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都记得陆洋为难过袁东,陆洋贴身小厮被人推了一把,哆嗦作证道:“是,当时让我拿了五两银子。”
小厮看着很害怕,几次低头看主子倒地的骇人模样,露出的一截脖颈有暗红印记。
风屿落上前道:“大人,雪鲍玉山是在一个大锅里炖的,出锅后装在十个大瓷碗里,但只有这一桌的雪鲍玉山有毒,说明毒是装到盘子里才下的。如果是袁大厨下毒,他怎么确保这一盘有毒的菜会被传到陆公子的桌上呢,他可没有到前厅来。”
袁东如梦初醒,说他一直呆在后厨,而且装盘时候,所有人都看见的。风屿落很确定,当时他很好奇雪鲍玉山这道菜,亲眼看了一会,没看到袁东有不轨举动。
衙役看风屿落:“你谁呀?”
风屿落道:“我是这里的洗碗工。锅和勺子我还没洗,可以检查有没有毒。”
那人撇了他一眼,招呼人去后厨,接着问话传菜的人,他们手里还拿着食案。
每人负责两桌,定好的,管寿星这一桌和邻桌的跑堂长得很清秀,才十几岁的样子,叫张华安,他含恨瞪了风屿落一眼,战战兢兢回话。
“我是把雪鲍玉山端上桌的人,可我是从后厨端来的呀,咱五个人都去端了,那菜是不分哪桌跟哪桌的,谁先去谁依次端走,我给传了菜,就赶着回去传别的,您可以问问,我放下就走了,我没有下毒啊!”
他急得快要哭了。
风屿落仔细听着,为袁东说话撇清他的嫌疑,那嫌疑就会落在别人头上,传菜的要真无辜,风屿落定要想办法撇清的。
听张华安的意思,菜都是一样的,盘子也一样,他们不是按特定顺序端走送到桌上的,如果不是张华安下毒,谁能确保张华安能端走那份有毒的菜呢?
风屿落盯着张华安,看到食案,又去看装菜的瓷碗,发现又有难题,记得当时是用食案一次端走了两份,本来就是随机的,端走两份,就算到前厅了,先给主桌送菜,谁又能保证张华安给主桌的就是有毒的呢?
张华安嫌疑太大了。
可同样,这嫌疑也太明显了。
风屿落苦思冥想,听到一声咳嗽。他抬头望去,山无州正看着他,眼神依次落在食案、瓷碗上,又抬下巴示意他回头看。
后面是什么?通往后厨的路。
风屿落恍然,如果是张华安下毒,后厨和前厅有许多人看着,他是没机会的,只有在端菜中途的片刻时候,但这个雪鲍玉山是大瓷碗,很重,两份端起来,一只手不够,他要下毒,得找桌子停下来放一会,可是中间的路很宽阔,没有地方给他放东西,还有其他四个小工来回穿梭,张华安有这样奇怪的举动,别人是能看到的。
也就是张华安做不到。
风屿落赶紧和人讲了情况。张华安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是的,一路上其他人都看着他,没有停下来下毒。
上菜雪鲍玉山就在不久前,另外四人想了想,说大家脚步匆匆,没看到张华安停下来过。
张华安松了口气,看了眼风屿落,又充满了感激。
这样传菜的五个人等于互相作证,都不是下毒的人。
衙役又撇了眼风屿落,道:“传菜前和中都没有可疑,那就是传菜后了,是这一桌的人里下毒了?”
这话一出,那九人炸了,叫嚷起来,说锦华楼不要脸,怕担责任,把罪名栽到客人头上,这九人都是陆洋的好朋友,谁会害他,而且每个人面前的小碗里都有毒,一不小心就死了,谁吃饱了撑的。
他们闹起来,葛老板焦头烂额哄劝,但心里巴不得如此,不然锦华楼几十年的名声就毁了。
衙役吼了一声,让人安静,说:“查案呢,根据线索来,查到真相前,一切都有可能!”
那九个人不吭声了,随即,眼神瞄着身边人,各有各的怀疑。
衙役看了眼桌面,道:“菜上桌后,放在了正中间,是分小碗吃的,这么多人看着,谁看到有人伸手往汤里下毒了?”
众人摇头,都是富家子弟,有人伺候的。
衙役道:“那不就得了,都没人伸手,你们慌什么。”
嫌疑迅速来又迅速洗清,九人都无话可说了。
做菜的没问题,传菜的没问题,在座九个人包括陆洋谁也没伸手,那毒哪来的?
葛中在后面看着,出来得急,手里还端着甜汤没放下,旁边的吴淳也一样,手里拿着盘子,刚才在拌凉菜。
虽然被洗清了嫌疑,葛中仍然觉得袁东是因为那次被当众评判的事报复陆洋,就算不是,袁东也留不下来了,谁敢再吃他做的菜呢,看到袁东惨白的脸,有些幸灾乐祸。
旁边的吴淳看着手里装凉菜的盘子,一脸深思,手指在盘子边上抹了一点,凑近看了看,又闻了闻,甚至想要品尝。
葛中忙拦住他:“你干什么?”
吴淳摇了摇头,皱着眉。
葛中想了一会,骇然道:“是碗的问题?提前下到了碗里,却说是汤里有毒。”
他看着手里的甜汤,被吓了个半死,赶紧摔了出去,刚才还喝了呢!
碎片声引起别人注意,衙役喝道:“怎么回事?”
葛中惊恐道:“大人,可能是碗里有毒啊,提前抹在碗里了。”
衙役沉下脸,派人检查碗碟。
他怎么知道在碗里下毒的?风屿落也看过去,想,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比下在汤里容易得多。雪鲍玉山做的过程中,袁东亲自盯着,出锅时,香气四溢,大家都会看几眼,但是碗碟,只有用的时候才会去拿。
重要的菜都有特色盘子搭配的,凶手知道这道菜要装在什么样的瓷碗里,而且这套瓷碗昨天洗好放柜子里,今天头回用,提前下毒很容易。
可问题还是那一个,怎么保证有毒的那份送到主桌?
风屿落思索着,发觉有七八道视线定在自己身上,慢慢抬起头,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感觉身后没人,便迎着视线,问什么事?
“你是洗碗工?”
风屿落顿觉不妙:“是。”
“这些个碗,都是你洗的?”
风屿落谨慎道:“是,昨天就洗好擦干,放柜子里了。”
山无州一看就知道嫌疑落师祖头上了,悄悄移步过来,风屿落飞快看了他一眼,示意没事,山无州便停下了,心里有些焦躁。
李秋疏也急了,大师傅肯定不是凶手,怎么怀疑到他头上了?
衙役冷哼:“你下毒害陆洋干什么?”
“……”咦,搁别人还会问询,搁他这就定案了?风屿落一阵无言,片刻才道,“这些碗昨天就洗干净了,放在那,今天才用。从我洗好,到刚才,有七八个时辰,这期间谁都有可能动手脚。”
葛老板一听不乐意了,什么意思,这不明着告诉别人凶手是锦华楼的人吗?
他看着这个新来的洗碗工,想起之前有人拿假冒的菜来捣乱,说不定他也是对手派来败坏锦华楼名声的!太可怕了,居然杀人。
衙役怒道:“不要狡辩,碗是你洗的,毒能下到碗里,不就是你干的,你和人家什么仇怨要下此毒手?”
葛中看叔叔脸色不好,也急了,骂道:“你这个新来的,是不是别人派来捣乱的,故意害我们!之前你洗碗,还弄破了手,想弄脏碗,害客人生病是不是!大人,这个新来的一定有鬼!”
风屿落被推论砸得眼花,都不想搭理葛中,道:“如果我是凶手,刚才怎么会替别人说话洗清嫌疑呢?”
“哼,也许你是反其道而行……”
风屿落服了,道:“大人,不是所有碗里都有毒的,我要害陆少爷的话,请问我怎么保证陆洋吃到有毒的那份。这菜可不是我装到有毒的瓷碗里的,也不是我端过去的。”
一个人叫道:“你也许不是故意要害陆洋,而是想在锦华楼制造事端。你在其中一个瓷碗里下毒,无论被送到哪桌,无论谁吃到了,只要毒死人,锦华楼就遭殃了!”
那桌人喊道:“说得对,陆洋是恰好被你害了,我们是没来得及吃菜,不然,我们也要被你害了!”
夏石赫让自己冷静审视,袁东一直咬牙,尽管被排除嫌疑,还是紧绷着,脖颈泛红,流着汗。是为今天的毒杀案惊恐,还是想到了什么呢?
他在心里冷笑。
结果又看见李小七在东张西望,应该又在找证据,这个切菜小工,总是让他想靠近又回避,那种感觉,是……夏石赫闭了闭眼,觉得心又被撕裂,等过几天轮休,再去趟白虎城,这次远远看一眼就好。上次没忍住,过去说话了,已经算认识,这回夏石赫没有走上前的勇气。
李秋疏面对凶杀案有点犯难,为着大师傅,绞尽脑汁。
现在问题回到最开始了,如果不是针对陆洋,那袁东、传菜的还有很多人都有嫌疑,他们只要找个机会往一个碗里下毒就行,害死谁都行,只是恰好,死了今日的小寿星。
太巧了。
如果是巧合,那就是针对锦华楼,想让酒楼受影响关门,几天下来没察觉谁怨恨东家老板,那凶手确实更可能是新来的。怀疑洗碗工很符合常理。
如果是针对陆洋,那凶手怎么做到的呢,又为什么杀他,谁能发泄仇恨,或者谁能得到好处?
洗碗工边思索,边随口回答:“怎么就确定是瓷碗的问题呢,也有可能是筷子或者汤勺啊?”
葛老板忍无可忍:“那不也是你洗的吗?”
山无州紧张地盯着师祖,两人视线交集,眼神交流后,各自有了猜测。
这案子的结果,谁有好处暂不知道,但谁有坏处是显而易见的。
首当其冲是袁东。毒药在雪鲍玉山里,就算最后真相大白,可流言未必在乎真相,谁还敢吃雪鲍玉山呢,他会像李秋疏一样,被逐出锦华楼。
其次就是风屿落,若凶手一定是锦华楼的人,那葛老板会巴不得凶手是他。他这个新来的洗碗工很可能被推出去顶罪,这样对锦华楼影响小,还能说成锦华楼是无辜受害,因为做的太好屡屡被坏人盯上,非常委屈。
风屿落前后一思索,不禁感慨,厉害,一箭双雕。
之前故意说出王奇的事,想把矛盾引到自己身上,避免无辜之人被害,结果,果然被盯上。
可是在原来的设想里,是人过来套近乎,打听王奇留了什么东西,没想到,人家不玩套路,直接下死手。
这个案子,大约从生辰宴指定袁东掌勺开始计划了,设计撵走袁东,顺带除了自己这个隐患。
够狠。
风屿落回头看了看另外三个大厨,愤怒慌张的葛中,难得严肃的吴淳,一如既往冷淡只是眉头微皱的夏石赫。
对了,葛中排除。
所以,吴淳会是那个嫌疑人丙吗?
袁东小心看了眼夏石赫,被山无州看见。
在现场没找到其他线索了,问话也没有进展,作为嫌疑人,大厨袁东、传菜的张华安、洗碗工风屿落要被带回去。
李秋疏上前一步,被山无州拦住,他紧紧盯着师祖,风屿落抽空回了个眼神。
无妨。
被押着走向门口,一位老者从轿中下来,不出五十岁,一般头发已经白了,挂着慈和的笑容,眼睛却冷着。
葛老板如见到救命稻草,连忙迎了上去,就差涕泗横流:“张老,您可算来了,店里出大事了。”
风屿落心里“哦”了一声,偏头看李秋疏,他慌得低下头,正不忍,山无州适时挡在身前,冷冷审视这个老人。
李秋疏在二师傅身后压抑着喘息,曾是敬重的前辈,再见这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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