?我倒想问您又为何做这走镖的营生?你我是同类,于情于理,温总镖头都是最不该质疑我动机的人,不是吗?”
温承歌不吃他这一套:“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试图通过转移矛盾来回避。”
赫洛将折扇猛然收起,重重敲在掌中:“您既然从未信任过我,那我的回答有必要吗?”
“我若是说这位少爷早已意外身亡,我此番借他身份只想体验人世生活,邪祟、灵脉甚至人的政治都与我毫不相干,又如何呢?”
他本以为温承歌会质疑这番破罐破摔式的坦白,未料那位总镖头听罢,沉默许久,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好,我知道了,我信你。”
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信我?先前对我百般提防,如今又这样轻易相信这种气话?温承歌你被水鬼附身了吗?!
赫洛气得简直要笑出声来。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把他满腔腹稿全部打断,偏偏温承歌神色严肃认真,这让他自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恼怒和气馁,以及……一丝隐秘的喜悦?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彻底噎住,欲言又止酝酿了半天,最终什么都没说,拂袖而去。
温承歌停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当晚,温承歌吹熄蜡烛,沉入梦乡。
不出所料,她来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幽静园林。在石板路尽头,有人等候已久。
温承歌缓步走上前行礼:“父亲,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临稷应声抬头,回以一个沉静的笑容:“汐儿,好久不见。”
“我前两日得到黎洲枢象景物被毁的消息,没有枢象景物调节,此地地下灵脉即将紊乱,进而导致天象有异。”
“事关重大,必须重新建立新的枢象景物。汐儿,你听好,接下来我会将枢象景物与灵阵的建立方法传授予你。”
“为黎洲创立新的枢象景物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温承歌郑重点头:“定不辱命。”
第二日,天色黑沉,昼夜难分,黎洲天地之间充满着不祥的气息。百姓们闭门不出,偌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温承歌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将身影完全藏匿于夜色中。她借助天气的掩护,迅速在屋舍间穿行,最终赶到黎洲的山脚下,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入林中。
温承歌心系枢象景物,并未察觉到,一道褐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悄然尾随其后,始终紧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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