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武学院就是寻常大学的模样,但比一般大学的规模要大的多,等宋厌一路慢慢悠悠地找到宿舍把行李放好,离半个小时还不到三分钟。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宋厌等那人敲到第三回的时候才冷不丁地开了门,却不是什么友好的打招呼。
她一把握住来者的手腕,使了巧劲,为防止那人有备而来,强迫她转了一圈,卸了对方的气力,才钳住女生的两只手腕,反剪在身后,膝盖顶在她的背部:
“你是谁?”
来者疼得倒吸冷气,连术法都忘了用:“我、我是你室友……李无弦……”
宋厌见她面色苍白,一双柳叶眉蹙起,眼底都泛起了水光,手上的劲道松了松:
“李无弦?”
她点了点头,声音好听得出奇:
“……你是不是看见学校里没人所以疑心?”
宋厌虽然不信,但看她这般难受的模样,还是松了劲道,在她背后画了道符。
符文并无任何反应,难道真的是她多想了?
她放开手,没解除符文。
认灵符不光能检验身份,若身份无疑,还能在关键时刻挡下敌方的一击,这便权当歉礼了。
李无弦感到她在自己背上做了些手脚,但旋即宋厌便放开了自己,想也知道是些辨认身份的手段,所以并未计较。
她重新挽好了发髻,拿发簪重新固定住,正想说些什么,手机就叮咚一声,收到了短信——
“现在开始摸底考试,请根据题干在三十秒内作答,禁止作弊。”
宋厌自然也收到了短信,余光扫过李无弦还红着的眼眶,帮她把行李搬进了她的房间。
帝京的修武学院是全国最好的,宿舍条件自然不差,两人一间公寓,配有厨房阳台和独立卫生间。
李无弦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本还有些委屈,但见她主动帮自己搬行李,认错态度虽然一般但好歹是室友,又同是五大世家的人,今后指不定还要打照面,误会而已,没必要搞得太僵。
她这么想着,扶了扶发簪,看了眼手机上的短信,本以为宋厌应当会回自己的房间,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宋厌却没那个自觉,瞧了眼她头上不大寻常的银质素簪,挨着她坐在还没铺好的床沿。
意外地,手机并没有传来作弊的警告。
“请问,何为修武,何为异族?请简要作答。”
倒计时已经开始,李无弦没心思去管宋厌,手指飞快地输入答案:
“修习术法,学习古武,即为修武,是人族独有的修炼方式;
“异族并非一种族类,而是一种统称,非人非灵即为异,包括一切妖魔鬼怪。”
宋厌虽然被冷落,面对美色却有十足的耐心,想了想,遮去手机上的摄像头,瞥一眼李无弦屏幕上的答案,原样照抄。
“请问,人族被灵族统治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朝代是什么?并说出这一支灵族的姓氏。”
李无弦不假思索,对答流利:“魏朝;妘氏”
“如何评价魏武帝妘穆?”
宋厌眉毛一挑,看向身侧。
李无弦并未注意到宋厌,看样子是真的在认真答题:
“史评魏武帝妘穆穷兵黩武,苛政繁刑,但武帝平定三族祸乱,普术法,让弱小的人族亦能有自保之力,功绩有之。因此,要坚持唯物史观,一分为二地看待问题……”
恶补过人类历史和文化的宋厌笑了。
都有妖魔鬼怪了,还唯物史观呢?
这么一个分神,宋厌就忘了遮摄像头,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不许乱瞟傻笑的黄牌警告。
无语,不就看个美女,怎么就是傻笑?
这分明是欣赏。
不过这么一来,宋厌也就知道这个摸底考试的临时系统实在算不上高明。
“摸底结束,成绩公示,点击下方链接亦可查看分数细条。”
“我说的难道不客观吗,怎么扣了我一半的分数。”李无弦蹙着眉抱怨道。
宋厌自然对自己的分数不感兴趣,听见李无弦这么一说,远远瞥一眼她的手机,原来是评价魏武帝的那道简答。
不等宋厌做出什么评价,短信好像催命似的又来了——
“请即刻前往大操场……图书馆前广场……逸夫楼……半小时后,选拔赛开始。”
意外地,短信上出现了乱码,然后显示了三个地点。
李无弦拿着手机和宋厌的比对了下,不是她们看错了或者手机坏了,而是短信本身就是这样。
但她刚才答题的时候就发现了——
左上角根本没有信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学院外,宋忘收拾完烂摊子,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但宋厌现在应该在收拾行李,不方便接电话,只好发消息过去。
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怎地,小圈圈转了好几圈只落得个红红的感叹号。
不应该啊,这里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外,虽然不是市中心,但怎么着也是五环以内。
总不能是厌厌把他拉黑了吧?
正当奇怪的时候,前头停了一辆熟悉的车,从驾驶座上走下一个人来,不苟言笑,矜贵有礼,不是宋是谚是谁。
宋忘走了过去,宋是谚正跟宋旻说话:
“你也长大了,脾气该收收,别成天跟宋厌较劲,进了学校之后……”
“进了学校之后,好好上课,勤加修炼,不能辱没了沉水剑是吧?”宋旻甚至把自家哥哥的语调学了个全,“知道了,我心里有数,不用你天天跟唐僧一样念叨。”
宋旻接过行李箱,目光一转,瞧见宋忘来了,料想两人有话要说,匆匆打个招呼,提着行李箱就进了结界。
宋是谚无奈地摇摇头,无话可说,转眸望向急急走来的宋忘:
“怎么了?”
“是厌厌,她拒收了我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麻烦,想让你家妹子进去帮我问问。”
宋是谚见他语气不佳,是真的着急,立时边给宋旻打电话,边问:
“禾清宴呢?”
宋忘:“他的电话我也打不通,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喂,哥?是我落了什么东西吗?”宋是谚开了公放,宋旻的声音自电话另一头传来。
宋是谚:“不是,是你表哥宋忘,联系不上宋厌,想让你进学校之后问问宋厌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哦……”宋旻那头再次传来行李箱的轮滑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宋厌她能遇到什么麻烦事?在学校还不是横着走。”
蛮不在乎的语调,宋是谚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宋忘偏了偏头。
宋忘轻摇了摇头,表示不和宋旻计较。
宋是谚:“宋旻。”
“好嘛好嘛,”宋旻收了腔调,“我等会一放下行李就去找宋厌,这总行了——”
话音戛然而止,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过了片刻才重新出现了一段杂音。
“旻旻…旻旻?”
“宋旻?”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宋是谚和宋忘对视一眼,立刻回拨过去,连打了四五个电话,都是一样的结果,除了“嘟嘟”声再无其他。
一个人的电话打不通可能是故障,两个人断联也兴许是巧合,但三个人都如此……
宋忘嘴唇立时白了白:
“里头…出事了。”
本来修武学院大二到大四学生的开学时间就是这两天的功夫,大一的新生开学倒是比他们要晚上半个月。
但总有些人能拖一天是一天,不到最后一天是不会来学校的。
宋旻就是这种人,奈何刚拿到沉水剑,心情怎一个嘚瑟了得,又在饭桌上听宋是谚说起宋厌已经来了学校。
本着与同学室友共瞻神器,顺便关爱一下这位没有得到沉水青睐的表姐宋厌,她也赶紧收拾收拾来了学校。
刚走进睡莲结界还不觉得有什么,只当是结界年久失修,手机信号会有一瞬间的卡顿,或者这垃圾学校的硬件设备坏了,想着回头让宋是谚好好批一波款项下来给校长,但紧接着收到的消息顿时惊悚了她整个世界。
没有信号为什么还能有消息进来?
摸底考试又是什么?
宋是谚不是说选拔赛要等到开学后一个月才开始呢么?
不是,谁家好人一进学校,甚至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就摸底考试啊?!
校长疯了还是世界疯了?
而且!
整个学校,占地上百万平方米的地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校内除非上课或特殊情况,不许随便动用术法,否则会触发禁制,直接被关去平执院。
平执院,顾名思义,惩罚违纪学生的地方。
而且还会被扣学分。
看在学分的份上,宋旻也不敢妄自动用术法,费劲巴拉地拖着行李箱去了校内的公交站台。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一辆无人公交车空荡荡地从她面前驶过……
学院被异族入侵了?!
在宿舍里龟缩不出显然不是什么好办法,宋厌带着李无弦走出了公寓。
“砰——”的一声。
他们这一楼走廊的窗户大开着,一阵风过,把他们对面宿舍的大门吹得拍上了门框。
但大约对面的门有些老化,弹了开来。
随后除了那一阵风,楼层堪称风平浪静,但就在这岁月静好的时候,对面宿舍的门却自己轻柔地关上了,钥匙孔转了几圈,就好像……
有人拿着钥匙把门锁上了一样。
李无弦喉咙发紧,腿都迈不动了,手指攥着宋厌的校服衣角。
宋厌没让她放开,拍了拍她的手,但安慰归安慰,走还是得继续走。
她若有所思地瞧了眼对面宿舍的门,带着李无弦去等电梯:
“我们对面住的是谁?”
李无弦心脏都到了嗓子眼,没心思注意宋厌好歹也住了一年,却连对面住着谁都不知道,答道:
“你表妹宋旻和跟你俩同院系的陈清嘉。”
倒不是记忆出了差错,而是宋厌的确从没注意过对面宿舍住着谁。
李无弦攥着她衣摆的手忽然晃了晃,温温柔柔的嗓音故作镇定:
“你……你刚才摁电梯了吗?”
“没有。”
“那、那下行的按钮为什么突然亮了?”
正说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打开。
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中,宋厌将李无弦拉到了自己身后,低声道:
“待会进了电梯找个角落面壁站好,不要回头。”
李无弦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管宋厌说什么,无有不听。
宋厌瞧了眼电梯顶上鲜红的两位数字,走了进去。
李无弦头都不敢抬,跟着宋厌进去后就找了个角落面壁数羊。
背后的符文并无动静。
宋厌不禁有些好笑,堂堂修武的人族,术法武功无有不会,却怕鬼?
轻微的“咔嚓”声响起,电梯门严丝合缝。
宋厌扫过旁边突然亮起的一楼按钮,眼神忽的一厉,掌风飞扫而过,直劈而去!
小臂一痛,下一瞬腹部前方有劲道带起了空气的颤动。
此时许是两人的招式影响到了一旁的李无弦,她背后的符文微微亮了亮,又随之平复。
对方接下了她的劈击,转而提膝反击,从符文的反应来看绝不是异族,更不可能是灵族。
那对面只能是人了。
两相试探,宋厌轻巧避开那人的膝击。
不光是人,还是个不善近战,灵巧有余,劲道略逊的人。
宋厌想了想,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电梯厢壁上写到:
“你是宋旻,还是陈清嘉?”
片刻后,一道血痕在陈清嘉三个字上圈了圈。
伴随着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宋厌对着空气低低唤了声:“陈清嘉。”
电梯洞开,三个人的身影清清楚楚地显现在天光之下。
陈清嘉的身量很高,和宋厌不相上下,但打扮中性,乍一看只会以为是位面容姣好的少年。
她扯了扯挂在脖子上的头戴式耳机,蓬松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在傍晚的夕阳下跳跃着金光。
她只淡淡看了眼宋厌,就转过身去安抚李无弦,音色不似李无弦一般温柔如水,却很有磁性:
“无弦,是我。”
既然不是闹鬼,李无弦也就不那么害怕了,更何况还看见了陈清嘉:
“清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厌并不想站在逼仄的电梯厢内说话,率先往外头走去。
陈清嘉领着李无弦跟着走出来,刚想回答,李无弦就蓦地攥住了她的袖口,指着公寓门口,语调颤颤巍巍:
“那、那是什么……”
只见门口台阶上的一只橘猫两条前腿好似被人拎了起来,紧接着整个身子都悬于半空,然后就凭空消失在三人的面前。
陈清嘉莫名:“那不是宋旻在逗猫吗?”
她看了眼李无弦,又转眸看向宋厌,“你们都看不见?”
宋厌明白过来,对着橘猫消失的位置,像刚才叫陈清嘉的名字一样,低声念道:
“宋旻。”
紧接着宋厌和李无弦的面前都出现了抱着橘猫的宋旻。
宋旻本想跟陈清嘉打招呼,冷不丁青天白日就大变活人,也吓了一跳,差点想召出沉水剑:
“你们什么时候学会的隐身?”
宋厌看了眼时间,拉着宋旻就走:
“来不及了,边走边说。”
可怜宋旻的行李还在公寓楼的门口:
“诶?……我的行李!”
四个人先核对了一遍收到的消息,确定都是一模一样的内容,也的确是三个地点。
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分头显然不大明智,于是决定先去最近的图书馆前广场看看。
陈清嘉比他们早到一天,昨天就已经先一步做了劳什子的摸底考试,至于选拔赛……
她瞧着三个地方都没人,所以就回了宿舍,奈何消息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来一次,连半夜也不放过,比骚扰电话还要骚扰,只好决定再出来看看,没想到遇见了宋厌她们。
陈清嘉道:“我以前在我们家的藏书阁里看见过,这种能让人看不见对方的是一种禁制,名字是……”
宋厌接道:“障蔽。”
宋旻丢了行李,却牢牢抱着橘猫:“宋厌,你怎么骂人呢?”
宋厌无语:“我是说这个禁制叫障蔽。”
宋旻还是不信:“你瞎说的吧?”
“没错,就是叫障蔽。”陈清嘉看了宋厌一眼,眼神却不大像是赞许。
难怪,宋厌姐妹俩和陈清嘉常年在年级榜单上碰头,又刚好是同系的术法,同是世家子弟,同是二十不到的年纪,想让他们不较劲也难。
李无弦走在陈清嘉旁边,好半天才消化完整个学校都被下了禁制的消息:
“那这个禁制怎么解?”
“很简单,像宋厌刚才那样,对着你想看见的人念出他的名字就可以了。”陈清嘉道。
宋旻揉着橘猫的脑袋,偏了个题:
“可是这种禁制都需要媒介才能触发,全校就算除去还没报道的大一新生,和一批没来报道的其他年级的学生,加上教职工,怎么也得有上千号人,什么媒介能让这么多人……”
宋旻手上的动作一停,与其他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
“睡莲结界!”
李无弦道:“为什么要下禁制?难道这也是选拔赛的一环?”
陈清嘉摇头:“不一定,就算下禁制也不至于连一个老师都看不见,而且还屏蔽了我们的手机信号……宋厌!你做什么!”
陈清嘉正说着,冷不丁斜刺里就有水刀向他兜头挥下,一旦中招,究竟是兜头一盆冷水,还是内脏受损,只看宋厌的心情。
陈清嘉顾不得那许多,双手交叉在头顶格挡,掌心的寒气霎时冰冻住了太刀,延缓刀尖下沉的速度。
宋厌却没继续,突然一个撤手,水刀就碎成了冰碴子,哗啦啦全落在了旁边的绿化带里。
陈清嘉揪过宋厌的衣领,眉眼染上几分霜色:
“想找我切磋就光明正大地来!”
宋厌也不挣扎,毫不畏惧地回视她。
李无弦赶忙拉架:“清嘉,你先放开她,小心被扣学分。”
只有宋旻反应了过来:“我们现在……可以随便用术法?”
“什么?”陈清嘉手上的劲道松了松。
宋厌打了个响指,将陈清嘉的手扯了开来,也不知觉得哪里有趣,眸底划过几分兴味,手习惯性地摸向腰侧,却什么也没摸到,仿佛那里本来该挂了什么东西一般,只好兴致缺缺地拖长了声调:
“走吧?”
陈清嘉还是面色不佳:“哼。”
此时,三位世家的太子爷们都反应了过来——
障蔽禁制加上能随意动用术法,分明就是想让他们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自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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