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是熟悉的天花板,楚廷知道他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醒来后仍觉得像还在梦中一般,基本每次都是这样,虽然是梦境,但都十分真实。他叹然若失的躺在床上,迟迟没有动。鬼魂在一旁看着,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个人这副样子,掌心内的印记微微发烫,他握起拳来,假装无事发生,依旧站在原地。
算上这次已经是第6次了。对方一次比一次要熟练,只是醒来后总会这样缓很久。鬼魂不知道该不该将真相告诉他,若是不说,这样瞒着又能瞒多久呢。
明明是件助人为乐的好事,竟也没办法开口。
总不能说这确实是梦,他们并没有能力令造梦者真的穿越回了过去。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留在世上的亡魂没有遗憾的离去。
“你不是说造梦者是活生生的人吗?”
楚廷扭过头来看着鬼魂追问道:“那为什么要说轮回之类的话?难道他们已经死了?是和你一样的鬼魂吗?”,对于鬼魂离开梦境前说的话,他怎么思索都觉得有点奇怪。
鬼魂被问住,被楚廷盯着,自觉尴尬的伸手抻了抻衣领又假装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尘埃,作出一副很忙的样子。可心里实则很懊恼,甚至有点火大。在气自己为什么看着对方过分悲伤的眼睛就忍不住想开口说点什么去安慰对方。
明明洗脑无数次不要掉以轻心,真把楚廷当成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呆瓜。可被那双眼注视着就什么都快忘了。
这人从前就尤其擅长捕捉小细节,漏洞百出的话他能信手捏来随意搪塞别人,可每每对楚廷用,就会显得太过拙劣。
他懊恼的轻叹口气,不得不承认道:“是留在世间不肯离去的魂魄。”
楚廷听罢点了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鬼魂开口循循善诱道:“其实咱们所做的只是让执念过深的魂魄自愿投胎的一点把戏。”
见楚廷没有任何反应,紧急补了句:“抱歉,之前没有机会跟你说清楚。”
这话说的可非常不老实了。
不过楚廷倒是能理解,不知道是不是牛马当久了的自觉。
主要可能是因为这种神神鬼鬼本来就超出了他理解的范围,作为一个打工仔,他就该是指哪儿打哪儿的行动派,问东问西反而没什么意义。
毕竟领导都要心思深沉,怎么能让人随便揣测清楚。
不过这鬼魂嘴上说着抱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还挺让人不爽的。
楚廷越过他去了厨房,想先把一会儿要吃的生菜放水池里泡着,等会儿好洗出来。
因此他没能看到,与鬼魂擦肩而过时,鬼魂掌心的印记突然像火一般炽热且微微发着光。
按理来说鬼魂不该有痛楚的,可他确确实实体会到了难以忍受的疼。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了身后,表情依旧没有一丝松动。只是那半透明的身躯忍不住轻颤了几下,看上去就像有风吹来似的。
楚廷刚要把菜放到水池里,手腕内侧也突然像被针扎般疼了一下。
他不自觉‘嘶’了一声,忙伸出胳膊看了看前臂。
很奇怪,没发现任何伤口或是淤痕。仿佛刚刚那一下只是自己的臆想。可能是多心了吧。
楚廷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不到八点。
在思考是继续眯会儿,还是干脆起来收拾收拾洗漱做饭。就这么赖床思考了二十分钟,直接等来了起床闹铃。
楚廷十分无语,决定以后不再浪费时间去思考这种没用的事情。
他双手撑着床铺起身,把被子随意一叠就打着哈提去卫生间洗漱。把某个鬼魂晾在一边。
尽管楚廷已经猜到这世上不存在时光倒流,但亲耳听到还是会觉得很难受。他记得那些达成愿望后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知道这人世间的苦楚太多,悲欢离合总无情,还以为是老天看不下去,想要拽坠入黑暗的那些可怜人。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楚廷突然找不到继续下去的理由了。
他不想去骗原本已经够可怜的魂魄。
他没办法过自己这关。
所以在听了鬼魂说的话后,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楚廷感觉心里有股怒火在烧。身体里有两个自己在争论。
一个认为这样撒谎骗魂魄去转世投胎,虽然做法操蛋,但大家都能最大限度释怀,可以心平气和、不留遗憾的离开,这样的结果是好的,没问题。
一个认为这样只不过是投机取巧、耍小聪明,这种做法只能针对部分魂魄有好的效果,并不是所有魂魄都吃这套,骗人骗己的把戏,还把自己弄成为个神棍,好不害臊!
他暂时没有得出结论。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回应了一声:“既然我们现在绑定在一起,我希望你可以把我该了解的事情都说清楚。”
“好,我知道了。”
鬼魂应着。
不知道为什么,楚廷总觉得对方这句话透着一丝察觉不到的‘虚弱’?
他疑惑的回身去看鬼魂。此时鬼魂的掌心正慢慢恢复到了正常的温度,他伸手摸着刚刚被火灼烧过的掌心,回忆着楚廷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是不是看了一眼自己手腕这边。
难道这种惩罚性质的痛觉是可以通过印记传递给对方吗?
按理说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可事无绝对。
好在楚廷看起来只是眼神无意义的一扫而过。
把带去单位的午饭也做完装盒,时间刚好够他再吃个早饭。
他速战速决把饭解决掉,把午饭放进包里便关上门准备离开。刚迈出门口,又一个回首冲着鬼魂嘱咐道:“不要太靠近门口!”
鬼魂:……
这件事怎么说呢。
就挺离谱。
楚廷住的房子,楼上楼下都有人家在养宠物,上下班最经常见到的就是各种狗狗。这狗鼻子是真的很灵。尤其是退休缉毒犬,简直就是**移动检测器。
原本他觉得自己没什么意外,这辈子都没可能见识退休老兵出警的潇洒英姿了,没想到上个月就把自己奶到了。
原因是他被邻居报警说贩毒。
一开始接电话邻居还跟他浅飙了段戏。
“什么?我家漏水了?把楼下淹了??”楚廷人傻了,但脑子还试图转了转:“我每次出门都把水都关好了啊……”
虽然邻居的电话打的是漏洞百出,但胜在语气逼真且拿捏了租房用户的心理。
他很怕水把楼下淹了,最后找他索赔。所以哪怕听着不对劲,人还是最快速度跑回了家。
一到门口才发现警察也在。被几个壮汉把他围起来的时候,他还在想这防盗门还挺牛。楼下都淹了,这门口也没个水涌出来。
直到警方证件贴脸,提出搜查,他才反应过来。
小老百姓说什么都没意义,只能让人里外里真的搜查一圈。
结果当然是警方没找到相关物品,成功解除警报。
被警察询问调查时,他虽然啥都没干,但被这么严肃追问时,还是忍不住大脑放空一片懵,不知道说啥。
退休的缉毒犬倒是精神气十足在跟人邀功,蹭来蹭去。邻居满脸通红跟楚廷这边是鞠躬加道歉的,搞的楚廷也不好意思太较真,只能自认倒霉。
他边跟邻居摆摆手,边把门推开大半,准备进屋。邻居那狗突然挣脱束缚发了疯般向着楚廷家的客厅奔去,速度之快,一点也不像只退休老狗。
这活力明显还能返聘啊。
楚廷头大。
这狗很牛气,一进去就一顿嗷嗷嗷嗷嗷,他连忙跟过去。
只见那狗正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鬼魂大声的“汪汪汪汪汪汪。”
好邻居迟两步赶到,急忙一边拽狗一边又是不停地鞠躬道歉。
楚廷:……
怎么说呢,这缉毒犬确实有点东西。
不过任凭狗叫人闹,鬼魂一动不动,姿势都没变过,他一边眉梢轻挑,语气十分散漫地问道:“怎么?”
楚廷扶额。
老天,事情很简单,解释却很难。总不能说缉毒犬撞见鬼了,邻居误以为他□□吧。
只能放任一脸不服气的缉毒犬就这么被邻居拖离自己家了。
是真的拖。
事后楚廷没什么说服力地猜测过,鬼魂会不会像‘宠物狗’(划掉)一样在门口等‘主人’(划掉)回家,所以上下楼的狗很容易闻到鬼魂的气味……
楚廷现在的工作其实很不错,算的上比较轻松自由。在便利店当收银员。虽然工资不算高,但足够维持生活。
他现在的岁数说大也不大,不是没想过换个更好的工作,可这世道好像节奏都太快了,什么都在快速发展,他总有种被时代抛到后面,拼命追也只是追了个寂寞的感觉,想要努力上进,又找不到可以奋斗的目标。
现在这样九点上班,五点下班,是比较轻松的工作,虽然中间没有休息时间,不过他很知足了。
毕竟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中午跟晚六点最忙,附近的打工人都排着队买东西交钱,他中午的饭拖到快一点才吃。好在他们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上班时间也跟大多数便利店不同,早上没那么早上班,晚上回家前要是有当日到期的便当,还能低价或免费拿走吃。
每天出来上班的时候,鬼魂好像都会在出租屋里独自呆着,也可能会出去吧,楚廷不太在意这些事。
不需要在衣食住行上多关照对方,甚至不需要锁门。
这可是鬼啊,谁敢来?一个显身就把人吓晕了。这可比养只狗在家里可好使多了。
虽然好的情绪价值提供不了一点,但起码听得懂人话。
比如说在屋子里无聊的时候,或者做饭、拉屎,吃饭、洗澡的时候楚廷喜欢哼个歌,基本每次都有回应。
鬼魂:“你再把狼招来。”
楚廷:“?”
房子里最常用的电器其实是微波炉,晚饭一般都是从便利店带回来的临期食物,随便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他吃完东西,顺手把包装都收拾进垃圾袋里,给桌子腾出来一片空地。
楚廷把日记本拿了出来,准备趁自己没忘赶紧把昨天的梦记录下来。写了几笔又停了下来。
如果说造梦者都是魂魄,他们做的事情还是有意义的吗?
干一行才知道一行的内幕,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带着执念不肯离去的魂魄。或许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知晓‘它’的人存在,可‘它’还被困在回忆里无法出逃,直到执念消除。
楚廷活到现在还未曾经历过什么天大的悲痛,更别提什么执念了。
他不像第一次遇到的造梦者身世那么凄惨,父母在他眼前双亡,起因仅仅是因为防火系统的不健全,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一门之隔再见已成为两具冰冷的尸体,独自对抗资本,屡次维权失败。
没人知道,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因悲痛一夜白头。
楚廷在梦里帮他一把,结果极尽美满,鬼魂当时还夸他有天赋,生来就是干这行的。
原来都是糖衣炮弹。
他忍不住问道:“那个造梦者后来怎么样了?”
鬼魂实话实说道:“那个人做不到血债血偿,心死了。某天夜里追着父母的步伐也上了路,可不甘心的魂留在了世间。”
鬼魂五官生得十分英俊锐利,总给人一种不可靠近的冷漠与疏离。
他见楚廷的眼眸微微垂着,像是有些感伤和低落,眼底带着一丝不忍,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继续说道:“不过你已经把他送进轮回了。”
楚廷强行撑起嘴角,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人间果然是不值得的,每天都有无数类似的事情在发生,只不过有些人活在了安逸圈,若迈出脚出去看看,到处都是地狱。
这么想来,是悲观至极,搞得楚廷鼻子泛酸。
或许是见不得他这样,鬼魂状似无意地说道:“有些造梦者知道自己是留在世间尚未消散的魂魄,他们可以感知到你的到来,以及你来干嘛。”
楚廷抬眼看着鬼魂问道:“还能这样?”
鬼魂见对方的注意力被自己成功转移,眉梢轻挑,随即说道:“他们知道你再怎么吹,也是满嘴假话,只是为了让他们赶快投胎,所以会拒绝配合。”
楚廷记得鬼魂说过,遇到比较麻烦的造梦者可以强制以血建立媒介,不过存在一定危险性。
“所以这次送走的男人,他其实心里知道自己是鬼,只是当自己还活着?”
楚廷这下完全懂了,他道:“难怪我说的话都没用,强行建立媒介还差点被他伤害。”
鬼魂突然凑近他,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所以你不能太投入,必须有我陪着才可以入梦。”
鬼魂说起话来总十分低沉,在这种单独相处的空间里存在感极强,那磁性的声音让楚廷的鸡皮疙瘩若隐若现起来,搞的他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好好,我明白。你不跟着,我自己也没办法入梦啊。”
鬼魂闻言,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又匆匆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很严肃地再次重复道:
“每次入梦都有潜在的风险,你只要记住,发生任何事情,第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楚廷很无语,为什么感觉鬼魂说话总是那么矛盾。找自己入梦的是他,再三叮嘱自己小心的也是他。
难道是怕我一个不注意玩折了,他还得重新找合作对象太麻烦?
面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鬼魂,楚廷心情很复杂。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关于鬼魂的事情。可对方明显没有跟他交流这些的想法,他也只能很有眼力见儿的避而不谈。
不知道还有多少因执念未解而留在尘世的魂魄,倘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的假象,还会有人心甘情愿的跳进这个‘陷阱’吗?
楚廷把手机订的早起闹铃关上,明日休息,今晚就踏实睡一觉吧,如果又要进入梦境,希望这次可不要再爬山了,虽然是梦,但爬山还是蛮真实的。
听到楚廷的呼吸声逐渐大起来,鬼魂将掌心内的印记贴在楚廷额头上,一瞬间被对方吸进了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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