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高专的那一刻，仿佛像是从一个精心搭建的虚假舞台，被推回到了现实。
例会上的熏香、奉承的假笑，冰冷评估的目光似乎还黏在皮肤上，像是沾上了咒灵的残秽一样恶心。梨奈几乎是急迫地想要回到训练场，那个熟悉的地方。
她甚至没有换下她那身昂贵的和服，直接就去了训练场。下午时分，太阳西垂，但余温还在发力，场地上传来熟悉的击打声和……吵闹声。
“所以说，你这家伙根本不行啊！力度太散！”真希不耐烦的呵斥。
“木鱼花！”狗卷不服气的反驳。
“啊啊啊！真希，你好严格……咦？梨奈？”熊猫最先注意道站在场边的她，圆滚滚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你回来啦。哇！这身衣服，好漂亮！好适合你……”
熊猫有些惊讶，过来围着梨奈看，现在的梨奈好像一个小手办啊。
训练暂时停了下来，真希扛着咒具，挑剔的目光扫过她这身明显不属于高专画风的衣服，推了推眼镜道：“去哪里了？穿成这样。”
狗卷也看过来了，眨了眨紫色的眼睛，“鲑鱼子。”（欢迎回来。）
“蛋黄酱！”（好看！）
梨奈看着他们，眉眼弯了弯，“我回来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丝真实的疲惫，“去了一个……不得不去的场合，”她顿了顿，补充道：“很累。”
“明太子！”狗卷立刻表示理解，指了指旁边的长椅，示意她休息休息。
“穿这种衣服怎么训练？”真希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走了过来，“遇到麻烦了？”她的直觉总是很敏锐。
梨奈摇了摇头，停顿了会又点了点头，最后连她自己也有些混乱。她该怎么形容？那种时时刻刻缠绕在她身边，无法从中脱身的麻烦？
看着她难得流露出些许的无措，熊猫用爪子挠了挠头：“嘛……回来就好！高专才是我们的地盘！外面那些烦心事忘了就好。”
“虽然梨奈这样穿很好看，但还是习惯你穿校服的样子。”
“鲑鱼鲑鱼！”
真希打量了她一下，忽然将一旁的竹刀扔给了她，“既然回来了，就别愣着。换衣服去，热身，老规矩，一小时基础对练。”
冰冷的竹刀入手，没有真刀那么沉，上面还带着真希手掌的温度，和训练留下的刻痕。真希一直都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关心着梨奈。
梨奈握紧了竹刀，粗糙的手柄让她对此刻更有了现实感。
“好。”她应声道，转身快步走向更衣室，步伐甚至带上了一点她都没有意识到急切。
当她换回高专熟悉的校服，将那些珍珠发簪和精致的盘发解开，随意扎成马尾回到训练场时，就感觉把身上的枷锁也一层层脱掉了，终于重新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对练虽然已经进步很多，但和真希对打的话，完全就是被她压制，每一次摔倒在训练场地上时，梨奈都有一种好像酣畅淋漓的感觉，让她觉得她不是神谷家的工具人，她现在是高专的学生。
熊猫在一旁大声计时加油，狗卷偶尔在一旁拍手，喊一句“腌高菜！”（加油！）
训练又以梨奈‘荣获’打扫训练场的名额结束，她瘫坐在地上，汗水浸湿了额上碎发，校服上也沾上了尘土，她喘着气，有些狼狈，和她一开始出现在训练场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真希扔给她一瓶水，自己也拧开一瓶灌了几口，“比昨天有进步，刚刚躲开侧踢的反应快了点。有望把他们两个比下去了。”
“真的吗？谢谢你，真希！”
“哼，少来这套。”真希有些不自然的撇开脸。
“啊，不要啊，梨奈不要抛弃打扫小分队啊！”熊猫在一旁呐喊。
四个人毫无形象地并排坐在训练场边上的台阶上，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熊猫在絮絮叨叨地和梨奈吐槽中午食堂的菜单。
“不知道食堂大叔怎么突发奇想，做出了肉沫橘子，咦~”熊猫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能想象它的样子吗？那个样子……简直难以言喻。”
“看着就很可怕，你偏要去试。”真希吐槽道。
“明太子！”
“哇，你们明明都很想知道味道！”
梨奈安静地听着，喝着微凉的茶饮，感受运动过后肌肉的酸软，逐渐平复自己的心跳。
这种平凡的，吵闹的，甚至有点幼稚的日常，对她而言，奢侈的像是偷来的时光。
“梨奈，你今天好像很累？”熊猫关心的问道。
梨奈有些出神地看着远处，很轻很轻地开口，声音几乎融在晚风里，“去了一个讨厌的场合，比肉沫橘子还讨厌。”
“……那种场合，每个人都在笑，但是感觉，比咒灵还可怕。”
吵闹声停顿了下，熊猫眨了眨眼睛，狗卷转过头看她。
“啊，抱歉，明明大家很开心，我还说这种讨厌的话题。”梨奈突然意识到好像气氛不对了，有些不好意思。
真希嗤笑了一声，语气却带着一种了然，“笨蛋，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说的是那些老家伙们的场合是吧？恶心透了，一堆规矩。一堆废话，好像谁笑得假谁就赢一样。”
“鲑鱼。”狗卷忍不住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也讨厌那里”真希看着远处的夕阳，侧脸的线条利落，有着一股英气，“还是这里好，看不顺眼就打一架，打完了还能一起吃饭。”
简单，粗暴，却又无比真实，瞬间驱散了那些令人不快的记忆。
梨奈没有再说话，她只是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训练而有些脏兮兮的手，这样的自己，父亲看到了肯定要大发雷霆的吧，真可惜，他看不见。
夜色中的高专校长室，灯光是冷调的白，看着莫名有一丝冷意。
夜蛾正道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眉头习惯性地紧蹙着。五条悟则毫无坐相地摊在对面的沙发上，一双长腿随意架在茶几的边缘，眼睛上缠着白色的眼罩，就这样仰头直视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让他看起来好像是在进行什么不靠谱的冥想，或者是睡着了？
“所以，”夜蛾沉声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默，“神谷家的那个女儿，你怎么看？”
“嗯~”五条悟拖长着调子，像是在思考，“梨奈酱啊……是个很有趣的孩子哦，长得漂亮，术式很稀有，礼貌得过分，体术烂的惊人却在飞速进步，是个乖孩子哦。”
夜蛾对他懒散的语气已经免疫了，只是有点惊讶五条悟对她评价这么高，“我还以为你会对她不感兴趣，至少不该放她和那几个这样接近。”
“好冷漠的话啊，夜蛾校长……”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语调完全没有改变，一时之间，夜蛾看不出五条悟的态度，只能继续说下去。
“总监部塞进来的人，还是神谷藏人的女儿。背景太复杂了。她的术式【织命纺理】，记载很少，但危险评估一直都很高，那些人也一直在盯着她。”
“哇哦，好严肃啊~”五条悟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背景复杂又不是她的错。至于术式嘛，确实很厉害哦，能摆弄因果线呢，玩得好的话，说不定以后能给我编一个女朋友出来？”
“悟！”夜蛾的额角冒出青筋，“认真点！我收到消息，她和禅院家的禅院直哉有联姻的意向。神谷藏人的野心昭然若揭。现在他们把她放在高专，放在你眼皮底下，目的绝对不纯。”
“啊，那个啊~”五条悟摆摆手，语气依旧轻松，但稍微正经了点，“知道知道。不就是想借着女儿攀上禅院家的高枝，顺便看看能不能从我这里捞点好处嘛……老家伙们的老套路了，无聊。”
“不过，和禅院家那小子联姻，啊……可惜深谷藏人的想法要落空了哦。”五条悟的语气有点玩味，甚至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冷漠。
“你不担心？她是那群人派来的间谍的可能性极高。”
“担心？嗯……怎么说呢”五条悟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校长，你觉得‘织命纺理’最适合用来做什么？”
夜蛾皱眉，“记载中提到预判，干预，若是开发到极致，还有一定程度改写现实的能力。是及强大的辅助和控制类术式。”
“bingo！”五条悟打了个响指，“辅助、控制、洞察先机，听起来是不是超级适合用来做间谍？无声无息地影响别人，获取情报，完美！”
“所以？”
“所以啊，她在很努力地扮演一个完美地辅助者、一个温顺的倾听者、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演技嘛……其实还不错啦，能骗过大部分人哦。”
“但是呢，”他话锋一转，带着六眼只有这独有的洞察力，“我看到的，却不是一个善于编织的猎手，而是一个……把自己也编织进陷阱里的、迷茫的小疯子。”
夜蛾皱着眉，消化着他的话，“……什么意思？”
五条悟沉默了片刻，他想起那天在后山的废墟中看到的，那双充斥着疯狂和绝望的眼睛，以及后来……沉默的哭泣。
“神谷藏人大概以为自己打造了一把绝对听话的武器。”五条悟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嘲讽，“但他好像没发现，这把武器锋利的那一面，可能是冲着他自己，冲着所有想要利用她的人。”
“你是说，她可能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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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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