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后悔的，踏出的每一步都作数。］
是什么时候开始迷上网赌的呢？
不太记得了。
可能是一次偶然点开的网页又或者是谁随口一句话吧。
我一直觉得纸质钱的利用率变低并不是好事。
几千几万在电子屏幕上不过是一行不起眼的数字。
同样价格的商品在面对网上交易与纸质钱交易时人的心理也会有很大变化。
比如我平时紧衣缩食拿两百纸钞都不舍得去花，但网赌的时候手指随便一敲大几千就出去了。
玩这种东西可比买彩票脑瘫多了。就像没吸毒的人总会好奇是不是吸了毒真的戒不了，浅尝一口是不是不会上瘾一样。
当我抠抠搜搜花了几十块钱在入门区浅试了试水。
天哪，如我所想，完美回本，还多赚了不少。初次体验时，人还是会谨慎一些的。我肯定是很清醒的把赚的钱扔进去，把本金留着啊。
如我所料，又赢了。不过真的可惜，这次钱扔的太少所以赚的可以算没有。
那时候挺后悔的，早知道就一把颠都扔进去了。
这个赌博网页上写着每玩一把都可以累计幸运值的，我现在刚两把，第十把才能99%赢。
我本来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随便玩玩消磨一下时间，就点了继续。
第三把我脑子都是后悔，把赚的跟我现有的都扔进去了。
赢了。
第四把。
赢了。
第五把。
赢了。
我心情贼好，哈哈哈，感觉这比彩票可好挣多了，老子这运气真是好到炸裂。
准备开始第六把的时候，我媳妇儿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孩子。一瞅都五点多了，我赶紧收拾收拾，上网管那儿把钱结完准备走。
回头看到电脑还没关，又急忙把刚刚的网址记下来。急的手都出了层汗。
接孩子放学的路上，小兔崽子看着路边摊的小玩意儿，一挪一挪的走不动道，那眼神一会儿瞟我一下，我就知道他脑子想啥呢，几个破烂还至于这么眼巴巴的，真几把丢人。
原本打算一把薅过来，可这今儿一天啥没干还白捞不少，心里正高兴呢。情绪稳定不少，我凑过去问他有没有喜欢的，打算给他买。
可能是我严父形象太深入人心，他以为我在说反话，吓的赶紧说‘我什么都不想要。’急着往后退。
服了。
我强撑着耐心，尽量语气和蔼的问他，你有喜欢的就说，你是我的宝贝儿子，你爹给你买一个有啥的。
这么哄着，他才敢挑。犹犹豫豫好久，我都抽两根了还没选好，这么磨蹭劲儿跟他妈一模一样，我有点烦躁的问他选没选完。他听闻背影轻微抖了下，急忙说好了好了。
付了钱，把他拎回家，我就任务完成。兔崽子路上一直在摆弄买的东西，路上都没注意看车，被我没收了。我把玩着，看起来像个玻璃做的水母，不懂啥玩意。
进了家才给他。
小子嗷嗷高兴，满屋子乱串还给他妈显呗。我是直奔着浴室打算冲个澡，我媳妇从我进家就说我身上臭气熏天，衣服啥的都是行走的毒气弹。她催催催，我只能冲澡了。
洗澡这一会儿功夫正好是我独处的时候。
这时候我还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我有定力，这个饼并没有把我砸晕。
心里想的都是爽一次就够了。
但心底始终还惦记着那五把累计的幸运值……
莲蓬头的水一刻不停浇了下来，并没有把隐隐冒出的念头浇灭。反而像颗种子被浇了点水，偷偷冒了个头。
晚上睡觉我没跟我媳妇儿说这事儿。她一直在得得巴巴那些学校啊、教育啊、辅导班啊、师资力量啊，说的我头疼，不就是钱，钱，钱。
屁点东西，钱分逼不挣，花的比谁都多。
我对媳妇儿的这些话基本都是听烂了，谁不想搞钱啊。这钱又不会天上掉馅饼。
馅饼……
第二天我就去把昨天挣得钱取出来了。本来以为取不出来，要挨骗。没想到全取出来了。本金200块，居然白赚了快500，钱拿在手里薄薄一叠。我拿这钱往脸上扇风，试图再次感受这份不劳而获的快乐。
坐在电脑前，我才突然反应过来。
我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进来开机子了？
不过钱都交了，眼下好像没有退路。
小赌怡情，小赌怡情，我反复默念着这句话，想着凑个整就收手。
我的思维是第十把必赢，所以其他把输的钱无所谓。最后一口气挣回来就好。
就这样，我开始了。
第六把。
赢了。
第七把。
输了。害，扔了个1百，还好。
第八把。
输了。我居然猜到了，真的绝了，所以我这把就扔了50。
第九把。
赢了。但我没下多少了。这让我对第十把突然有点紧张，99%胜率，还有1%的不确定……
我看着桌子上的烟盒做了一次测试。
把烟盒扔在桌子上，不让它掉下来。这看起来无厘头可我感觉这也是有1%概率掉地上的。
为了钱，我很傻逼的在网吧扔了整整100次烟盒。真的有一次是扔烦给扔掉下来了。
这一顿折腾，我对1%的概率说实话不太在意了。这不就可以说是几乎为零吗？
最后一把，我为了对得起刚刚费劲巴拉地扔破盒子，直接赌了个一千。
但当我等结果的时候，还是紧张的不敢大口呼吸。
我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字，缓慢的停下来……
第十把。
［赢］
我草！我真的差点没忍住这样嗷出来，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激动了一下，猛的锤了下电脑桌，其他人听到声音都看了过来，但我不在乎。
这他妈的真爽啊。
直接挣了九千！！！
草！这辈子就没有过这么痛快的时候。
妈的手都在轻颤。
直到钱进了账户我都觉得好笑。怎么这么容易赢钱呢？
这可是九千啊！真是爽死了！！！
这一刻我觉得我特别牛逼，走大街上随便看到什么都觉得档次低。
想着不管怎么都得犒劳一下自己，正好手边就是个服装店，我眼都不眨就进去买了身行头，之前那些破烂都让店员扔了。
鞋，我都选了最流行的那种皮鞋。
帅。
甭管啥人都得打扮打扮。
一回家我媳妇这一顿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稍微捯饬一下真的不输人好吗？
夸完了又小心翼翼地问我怎么了这是，突然打扮的这么帅。
我心情好，就告诉她我副业挣了点钱，顺便给了她一千。给她开心坏了，说这个月都能天天吃肉了。
出息。
感觉这个网赌也就那样，虽然运气占一部分，但我觉得还是多少得会分析。
玩多了肯定会输。
我知道啊，我又没打算经常玩，感觉状态不错就来两把。
周末媳妇儿要带孩子去爬山，我负责当劳力。他们俩跟上头跑，我就在下头乱溜达。
这边的寺庙人可多了，我呆着没事也凑了个份子。碰上个工作人员说可以给我搞俩好运连连的佛珠，还管开光呢。
结果我这前脚刚买完，后脚紧捂着也没逃了我媳妇的眼，真他妈眼尖。
这就不干了，就闹，说给孩子求个平安的都不让，结果自己偷买了带上。
服了，我这能一样？
小孩豆子有啥平安不平安的，好好养不就得了。我这买了有大用处，顺便检验一下灵不灵。
不过我没跟她说这么细，女人都不懂这种。说了就一堆话拿出来堵人。没一句话爱听的。
［一天一天过去，不觉得过了多久，直到习惯养成无法自控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泥潭。］
赚来的九千早就扔进去了。
开光的东西一开始用着还行，后来就慢慢没多大作用了。
赌的数额越来越大，我却浑然不觉。
余额不足了，把现金充进去。
现金没有就把存款充进去。
多按几个0而已，一把定生死。
后来还是输，我就把老家空着的房卖了。
最近真真他妈点背。
纸盖不住火，没多久就被媳妇知道了，叫叫轰轰的有病一样，说多少次了，能赢回来，就是不听。脑瘫一样跟她说不明白。
我这边好说歹说，苦口婆心地劝她，给她讲道理，做功课，可她呢，根本不知道为我想想！
我就说把房子卖一下，我有钱了还能买更好的呢。怎么就不听呢。
不就是暂时给我周转一下吗？
服了。
天天哭哭啼啼的，连着儿子也是。闹心死了。
两人就跟他妈有病一样。
这边没法说，我只能跟朋友借。
输了再借亲戚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运气跟你妈屎一样。
在家佛也供了，寺庙也供了香火。感觉都没给我使劲儿。
草！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了。
今天输了干净，我一回家就看到茶几上放着离婚协议书。
有几把病。
可转念一想，房子共有的，钱得分我一半。我正好可以赌几把，赢了就欠款都没了。
那就离呗。
孩子归她？
行，那就归。
本来还挺烦我这钱去哪儿找来，没想到这就来了。
反正赢了就都回来了。女人真的没远见。
算了。想你吗，签字画押，快点先把钱给我！
［没意识到自己被完美替换成了空洞的人，躯壳薄如蝉翼，一捏就死。］
赢了把大的，五十万。
我心里一丝波动都没有。
没劲。
扔一百万看看。
血本无归。
十万扔进去赚了50万。
这样一来一往钱都进了对方的口袋。
我吃住都恨不得在网吧。攒点钱就去玩一次大的。平时手头有点小零钱就玩点别的。
这东西上瘾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习惯性的去做这些。
钱越来越少。
草！
那个跟我离婚的娘们儿现在过的肯定很滋润。
多亏了我。
所以我有困难，帮帮我也合情合理吧。
我是想好好跟她商量的。没想到对方情绪那么激动。跟我动手动脚的，还拿刀威胁我。
只不过把她自己给捅了。
我正当防卫啊……
真是服了。我是男的就要先动手？我把儿子带走也不是想拿他威胁那女的她爸妈掏钱啊。
我可是孩子亲生父亲，怎么会害他呢？
这世道没处讲道理，我因杀人在监狱过了半辈子。
再出来，儿子已经不知去向了。我平时离开家乡，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躲债，岁数一大就只能打打杂，挣点钱然后在网吧玩儿点价格低的赌。
稍微会借点钱。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赢了就还啊。
［没想过这算不算噩梦，我的情绪十分稳定。就算此时此刻被车撞到，我也只会像一层没有重量的纱，飞出去。］
讨债的人跨了那么多城区终于找到了我的踪迹，只不过在开车追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为此我运气好的没被逮到。
我还以为我是真的运气好。
再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
没想到竟然有曾经一起打拼过的好兄弟过来看我，一眼就哭出声。
有几把病。
我突然想起来，我最后一次玩赌的时候，有个也玩儿的跟我凑一块，看我这把咋样，我斜了他一眼，说赢了请你抽烟。
结果还真赢了，那人没眼力见的扒拉我，让我给他买，我说等我玩儿完。他突然发狂的跟我吼道‘现在就买！’
我被他嚷的一愣，给了他二十。他买完了，我俩开始抽。
后面再没赢过。
最后一把的时候，那人看了眼屏幕没说话，离开我起身走了。
我看着屏幕上的字，全身力气都抽了干净。
两眼无神的盯着。
脑子一片空白……
人的一生很漫长也很难熬，可造梦者短暂的过往就像一本书被缩成一部电影，快节奏让所有情绪都减半。
楚廷看着眼前这个还在机械性网赌的男人，心里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厌恶。
为什么黄赌毒总被人们连在一起说呢？可能是危害同样严重吧。
心理上的瘾太难戒了。
他从来没赌过，所以并不明白。但是男人的视角让他领悟到了赌的可怕。它就像深渊之火，把喷发的火星点燃到每一个好奇的人身上。
这代价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
男人忘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温和的贤淑的妻子，可爱童真的孩子。或许他对这个家的感情并不深沉，但不能因此说他们这个家庭过的不好。
最初的爱情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所剩无几，夫妻之间相处更似家人。
男人渴望不劳而获的金钱，最初的铤而走险是贪心作祟也是想要改善生活。可惜拥有任何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而他愚蠢的行为最终赔上了他们夫妻俩的命。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太多出生就有个好人家或随便赚大把钞票的人，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有人连干净的水都喝不到，成天在战乱中苟且，有的人富到流油恨不得连车胎都镶钻。若是仰着头看山顶，难免心生怨怼，能平常心看待人生百态很难，又很容易。
比起感想颇多的楚廷，鬼魂实在太过淡定。他并没有询问对方想要什么，只是很熟练的让男人接下来的赌局都十分顺利的赢个不停。
男人发狂的笑着，丝毫没注意到鬼魂的手悬在他头顶，一个用力。那个刚刚还在大笑的人与声音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楚廷叹了口气，像是无法理解又忍不住失望。他语气透着一丝崩溃的问道：‘只是这样就好吗？’
鬼魂像是明白他在问什么一样，回道：“是的。”
是的。甚至不需要男人的妻子复活，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过着好生活。仅仅只是赢了赌局即可。
楚廷想要弯下嘴角应付，可这看起来真的好荒唐。一个人怎么能被这种东西毁掉呢？
这男人眼里竟然是什么都不剩了。
鬼魂没什么感情地开口安慰道：‘这次辛苦你了。’
原本没做什么，但楚廷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两次的造梦者都让他心情很低落，暂时无法描述这股子糟糕的情绪源头，不知道是觉得可惜还是什么，只是人各有志，以这样的方式离开，终究让人觉得不值。
还有鬼魂与自己明明是不相识的，可为什么有的时候总有种和对方认识很久的错觉。
鬼魂那看似没有多余情感的双眸中，偶尔会流露出类似心疼的神情，那眼框里荡着的波涛点点，又有几分是因他而生呢？
像是察觉到楚廷的视线，鬼魂迎着那目光对了上去。
……
虽是跨越千年，那人的容貌早已不再是曾经的样子。
不知几世的流转冲激，在如今鼎沸的人海中是万万认不出的。还好那时候他印了个记在那人魂上，有了这个印记，就算再多的人，再多次的朝代更迭，也不会丢了踪迹。
世间之事只要有心，一切都可追寻。
楚廷被鬼魂直接且灼人地目光注视搞的有点慌乱，并未留意到鬼魂的异常，自然也就错过了对方自眼神中传来的情绪倾泄。
梦境的边界开始显现。
这次梦境意外的短暂，没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跟事情发展。
只是一个赌徒与被他害惨了的身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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