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沉曾经一直以为,分离这件事,只是时间里的一段远程概念,理解又习以为常,直到它变成切肤之痛。
陈沉离开南都去帝都之前,神神秘秘的给穆暮打了一个电话,说回来的时候,会给穆暮带一份特别的礼物,让穆暮记得去机场内的候车站接他。
但穆暮并没有遵守和陈沉的约定。
在陈沉回来的前一晚,穆暮打电话告诉陈沉,自己要和几个同学,跟着导师一起去山南高原进行户外写生,不能去接他了。
穆暮出发前,陈沉还在帝都机场候机,等着回南都的飞机起飞。
穆暮带着微薄的行李打了车,确实去了机场。
只不过不是去山南的,而是为了离开南都。
电话里,穆暮告诉陈沉这次要去山南写生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个拖延陈沉的借口。
穆暮要离开南都了。
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离开他和陈沉相遇相识的地方。
穆暮知道,陈沉一回来,一定会先去自己家一躺。
陈沉有穆暮家的钥匙,而穆暮离开的时候,在鞋柜上留了一封信给陈沉。
只不过等陈沉收到信的那个时候,穆暮已经坐上飞机,去了离南都1686.2公里远的深圳。
在同一个机场里,陈沉14:20飞机落地,穆暮14:28飞机起飞。
穆暮没有告诉任何人,要离开南都的这件事。
在陈沉去了帝都的第二天,陈爸就打电话约了穆暮见面,还给了穆暮一样东西。
那是一盒很大的礼物,用精美别致的天蓝色礼盒装好,是陈沉之前和穆暮一起完成的一座手工建筑模型,他们亲手上的色,刷的漆。
天蓝色,三层复合式的,一座迷你的展览馆。
是当初陈沉说,未来要盖的巨作。
做模型的时候,陈沉说:“穆暮你好像很执着于蓝色,家里的桌椅板凳,床单枕头,几乎都是与蓝色有关的,看着不自觉地让人心情好,我在配色的时候,不自觉地也选了白色和蓝色相间的色系,怎么样,我俩是不是心有灵犀?”
穆暮递给陈沉一块上了胶的零片,说:“色彩在艺术家眼中总是不断产生出灵感,有时候,瞬间看到天空的蓝色,人会在意那短暂停留的蓝色,嘴角也会不自觉地向耳根靠拢。”
而天蓝色代表宁静,清新,自由,是安抚色。
在所有颜色中并不抢眼,但是给人宁静悠然的气息,是穆暮最喜欢的颜色。
陈爸打开礼盒,抬起展览馆模型的底部,从两块底板的隔层里,取出来一封信,交给了穆暮。
陈爸说,不管穆暮对信上的事情知不知情,但他知道陈沉的脾气,就算陈爸现在找到陈沉,可能也已经没有办法改变陈沉的想法,所以只能来找穆暮。
陈爸说,他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被别人戳着脊梁骨,另眼看待的异类。
他和陈妈都别无所求,只求陈沉能结婚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陈沉不该喜欢穆暮......
穆暮接过信封,刚开始还不太明白陈爸说这些话的意思,穆暮看着空白的信封,一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直到听到陈爸最后一句话,穆暮内心顿时天翻地覆。
陈沉喜欢他,怎么可能!
可刚刚陈爸说,陈沉不该喜欢他。
那说明,信里写的事情,就是关于陈沉那份特别的礼物。
穆暮攥紧了信,忍不住泛红了眼,他现在明白了陈爸打电话约他见面的原因,以及这次把礼物给他的目的,还有陈爸话里话外的意思。
平日里斯文儒雅的陈爸,不苟言笑却温柔细致的陈爸,此刻在穆暮面前,却那般卑微地对穆暮言辞劝说,几乎要跪下。
陈爸说,希望穆暮能够离开南都,当然是在陈沉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愿意用一切来补偿穆暮,只要穆暮能够安安静静地离开,不要告诉陈沉离开的理由,也不要告诉陈沉,他去了哪里,只要穆暮愿意离开,穆暮需要陈爸做什么都可以。
可穆暮脑子里,只在无限重复那句话,陈沉喜欢自己,他竟然也喜欢自己.....
陈爸看着穆暮的反应,一路上心中的忐忑似乎忽然定格,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陈爸不敢置信地问穆暮,是不是也喜欢陈沉。
穆暮真的很不会说谎话,听到陈爸的质问,穆暮下意识看向陈爸的表情,带着被发现了秘密的错综与惊愕。
这样直白的表现,无疑直接出卖了穆暮一直埋藏起来的的秘密。
陈爸眼中原本带着的痛苦的希冀消失,无声地悲戚着脸,穆暮却能感觉得到,陈爸祈求的目光一直死死锁住了自己。
他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良久,穆暮和陈爸在没有多的话可说,两人就这样静静的,仿佛对峙着一般。
陈爸最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对穆暮说道,如果穆暮一定要留在南都,一定要留在陈沉身边和陈沉在一起,那陈沉就会失去陈爸这个父亲,也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陈爸问穆暮,是不是真的忍心,让陈沉为了一份世俗里不应该允许的感情,真的要陈沉付出这样的代价。
穆暮捏着信封的手指一点点紧握成拳,一滴泪无声地滑落,也一点点下定了决心。
他知道自己再一次动摇了,在面对陈沉和自己的这份感情面前,选择了再一次的退缩和不敢前进。
穆暮从小失去父亲,体会过无人在意的伤痛,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也没有办法让陈沉和自己一样,也去经历一段无法愈合的悲痛。
这世上的有些苦,自己受过了,就不应该让陈沉再去经历一次。
信封上写着:致穆暮。
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穆暮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字字泣血。
穆暮没有打开那封信。
陈爸说,如果穆暮也一样在乎陈沉,不希望陈沉和家人闹得头破血流,穆暮就应该知道怎么取舍,才是对大家都正确的选择。
陈爸给了穆暮一张去国外的机票,还有已经联系好的几间学校地址,就离开了。
穆暮愣愣地坐着,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打在信封上,为白色信封嵌出一层滚烫的金色,灼伤着穆暮的一切。
那封信被穆暮装裱了起来,放在那幅本来要给陈沉的画里,装进行李箱一起带走了。
后来有一次,当穆暮再次需要搬家的时候,画筒被磕坏了,信件和画一起从画框里掉了出来,落在路边积水潭上。
当陈沉发现画筒磕坏,里面的信封和画都不见了的时候,那封信已经成了被雨水糊湿一片的废纸。
穆暮捡起积水里已经湿透的信件和画,握着那封信蹲着路边,再次泣不成声。
坐上离开南都的飞机的那一刻,穆暮只觉得,他的世界可能再也不会吹过穿堂风。
穆暮成了一个,把自己丢弃的穆偶。
在远远的地方,始终成为陈沉的穆暮。
穆暮曾经很多次的,和陈沉穿过夜市,信步闲散。
也曾鼓起勇气,以面具之名,嬉闹中试图亲吻他的爱神。
穆暮后来一次次庆幸,还好那次的偷袭没有成功。
“主会饶恕我的罪的,我潜藏黑色之中,窥伺时机打开禁忌的笼锁,但终究失败了。”
过程比穆暮想象得惨淡,希望还没有燃烧,已经被丢弃在茫茫大海里,死不复生。
穆暮已经很能坦然接受和重要的人分开,只是没想到的是,原来离别这件事,也是可以选择将主宾调换位置的。
穆暮终于还是变得和他妈妈一样,成了随随便便,就能舍弃别人的人。
这么一想,真是悲哀.......
后来穆暮毕业,开始一边考研,一边工作,全国各地的出差,每到一个地方,却总是想起陈沉。
要老来游历山河,在国道上奔跑,去看天涯海角的日出日落,去高原看冰川刮起雪风......
那是他和陈沉年少时,无数约定里的万分之一.......
在深圳,在云南,在所有风景别致,又无限美好的地方,穆暮却总是想起陈沉。
穆暮想见陈沉,想身边喊自己名字的人,是陈沉。
想每天早午晚的餐桌旁,还是那个会戏弄自己,却也无时无刻照顾着自己的人。
可穆暮知道,自己还是不能回去。
时间会改变很多人和事,穆暮朋友本来就寥寥无几,在有意无意中,和原来因为陈沉而认识的那些所有好友,也几乎已经自动断了联系。
此时此刻,没人知道穆暮现在在什么地方,而穆暮也只是通过朋友圈,安静地看着他们的生活。
那些人去了国外,那些人结婚时宴请了谁,谁家亲戚生病住院.......
穆暮从那些琐碎里,中寻找着关于陈沉的只言片语,却不敢发表任何评论。
陈沉,那个每次喊穆暮名字,都是穆暮穆暮,总是习惯要叠着喊两次的人。
穆暮在还没有习惯陈沉的存在时,也冲着陈沉发过脾气。
冷脸对陈沉说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毒,我听得到,干嘛每次讲话都像是在用传呼机call人,很烦,你知不知道。”
陈沉嬉笑者一张脸,专门讨打似的语气,说:“你名字好听嘛,穆暮穆暮,林致深冥,朝朝暮暮。”
穆暮拨开桌子前碍事的庞然大物,写下一道阅读理解的答案,说:“离我远点!”
陈沉往后仰下去,坐在穆暮的前桌,趴在穆暮课桌上的书堆上。
“穆暮你普通话几级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讲普通话的声音都很好听,总是语调张扬一些,带着一丝丝不耐烦,但是奇怪的是声音又是温柔的,软软糯糯的,总有点小撒娇的味道,你要是去做广播博主,一定会有很多粉丝的!”
穆暮站起身,拿着水杯离开,留下一个耳朵通红的背影,以及在座位上,笑的一脸恶作剧得逞一般的陈沉。
后来.....
后来再没有人这样喊穆暮。
他们有时候会喊暮哥,暮设,或者暮先生。
穆暮有时候很难意识到,自己的世界没有陈沉了。
也再没有放学傍晚归家时,背后的那一声声穆暮穆暮。
那个下雨天,赖在穆暮家,说害怕打雷不敢回去,却敢在雷雨天给自己送伞,来接自己回家的人。
穆暮离开南都的第二个月,陈沉就跟着陈爸陈妈一起,一家人一起去了帝都。
穆暮看到徐州东在朋友圈里,晒的一群人给陈沉送别的聚会照片。
照片里的陈沉在一堆朋友里微微笑着,穿着那件,穆暮和陈沉一起买的蓝白拼接的t恤。
穆暮还记得,他和陈沉在关于是买黑白的T恤,还是买蓝白的T恤之间起了争执。
穆暮想要蓝白的,陈沉却说黑白才是经典款,穆暮拿起一件蓝白和一件黑白,转身走向柜台准备结账,在柜员扫码读条时,陈沉却拿着另一件蓝白的T恤跟了过来,将黑白的那件还了回去。
陈沉头发好像更短了一些,显得沉稳又帅气。
可穆暮看到了,那个总是在聚会时,每次拍照都会做搞怪又浮夸表情的陈沉,此刻脸上毫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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