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穆暮对陈沉说过,他和陈沉有一天,一定会分离,人跟人不可能一直在一起。
就像他们两个一样,虽然看起来很多时间都呆在一起,形影不离这个词,完全是他们最好的形容。
但是每当回家的时候,总是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陈沉和穆暮,都有各自不同的方向,和要走的路。
终归是无法同行的。
陈沉觉得是穆暮太悲观了,却没察觉到,每一次听见陈沉说完再见后,穆暮神情突然的落寞。
穆暮似乎总觉得,每一次说的再见,都是他和陈沉之间相处时日的倒计时。
穆暮试着回应的每一句再见,都是为离别再一次来临时,努力做的的演习。
然而那个时候的陈沉,只知道自己已经喜欢穆暮很久,并且简单又坚定的以为,他和穆暮都是彼此最好的礼物。
离别这个词,从来不会介入他们两个人之间。
陈沉一门心思想的,是怎么样才能让穆暮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又不至于把人吓到。
最好是穆暮也能同他一样,如果穆暮也会喜欢他,就再好不过了。
一心往前走的陈沉却没有注意到,很多时候,预谋已久的意外,总是说来就来的。
陈沉一直不理解,穆暮为什么总说,一个人朝左走,一个人朝右走,就一定是会背道而驰。
明明出了学校的大门,陈沉就可以跟着穆暮的步伐,两人肩并肩地,走到马路对面,去大街上溜达,可以买穆暮喜欢的葡萄,可以骑着自行车载着穆暮去画室,可以在楼下打球呆上一下午,等着穆暮下课。
和穆暮在一起时,陈沉总是觉得,无论怎么样,似乎都很好......
比如将篮球裹在衣服了,说恭喜穆暮要当爸爸了,滑稽又努力地,逗傲娇也悲伤的穆暮笑一笑。比如下雨天回家的时候,故意将积水踩起来,溅在穆暮雪白的校服后背上,然后就会换到穆暮捏着拳头,克制地忍着生气的模样。
比如会趁着穆暮睡着时候,偷偷将穆暮的颜料涂到穆暮的头发上.......
比如陈沉记得,穆暮很不喜欢吃香蕉,每次最多只能吃半个,吃多了会恶心想吐......
比如陈沉也记得,下雨天为了赶回家收穆暮放在阳台上,忘了收起来的画,两人在六月的大雨里,合着天桥下车水马龙的的喇叭声,疯狂狂奔的样子.....
比如比如,比如陈沉没想到,一生中太多的比如,竟然都变得和穆暮有关。
而他甘之如饴,食髓知味。
陈沉在两人分别八个月的第一个新年,回了一趟南都。
像往常一样,在微信上给穆暮留言,祝穆暮新年快乐。
并告诉穆暮,自己回了南都,如果穆暮也回来了,他会在学校的天桥下等着穆暮。
可这一年多来,无论陈沉是发微信还是短信,穆暮从来没有回过消息。
陈沉看着微信上,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明明说好,让自己等他。
也没有说,一点消息也不回啊!甚至直接把陈沉拉黑删除了。
也许穆暮还没有走到,他所说的“长大”。
只是陈沉真的好想告诉穆暮。
他喜欢他,是可以和穆暮共同承担父母反对的那种喜欢。
可是穆暮不希望陈沉走到这一步。
所以陈沉一再安静地等着。
陈沉和穆暮约好,去草原骑马,去高山看雪,和穆暮一起去远行,想要完成两人那些玩笑话里,半真半戏谑的约定......
陈沉站在天桥中央,看着桥下熟悉的街道,身旁路过的一个个陌生路人里,始终没有一张自己期待的面孔。
第二年的年节时,陈爸陈妈要回乡祭祖,也是陈沉在帝都的第二年零五个月。
陈沉终于再一次,有机会可以回南都。
可徐州东还是说,穆暮从来没有回去过。
穆暮在南都,除了那所他妈妈留下的老房子,再没有熟悉的人。
陈沉想起穆暮说过,穆暮的妈妈从来不提他爸爸,家里也没有他爸爸的一张照片。
就连穆暮和他妈妈,也从来没有合过影。
穆暮妈妈已经再婚,而穆暮爸爸,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穆暮妈妈唯一一次告诉穆暮,关于穆暮爸爸的事时。只是简单地说,穆暮爸爸人已经死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是也从来不肯说,穆暮爸爸葬在哪儿。
后来南都有名没名的墓地,穆暮都几乎找遍了,却发现连一个有关的墓碑都没有。
穆暮和他妈妈关系不好,在穆暮妈妈眼里,穆暮似乎一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甚至说,是累赘。
否则也不会在穆暮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就急着结婚,和穆暮撇清干系,甚至做到了解除亲子关系的地步......
原来整个南都,几百万人的繁华之地,一直都没有穆暮可以牵挂留恋的人。
高考那年,陈沉问穆暮想考那个学校的时候,穆暮曾经就说过,大学不会考虑留在南都。
只因为陈沉说,两个人一起留在南都的话,就能一直待在一起了,而且南都也有最适合穆暮的专业。
后来两人一起填志愿时,还是陈沉在一旁盯梢,全程监督着穆暮填的南都。
所以在这个举目无亲之地,穆暮离开南都后,本身便再也没有了回来的理由。
而陈沉对穆暮的那份感情,竟然成了致使穆暮离开南都的最后理由。
陈沉第一次尝试到无助时,是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尝试,依然无法再见到穆暮的那些年。
有时候,陈沉忍不住想,原来穆暮说的,等到长大成人,再更好的见面,是这个意思。
如今的两个人,果然还是太卑微了些。
明明彼此喜欢,却连把彼此留在身边的能力,都没有。
以前陈沉总假装玩笑,却认真的跟穆暮说,自己是穆暮的光,会一直照亮他。
可陈沉好像还没有做到。
陈沉坐在曾和穆暮一起跨年的喷泉广场台阶上,看着天上燃起的烟花。
在这万家灯火中,穆暮还是孤身一人远在外地,世界热闹欢聚,可穆暮只有他自己。
陈沉转学来南都的第一次跨年,就是在这个广场上,遇见了独自一人的穆暮。
除了医院那次,一个星期后,陈沉去学校报道那天才知道,他和穆暮原来是同班同学。
穆暮坐在教室第三排靠窗,陈沉的位置,在第二排的中间,左起第一位。
很多时候,陈沉总会假装不经意地回过头去,却总是看见穆暮侧着脸,望着窗外发呆。
穆暮的眼睛很好看,细长,明亮,轮廓清晰,是很漂亮的丹凤眼。
可那玄色眼睛里装着的,总是疏离的冷漠。
那个时候的两人,虽然有彼此的联系方式,但仅仅处于互相认识但是不熟的阶段上,点头之交,差不多就是两人在学校和小区里,日常见面的状态。
可跨年夜那天晚上,陈沉见到的穆暮,站在广场台阶上,抬头望向有着绚烂烟火的高空,周遭嘈杂喧嚣,穆暮伫立在那里,遥远而孤独得,好就像几亿光年外的恒星。
穆暮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望着远处不断涌出的烟花和喷泉,神情冰冷悲切,和周围的喜悦格格不入。
陈沉拾阶而上,一步一步朝穆暮的方向前进,走到穆暮身旁,伸手递给了穆暮一只烟花棒。“喏,新年快乐。”
陈沉看见了穆暮眼中出现震惊,诧异,错愕,最后恢复成平日里淡淡的平静。
穆暮加上不失礼貌的微笑,伸手接过陈沉递来的的烟花棒,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陈沉不喜欢穆暮的难过,他喜欢穆暮的笑。
陈沉想,那是他拾阶而上,在无数烟花和人群里,向穆暮靠近的缘由。
陈沉用手里燃着的烟花棒,点燃了穆暮手里的烟花棒,问穆暮,怎么没和家里人一起。
穆暮只是说了一句“太远了,不方便。”
那个时候的陈沉以为,穆暮不是南都本地人,穆暮嘴里说的太远了,是地图上1比10000比例尺的那种远。
和穆暮熟络后,陈沉才知道,原来当时穆暮所说的“太远了,不方便。”
是指根本没有人可以和他跨年,所以跨年夜那天晚上的穆暮,才会孤身一人,出现在热闹的跨年广场上。
这个世界上,除了穆暮妈妈,穆暮再没有别的亲人可以和自己庆祝新年。
而穆暮妈妈,在新年的第一天,在即将组成的新家里,忙着给未来下一任丈夫,和继子继女做跨年晚饭,“一家人”喜乐融融得很。
陈沉大言不惭地,自动领下了未来要陪穆暮跨每一个新年的任务。
并且夸下海口说,以后每一个跨年,都会有人陪穆暮一起度过,他们可以去买最大的烟花,一定要比广场上其他任何一只,都绚烂。
而今年,穆暮不在南都,他的身边没有陈沉
陈沉为穆暮预留的怀抱里,空无一人。
今夜的南都和往年一样,还是热闹得很,陈沉脚下放了一整箱烟花棒,弯腰从箱子里翻出一袋。
陈沉拿着烟火棒,却迟迟没有点燃。
人们说,当烟花点燃到第十根的时候,闭眼许愿,你想见的人,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陈沉召集了身边的小孩,一人分了一根烟花棒,直到把箱子里的烟花棒分干净。
众多人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陈沉站在圆圈中间,指挥着小孩子们一起点燃手中的烟花棒,然后虔诚地闭上眼睛许愿。
烟花已经燃尽了,陈沉脚下堆着一堆空空的烟花棒壳,孩子们被各自家长带着一哄而散。
陈沉环顾四周,一看再看,新年的倒数在人们的齐声欢呼里,数到了最后一位数。
可陈沉爱的人,想要见到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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