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天才！”
沢村荣纯的声音骤然拔高，几乎盖过了周围人散场的喧嚣。他的表情认真得近乎固执，和方才还笑嘻嘻，表情生动的应付着及川的人完全不一样，那双眼睛中的不满几乎要满溢出来。
及川彻愣了愣，手插在衣兜里，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他本以为这是句无伤大雅的调侃，毕竟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按照小岩的说法，就是他总会说对方认为不喜欢听的话。可眼前这个青道的一年级投手，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绷紧的下颌和向上扬起的倔强的眼神，一瞬和飞雄的眼睛重合了。
让他有些恍惚。
看着眼前这个长得一张很帅气的脸的家伙，沢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久违的焦躁。
如果他是天才，那他为什么会被伊普斯症缠上……天才的人生不都是顺风顺水吗？如果他是天才，为什么他会对投出去的球感到迷茫，他明明可以在三年级的时候，更多的支撑队伍，而不是让小狼崽感到为难，连接球都要辛苦练习那么久。如果他是天才，那些简单直白的道理，为什么要用汗水和泪水去换取？
拳头被死死的攥紧，脑中不断地闪现着至今走过的路，充满了痛苦、迷茫、徘徊、孤独的一条不能后退的路，只能前进，即使向前走要不断的折断骨头，也必须不能回头的一条路。
“我不是天才。要是别人只用「天才」两个字，就要把我所有的努力都抹掉，那就是对我的侮辱！”
雨后的空气静止了一瞬，连贩卖机“嗡嗡”的运作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沢村的指尖沾着冷饮沁出来的水珠，手背的青色血管凸起，手里攥着的卡尔必思发出了被挤压的塑料声。他的心口怦怦直跳，眼睛微微眯起，皱着眉，紧咬着牙齿，一副在忍耐什么的样子。
很不爽，很烦躁，很生气。
他知道“天才”的意思，他也知道别人为什么会称呼降谷为天才。球速、身体能力、天赋，那是别人无法企及的壁垒。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天才”是对降谷的褒奖。
降谷也不是天才。他只是生下来拥有了一些特殊的东西，所有人都会拥有与其他人不同的东西，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如何利用这份不同，才是每个人之间的差距，降谷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为了体力困扰，为了控球烦恼，有着一堆需要加强的地方，每一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棒球里只有努力才是真理。把这些简单地概括成「天才」……那是对努力的侮辱。
“才不是轻飘飘的两个字能概括的，成果只有努力才能得到。我至今能拿出来的所有，都是我努力过的证明，如果比赛输了，唯一的败因只会是因为我努力不足。”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明白的。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把胸腔里积压许久的闷气一口气倾泻出来，沢村仰起头，被刘海遮住的双眼看不清情绪，只能感受到他在慢慢消化。
“……”
出乎意料的抵抗，及川沉默了。
眼前的少年头发乱糟糟的，却笔直地站在这里。眼神单纯、直接，像是不会说谎。
“……哈哈。”及川突然笑出声来，抬起一只手狠狠的揉了揉沢村刚洗过，因为潮湿而变得柔软的头发。
“怎么了？”沢村瞪圆眼睛，有点莫名其妙。
“没什么，只是……”及川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被叫天才却生气的人。一般人都很乐意接受这种称呼吧？”
“我才不要！”沢村哼了一声，像是小狗一般甩了甩头，要把头上那只手甩掉。
及川笑着加大劲揉了上去，故意不被甩开，目光却逐渐收敛，落在不远的天空上。
——天才吗。
他想起了牛岛若利。
那是压在他头顶的大山，任何努力都无法撼动的“绝对的王牌”，马上就要六年了，只要一次就好，他从没有放弃要赢一次这个执念，输了的时候，也去过神社，但是向神明许愿或者嘴上咒骂，也并不能剥夺对方优秀的能力，根本上来说，许愿这种事情，不能磨灭对手每日的刻苦训练。
然后，及川又想起了影山飞雄。那个后辈，动作天赋、感知、控球，几乎是与生俱来的直觉，让他一次次怀疑自己。同作为二传，他早就知道，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半年后，总有一日，小飞雄会超越他。
「天才」
这两个字像枷锁一样捆住他。
这次来东京见的那个人也是，和他说了很多，道理都能听进去，但就是不甘心！为什么他不是特殊的那一个，为什么他不是赢的那一个！这些想法不断的动摇他，甚至要牵绊住他前进的步伐。
而眼前这个少年，却毫不犹豫地把“天才”撕碎，像旗帜一样挥舞着“努力”这两个字。
“你啊，还真有趣。”及川低声喃喃。
“啊？什么意思？”
“没什么。”及川收起心思，重新挂上轻快的笑容，快速的掏出手机：“不过嘛，既然你帮我捡回学生证，这份缘分总得延续一下吧？要不要加个LINE？哪天你来宫城县，可以找我。”
“诶？可以吗？”沢村一愣，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撤出，就被跳脱的话题拽向另一个方向。
“当然啦。”
将手机已经递了过去，沢村慢半拍的对着屏幕点来点去，直到显示好友成功添加。
“好，完成！”及川轻轻挥手，笑容又恢复成那副看着轻浮的样子：“那，下次见咯。我会给你发LINE的，不回复我我会一直发哦～”
说完，及川转身离去，背影很快被人潮吞没。
留下沢村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才低头看手机：“……诶？刚刚发生了什么啊？”
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对于想不明白的事，他的宗旨一向是放过（棒球除外），想起手里还握着的那瓶卡尔必思，沢村的眼神重新汇集到饮料上，正要扭开盖子享用。
“喂，你。”
一个有些熟悉，听起来很像御幸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沢村吓了一跳，差点把饮料掉在地上，塑料瓶在两只手上左右倒腾了几下才被接住。
憋住呼吸回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高大的男人，戴着红色的棒球帽，头发金黄。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年，同样的发色，个子瘦高，脸上挂着满满的不耐烦。
不是御幸。
狠狠松了口气，但是又被打断了，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饮料，只能先停下来。
“呃……你好？”
男人先开口：“刚才那场比赛，你是投手吧？青道的。”
“啊，是的！我是青道的投手，沢村荣纯。”沢村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腰。眼前的人是不是和棒球有关？或者是不认识的记者，刚才也是被几个不认识的人拦住，简单的问了几句。
“我是月岛明光，这个是我弟弟，月岛萤。”
月岛萤撇开视线，一副懒得理人的模样。蠢哥哥到底在干什么，无法理解，从拉着他来看这场棒球赛开始就不能理解，怎么看，棒球都和他扯不上任何关系。
月岛明光热情地拍了拍沢村的肩膀：“真不错啊，你的投球，很有冲劲，那个左外野的防守也相当不错！”
“啊、谢谢！”沢村被夸的脸一下红了，但还是疑惑对面的两个人到底是谁。
“你会继续打棒球吗？将来，大学、职业，甚至更远。”月岛明光忽然认真地问。
沢村愣了愣，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会的。每一场比赛、每一次上场的机会，都是为了能走到更大的舞台。我会一直打棒球下去！将来要去大联盟！”
他的话直白、坦率，像直球一样砸在人心口。
月岛萤本来冷着脸，可心脏却莫名被轻轻敲了一下。他无法理解这种感觉的缘由，只能将视线放到了这个投手的身上，嘴上冷冷地说：“为了部活这么认真干嘛，将来的事情还不确定，能不能安全的在高中三年的部活中以正选身份参赛都是未知数。”
“什么！？你这家伙！”被反驳的沢村立刻炸毛：“棒球当然要认真了！不认真还能叫棒球吗！”
“哈？谁管你啊，笨蛋。”月岛萤冷哼一声。
“你才蠢呢！”
“所以说体育系的学生都是一样的。”
“你什么意思？”
“一样的没有脑子。”
看着两人吵成一团，月岛明光的眼睛却亮了几分，这还是弟弟第一次面对陌生人情绪这么高，他拍了拍手，掐断了两个的嘴仗：“好了好了，要不你们加个LINE吧？感觉挺合得来。”
“我和这家伙/这个笨蛋，哪里合得来！”两人同时朝着月岛明光的方向瞪大眼睛。
“这不是很合得来嘛。”
点点头，月岛明光很认同自己的判断，他今天果然没有做错，和这个少年搭话真的是最正确的事，吓死他了，还以为冷漠的东京人不会搭理他的，太好了，没被当成奇怪的人。擦了擦不存在的眼角的泪水，推着弟弟和少年拿出手机。
这个少年身上有萤最欠缺的东西，如果能推一把萤，就好了。看着两个人一脸不高兴却照做的样子，月岛明光心中的担忧没有减少。
今天来看棒球赛，是他临时的安排，本来弟弟是要留在家里的，正处在升学的阶段，应试生也很忙，是他拜托了父母，才让原本在家里休息的萤，跟着他这个想来东京就报名了面试的没用的哥哥出来。借口是怕萤的压力太大，出来转换心情。
其实，他害怕的是萤就这样不继续排球了。
听山口说，萤还没有决定去哪一所高中，连是否要继续排球都没有确定，如果萤就这样放弃排球，将来的某一天，萤一定会后悔的，这个孩子明明很喜欢排球，也很有天赋，但却因为他……
碰巧看到的棒球比赛的海报，看到的一瞬间，他就想试试，如果能让萤看到同年代的少年，有着全国舞台，竞技最强烈的东京的人是怎么在各自喜欢的领域拼搏，也许，萤也能重新燃起对排球的兴趣，也许，能继续排球。
笨拙的他，也只能想到这么笨拙的方法了。
“你头像怎么回事，好逊。”
不情不愿的加了月岛萤的LINE，沢村完全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他到底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人的LINE啊，今天怎么老是碰到这种事，脑子还没转过来，结果立刻就被对方嘲讽。
就在这时，御幸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沢——村——！！你在磨蹭干嘛！快点上车！”
沢村猛地一哆嗦，低头看着手里的饮料，冷汗直冒。御幸要是知道，他肯定死定了！绝对会告状的！不能让这个家伙拿到把柄。
情急之下，他直接把饮料塞到月岛萤手里：“这就当我请你的！再见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气喘吁吁地跑上大巴，御幸罕见地给沢村占了一个座位。
“干什么去了？洗手间能用这么久？”御幸挑眉。
“啊……嗯，遇到了奇怪的两个人。”歪着头想了一下才概括，手里还攥着手机，屏幕上多了两个陌生的名字。
御幸瞥了一眼，没多问，只是靠在椅背上，语气放轻：“对了，那位前辈的情况怎么样了？之前一直没来得及问。”
愣了愣，沢村想起学校教学楼的横幅「庆祝棒球部出席甲子园」「排球部进入预选赛四强」，没来得及放下的篮球部和棒球部，甚至剑道部的也都挂着。
唯独没有合唱部。
“秋山前辈……已经住院了。”沢村的声音低了下去。
“身体状态完全不允许外出。夏天之后，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差，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每天都在吃药、治疗，大多数时候只能躺在房间里。”
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又意识到，之后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松开。
“偶尔能去看望，但大多数时候对不上探望的时间……只能在手机上和她说话。”
窗外的灯光掠过他的脸，照出一丝难得的阴影。
御幸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安慰的话。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声。
沢村的眼睛微微下垂，思绪却飘得很远，事到如今，他也不会再去想自己做不到的事，拼尽全力过好每一天，不留遗憾，才是他回来的意义。学会接受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秋山前辈希望的合唱部进入全国大赛没有实现，可他要继续投球，棒球部要走的更远，终究是不同的人生，不论是什么结局都轮不到他人来评价。
他要走到更远的地方，秋山前辈，也一定会理解的。
“我们会赢下去的。”
“嗯，一直赢下去。”
御幸看到沢村的状态不像是被影响到的样子，也放心了。
“好好睡一觉吧，今天辛苦了。”
小排球这边只出场大概就是这两个角色了，不会太多
月岛和及川仅限于LINE好友
下一章就是稻实对战鹈久森，日常会参杂着这几章里写，但进入赛季了会少很多，我是打算把日常篇放在休赛期的冬天，正好能补一下日常篇的内容，然后开启春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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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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