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偌大的平执院只有三人踩在落叶花草上沙沙的脚步声。
夜风渐凉,齐咎被两个武力值爆表的女生夹在中间,既不觉得难为情,也没什么愧疚的情绪,心安理得得让人发指,甚至还畏畏缩缩地往打头的陈清嘉背后靠了靠,一见宋厌心不在焉地落下一截,赶忙招呼:
“宋厌……”
谁承想,他刚喊出口宋厌的名字,整个平执院忽而亮了起来!
若说只是晚上的路灯也就罢了,他们三人刚来平执院的时候也半夜十点多了,不算早,但此时的“亮”却和之前不同。
眼前的雕栏玉砌在拐过一条小径后尽皆消失,只有成片成片的枫树,越往里走便愈发的红,红得妖冶,红得浓稠。
而刚巧在他方才那一嗓子之后,望不见尽头的枫林都被不知名的手段照亮了。
若是往前看,则是亮堂堂如白昼下的火红枫林,但一扭头,后面则还是寻常园林夜景。
齐咎望着那片如火的热情,即便在两大武力值的加持下声音也有些发颤,无奈又不好去揪陈清嘉的衣袖,不禁怀念起禾清宴来:
“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从布局来看,这就是后院,没有门,没有分明的屋子,只有一片妍丽。
陈清嘉不带丝毫的犹豫,低沉磁性的嗓音此刻染上几分的冷凝:
“继续。”
齐咎见陈清嘉已经拍板,坠在后头的宋厌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不禁抓紧了自己的乾坤袋,欲哭无泪,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好了陈清嘉,一转眼却瞧见宋厌很有闲情逸致地摘下一片枫叶,认真欣赏:
“不是吧,你现在还有心情赏风景?”
齐咎对这位姐的心理素质表示拜服。
宋厌拈着那片鲜红欲滴的枫叶,闻言掩去了眼底的几分恍惚:
“刚才听陈清嘉说,这里原先是什么地方的遗址?”
陈清嘉提防这地方会否暗藏了什么机关,拿不出多余的脑子回想:
“对,或者说整个修武学院都是建在那个遗址上的,只是平执院刚好就是那地方的中心。”
齐咎积极参与话题,深更半夜的,有人说话总比都锯了嘴的好:
“对对对,我先前也听说过,但这会儿也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哪个朝代留下来的,还有什么典故呢。”
但这句话之后宋厌便沉默下来,陈清嘉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苦了齐咎一个人心有惶惶。
也不知道这片枫林究竟有多大,三人此后再未说话,径直向着阵法的方向赶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瞧见了一座院落。
本以为能借势□□睡莲结界和惩罚机制,还能让幕后黑手选择这地方布下蛊虫阵法的该是什么金碧辉煌的地界,再不济也该有些威严。
然,眼前破砖绿瓦、枯叶落枝掩映着灰白墙面,不胜寥落。
连热烈的枫树都在距离院落三尺处戛然而止,再不敢寸进。
陈清嘉眯了眯眼,抬手一抹,一面半米长的水镜就出现在三人面前,照尽了院落的角角落落,也照明了那三处堆叠的复杂机制。
院落正中间也放着一缸睡莲,只不过肉眼望去尽皆颓败,只有透过水镜才能瞧见并蒂莲桥嫩嫩地散着微微金光。
水缸旁边是一张桌案,文房四宝俱全,镇纸之下是一张描绘着繁复图案的上等宣纸,墨香四溢。
齐咎眨了眨眼,这张桌案,尤其是那张宣纸上的图案,根本不能久盯。
水镜中并蒂莲花开正好,说明整个睡莲结界并没有被破坏,甚至还被激起了自我保护机制。
而桌案四周以及宣纸亦无玄光,看来惩罚机制确实被人停下了没错。
接下来,就只剩下那个养蛊的阵法了。
阵法不似结界和其他机制一般玄妙,必然有迹可循。
这时,不等齐咎看出些什么名堂,陈清嘉就忽的动了。
她本就身姿挺拔,此时更如松竹般拔地而起,五指紧握成拳,数根尖锐冰棱转瞬聚集在她身前,跟随凛冽的拳风一齐砸在了角落里的一株血藤上!
为防止蛊虫瞬间四散侵袭,她不光在周身凝结一层薄霜,还把周身冰力外放。
但凡只要有生物靠近她三丈以内,便会立刻结冻成冰!
周身的冰霜冷雾在她眼底更添几分的幽凉,然,她一拳下去,那株血藤却只是晃了晃,掉了几片叶,折断了一根树杈。
而在那截枝杈坠落的瞬间,树枝的横截面流淌出了一种近似乎鲜血般的液体,但由于陈清嘉周身属性的缘故,霎时被冻成了鲜红的冰霜,欲坠不坠地挂在粗糙的树皮——
并未瞧见蛊虫的影子。
陈清嘉蹙起眉,不信邪地再次催动气海,这次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终于把血藤下的阵法轰出了原型。
繁复的阵纹被埋在血藤之下,隐约有黑气萦绕其间。
阵眼并不难想,就是血藤。
然而就在陈清嘉将血藤连根拔起的刹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厌却忽的开口,惯常低沉的语调罕见地带上几分急切:
“等等!”
但已经晚了,陈清嘉使出浑身解数将方圆三丈都冰封,包括手上的那株会流血的嶙峋树藤。
霜雾未散,她的面庞很有几分的冷。
她回头刚想问为什么,一道邈远悠长的叹息就凭空响起。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顺着尾椎直入脊髓,陈清嘉没来由地头皮一炸,旋即伴随着一声巨响,就被一阵强烈的波动震飞。
“轰”的一声,包裹着他们三人和这座小院落的枫树林都置身火海!
不过顷刻之间,火舌肆虐,天地都变了个颜色。
而那阵波动的来源……
就在那株血藤之下!
“不、不对,这火好似在……在燃烧我的魂魄……”齐咎第一个反应过来,神识动荡,混乱不堪,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位。
冰火相克,正当陈清嘉呕出一口血,被这没来由的霸道烈火折磨得痛不欲生之际,却依稀瞧见有人挡在了她和齐咎的身前。
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方法,魂魄被灼烧的感觉慢慢消退,陈清嘉恍惚间听见幽远处有人唤了声“阿姐”,但等不及听人应答,便跌入了混沌翻覆。
可就在此时,她恰好想起——
修武学院建址于一处皇家别苑,这所皇家别苑可追溯到魏朝,而平执院原名“殓园”。
传闻……
是魏朝武帝弑兄杀弟之所!
一阵狂风过境,噼里啪啦的火星奏得热闹,笑得猖狂,却在舞到挺立不动的女子跟前堪堪止住。
她身着幽蓝银白,乌黑透亮的长发在狂风中飘舞,辨不出面上的颜色。
她只静静地抬眼望向火枫深处——
一人踏着火光,踩着星苗缓缓走来。
他走得很慢,虚幻的身形在风火中飘忽,轻易就晃了眼。
一身潋滟红衣,掠过妘穆,径自推开了院门,顶上牌匾好似被解开了什么封印,“殓园”二字入木三分,在火光下亦沉的令人心惊。
此时,妘穆嘴角终于渗出一丝鲜血,衬得她的面色愈发苍白。
“阿姐……不,现在该改口叫‘陛下’,您怎的不进来?总不能……是怕了吧?”
他边说着边回眸,瞧见妘穆嘴角的那一丝血迹,嘴角依旧漫不经心地勾着,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你那修得波澜不惊的心神原来也会恍惚,我还以为陛下铁石心肠,永不为外物所动。”
妘穆恍然,后知后觉地擦过唇畔,淡淡望了眼拇指上的血迹,顿了一瞬,终于哑声道:
“阿季……”
妘季打断了她的话,再做邀请:
“陛下,您不进来吗?”
妘穆哑然,沉默片刻,给齐咎和陈清嘉二人设下结界,便向着院门走去。
她步伐已有些虚浮。
妘季顺着她的动作,好似才注意到那两个年幼的人族,却没多做停留,视线只是一飘便收了回去,嘴角的弧度更添几分的讽。
他也没忍着:
“陛下当真是个爱民如子的明君,难怪能安坐江山,受后人敬仰千年。”
妘穆听着他一口一个“陛下”,仿若没听懂他言语中的暗刺,一脚踏入院落:
“你想做什么?”
“陛下算无遗策,不妨猜猜?”
妘穆漆黑的瞳仁深深烙印住眼前妘季的模样,静默片刻后便轻轻阖上了眼。
妘季嗤笑一声,神情却陡然一厉,一双肖似妘穆的眉眼阴冷至极。
他忽而伸手掐住了她纤细苍白的脖颈,青紫的经脉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下渐渐紧缩、突出,皮肤一寸寸地变红、发紫,但被他掌控了生死的人却一声呻吟也无。
他冷眼细细描摹眼前人的轮廓,分明套着人族的壳子,却还能瞧见原本的风光,恨意甚嚣尘上: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在“咔咔”的骨头碎裂声中,妘穆终于缓缓睁开一双漫上层层血丝的眼睛,艰难地呼吸一口,斜睨着他,唇角漫不经心:
“你……不笑的样子……太难看了。”
“你当真可恨!”妘季咬牙切齿,分明被掐了脖子的是旁人,他的眼尾却也染上了不易察觉的些微薄红,他倏然松了手,“你以为死就那么容易?!”
妘穆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抬眸间嗓音愈发喑哑:
“我给过你机会了。”
话音未落,只见她怀中忽而光芒大亮!
剩下的几片凤凰翎羽悬于半空,自她口中念出一串咒语,远古威压转瞬四散,连院落外头炙热的火焰都在刹那间停了一停,竟透出几分的萎靡。
妘季就站在她的最近处,直面来自血脉深处的天然威压,面容扭曲了一瞬,双手交叉抵在头顶,心不甘情不愿地向着妘穆单膝跪下。
妘穆脖颈还印着青紫的指印,却上前一步掐着妘季的下颌,迫使他抬头。
她微微俯身,气息有些粗重,声音却温柔的不像话:
“好阿季,告诉阿姐,究竟是谁教唆的你,又是谁借你的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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