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很快过去,摇摇车随着渐弱的音乐声缓缓停下。小女孩又像刚才上车时那样,两只手使劲扒着摇摇车,从另一侧下了车。
随后,她又绕过摇摇车走到了路余面前。路余弯腰帮她把几缕没扎好的头发拨到耳后,问她:“怎么了,还想玩吗?”
小女孩却摇了摇头,扭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梁成修后,扬起一张小脸乖乖道:“不用了,谢谢哥哥。”
说完,把手里紧攥着的东西一把塞进了路余手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溜烟跑走了。
路余后知后觉地摊开手心,发现是一颗包装纸都有些皱了的水果硬糖。
“什么东西?”梁成修探头看他手里的糖,没忍住“啧”了声,“这么喜欢你啊,送糖都没有我的份。”
路余捏捏那颗糖,想了想还是递了过去:“那分你吃。”
梁成修却笑着摇头:“好好收着吧。我也没那么小气,等回家给我分颗奶糖,我就心满意足了。”
路余这才点了点头,垂眸把糖果装进衣兜里。
“收好了?”
“嗯。”
路余还没来得及反应,腰上忽然一紧,紧接着就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过几秒钟,再睁开时,耳边倏地响起一道颇为耳熟的启动音。
路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着摇摇车地摇摆下意识伸手扶住了扶手,儿歌声格外立体地环绕在耳边。
“梁成修!”
超市门口只偶尔有几个人经过,可路余忍不住觉得自己像是被数百道目光注视着,又惊又羞,耳根在一瞬间红了个透。
梁成修站在摇摇车边上,笑着牵住了他伸过来抓他的手:“在呢。”
“别闹了,快点放我下去。”路余紧紧拽着他的手掌,过烫的热度顺着脖颈蔓延到脸颊。
梁成修却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脑袋:“应该还有2分40多秒,安心坐着吧小朋友。”
摇摇车确实能刚好容纳一个成年人坐在里面,但尽管如此,路余还是忍不住觉得不好意思。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梁成修只用单手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抱上了车。
他这段时间明明因为能吃能睡,还重了不少。
而且……梁成修身上到底哪里来那么多的硬币?
“你骗我?你不是说只有一个硬币吗?”
梁成修无辜摊手:“冤枉,我刚刚确实只说了我有硬币,没说只有一个。”
路余:“那你硬币又是哪里来的?”
他跟梁成修一块出的门,自然清楚这人身上根本就没带现金。
“和收银员换的。”梁成修目的已经达成,也就没再藏着掖着,“结了账之后顺便请她帮我换了一点。”
说着,他又极其自然地捏了捏路余的耳垂:“想坐就坐。大不了坏了我出钱给老板赔一个。”
路余:“……”
这种时候就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样的“经济状况”了。路余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口吻逗乐了,唇角没忍住抽了抽。
他之前到底是有多迟钝,才会那么久都没发现这人根本不像个背着欠债,困难到要被别人包养才能维持生活的男模?
这人明明在可以花钱解决的事情上,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奇迹般地,短短几句话,他心底那点无所适从的尴尬不知不觉间就散了个一干二净。路余一只手还抓着梁成修,另一只手却格外诚实又好奇地搭上了摇摇车的方向盘。
摇摇车配合着音乐的节奏有规律地一颠又一颠,就像是坐在一艘行进在大海上的小船,在翻涌的波涛中摇摇晃晃。
但对路余来说,是完全新奇的体验。
小时候他也曾像那个小女孩一样,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得到父母的宠爱,能够玩一玩这些对路宥嘉来说根本不屑于多分一点眼神的低级玩具。
只可惜期待总是落空。他逐渐长大,也明白了自己和路宥嘉从根本地位上的不同。
蒋霏只是路宥嘉一个人的妈妈,而路峰乾,出于对他亲生母亲的厌恶,更是将他视作污点。
所以他会忍不住同情那个小女孩,会在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另一辆流光溢彩的摇摇车时,想要让她试一试梦想成真的感觉。
他也很清楚,在小女孩的家庭里,如果她也遭受着像他小时候一样的对待,那她的路只会比他更艰辛。因为她是女孩子,是华国“重男轻女”的劣习下天然处于不被偏爱的一方。
就像他曾经无意中听路峰乾对蒋霏说的那样:“你看看路宥嘉都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就他这个样子以后怎么接手公司?路余?他要不是个儿子我早就把他丢出去了,就路宥嘉那个不长进的性子,没有路余这个‘竞争对手’在,他能懒成什么样?!”
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摇摇车的彩灯光逐渐黯淡下来,路余眨了眨眼睛,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几分不舍,结果下一秒,一只手臂就从眼前横过,动作飞快地又投了一个币。
“想什么呢?”
梁成修站在他身旁,对上他有些错愕又迷茫的眼神,笑意温柔。
路余怔愣半秒,在重新亮起的彩灯照耀下,唇角缓缓勾出一点清浅的笑意。
他不自觉的逃避,错开视线片刻后,却又忍不住抬眸,再次对上那双桃花眼,而后撒娇似的握紧了他的手:“谢谢。”
梁成修一共换了五块钱的硬币,给的小女孩花了一块,又哄着路余坐了两趟,所幸没什么人经过,路余玩到后面也越来越放松,干脆把剩下的两块钱也一起花了。
梁成修则靠墙站着,看他难得孩子气地坐在车上,又颇为不舍的拍了好多照片。
在唱个不停的童歌里,梁成修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路余循着他接电话的声音转头看过去,却发现他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音乐声缓缓停下,最后一枚硬币也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路余下了车走近他,很懂事地没有发出声音。
“……,我知道了,先安排下去,其他的等周一再说。”
挂了电话,梁成修收起手机,一手拎起被忽视许久的购物袋,一手摸摸他脑袋,说:“蒋霏的判决下来了。”
“这么快?”
“嗯,不只是绑架,交上去的证据里还有她挪用公款、泄露公司机密的旧事,数罪并罚,判了20年。”
路余抬头看着他眉宇间夹杂的阴沉,直觉告诉他,这通电话绝对不只这一件事。蒋霏已经获罪入狱,甚至是擦着最高刑期的边线判的罪,明明是个好消息,梁成修的脸色却有些白。
路余伸手抚平他眉间的凝重,却没有多问:“那我们先回家,下午我想去看看她,你要陪我一起吗?”
“当然。”
梁成修牵住他的手,微凉的体温缓缓抚平了他的情绪,也压下了他心里那团戾气。
他露出个笑,重新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模样:“走吧,先回家。”
两人吃午饭的时候,晏朝羽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打了电话来和路余讲。
路余听他说完,才道:“我知道了舅舅。”
晏朝羽那边似乎对这个结果还是不太满意,怒气冲冲地哼了声:“还是判轻了,就该给她判个无期,最好一辈子也别放出来。”
“我打算下午去一趟监狱,舅舅要一起吗?”
“去监狱?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晏朝羽百思不得其解,“你要去看蒋霏?”
“对。”
“这种人有什么必要再见……”晏朝羽忍不住嘀咕了两句,但见路余态度坚定,只好又改口道,“你先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晚点去那边接你。”
“好。”
最后还是梁成修陪着他一块去探监。
提供了一系列的身份证明走完申请流程后,路余在狱警的协助下坐在了监狱接待中心。
隔着一扇玻璃,他重新见到了蒋霏。看着她不再涂脂抹粉,也不像上次那样狼狈又穷凶极恶的脸,却也已经和路余上一世记忆里那个居高临下的女人相去甚远。
蒋霏原本还满心期待,以为狱警口中那个来看望她的青年会是路宥嘉。等被推进接待室,看清窗后那张令她深恶痛绝的脸后,她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她警惕地观察了一番,确认对面只有路余一个人后,立刻露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怎么,这才过去几天,梁总就不要你了?”
路余却并不受她的挑衅影响,语气平静:“他就在门外,你很希望我带他一块进来?”
他往后坐了点,靠在椅背上,神情淡漠:“如果你想在这里待到死,我不介意多走一趟。”
“你、你瞎说什么!我的判决都下来了,二十年而已!我还能争取减刑!”蒋霏显而易见地被他这副从容姿态威慑住了,气势不由得减弱,“迟早有一天我能再出去的!”
“嫁给路峰乾二十多年,到头来竟然还能被自己蠢死。”路余冷笑了一声,放任心底的恶毒肆意膨胀,不紧不慢道,“路氏遭受重创,名下仅有的几家公司因为濒临倒闭丢失了不少数据和机密。这些年你作为董事长夫人,私下插手过多少公司的账务和文件,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你这是污蔑!这些都不是我干的!你不能这样,你这是做假证!”
蒋霏气得脸都白了,咬牙切齿地骂了数句,却只见路余在玻璃的另一侧轻飘飘地,无声说了四个字:
——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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