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像黑色的潮水，沉重而温暖，将喻思南的意识拖入无梦的深渊。没有噩梦，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虚无的空白，这或许是喻情病唯一给予他的、短暂的仁慈。
他醒来时，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发疼。窗外天光大量，已是正午。
房间已经被彻底收拾干净，仿佛昨夜那场疯狂的狼藉从未发生。破碎的花瓶、掀翻的装饰、扯下的画作……全都消失了， replaced by identical, coldly perfect substitutes. 甚至连空气都被净化过，一丝血腥味和疯狂的气息都没有留下。
只有手心里包裹着的洁白纱布，和手臂上几道已经结痂的浅痕，提醒着他昨夜的真实。
他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来，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几粒营养片。又是药物。他胃里一阵翻搅，但还是伸手拿过水杯，一口气喝光。他需要保持体力，哪怕是为了更清醒地绝望。
房门被准时敲响。管家端着午餐进来，表情是一如既往的、训练有素的恭敬，仿佛昨夜冲进来制止他、看着他被强行喂药的人不是他。
“二少爷，您醒了。感觉好些了吗？”管家摆放餐食的动作一丝不苟。
喻思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看着管家，声音因为干涩而沙哑：“他呢？”
“大少爷去公司了。他吩咐您今天可以到花园温室散步半小时。”管家传达着指令，语气平稳无波。
温室。一个更大的、玻璃制成的囚笼。
喻思南沉默地吃完那份精致却无味的午餐。然后，在保镖的“陪同”下，他走出了主楼。
阳光有些刺眼。温室坐落在庄园的东南角，是一座巨大的、由钢架和玻璃构成的华丽建筑，里面种植着各种珍稀的热带植物，恒温恒湿，花香馥郁。
保镖守在温室的唯一出口处。喻思南独自走在蜿蜒的、铺着白色碎石子的小径上，两旁是茂盛的、色彩斑斓的奇花异草。空气温暖潮湿，带着浓郁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甜香。
他走到温室中央的一个小型喷水池边，坐了下来。水声潺潺，几尾昂贵的锦鲤在清澈的水中缓缓游动。
他低头，看着水中自己苍白憔悴的倒影，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空洞和一种被磨平了棱角的麻木。
忽然，水中的倒影旁，多了一个模糊的、晃动的影子。
不是保镖。保镖守在门口，距离很远。
喻思南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猛地抬头，看向影子来源的方向——那是一丛极其茂密的、叫做“鸟巢蕨”的大型植物，巨大的叶片层层叠叠，形成了一个阴暗的、足以藏人的空间。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片阴影，呼吸屏住了。
几秒钟后，一片蕨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极小、极快的东西，从蕨叶的缝隙中被弹射出来，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啪”地一声轻响，落在了喻思南脚边的碎石子路上。
那是一个被压扁的、用透明塑料纸紧紧包裹的小纸团。
喻思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几乎是本能地，用脚尖迅速将那个小纸团踩住，然后状似无意地弯腰，系鞋带，手指颤抖地将那个小纸团捞入手心，紧紧攥住。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擂鼓，撞击着耳膜。
他不敢立刻去看，也不敢有任何异常的表现。他维持着系鞋带的姿势几秒，然后缓缓站起身，深吸了几口温室里甜腻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谁？！ 谁能潜入喻情病看守如此严密的温室？！ 是喻情病说的“他们”吗？！ 这个纸团……是陷阱？还是……唯一的机会？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燃起的希望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不动声色地将攥着纸团的手插进外套口袋，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沿着小径慢慢踱步，甚至偶尔停下脚步，看似欣赏那些娇艳的花朵。
但他的全部感官都高度集中，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那丛鸟巢蕨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半小时的放风时间到了。保镖准时出现在温室入口。
喻思南跟着他们往回走，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刀刃上。口袋里的那个小纸团，像一块烧红的炭，烫着他的皮肤，也烫着他的神经。
回到卧室，房门再次被锁上。
喻思南立刻冲进浴室，反锁了门，打开水龙头，让水流声掩盖一切可能的声音。他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剧烈地喘息着，然后颤抖地摊开手心。
那个被塑料纸包裹的纸团已经被他的汗水浸湿。
他小心翼翼地剥开塑料纸，展开里面那张被捏得皱巴巴的小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极其细小的字迹：
“想获得真正的自由？今晚凌晨3点，旧琴房。独自前来。”
没有落款。
喻思南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旧琴房！那是主楼西翼一个几乎被废弃的房间，因为位置偏僻且传说“闹鬼”，连佣人都很少去。为什么会约在那里？
这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是真的要帮他？还是喻情病设下的又一个考验？想引诱他再次犯错，好有理由用更残酷的手段控制他？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他将纸条反复看了几遍，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撕得粉碎，冲进了马桶。塑料纸则被他小心地藏了起来。
他走出浴室，脸色苍白得吓人。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可能通往自由的机会，但更可能是一个万劫不复的陷阱。
喻情病的警告言犹在耳：“外面有多少人，想用你的命，来换我的软肋……” “别再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确保你不会再做出任何愚蠢的、会把你我都拖入万劫不复境地的行为……”
如果这是“他们”的阴谋，他去了，会不会真的把喻情病也拖入危险？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恨喻情病的控制，恨他的不择手段，但……他从未想过要真正伤害他。
可如果不去……他可能永远错过唯一一个摆脱这个精致地狱的机会。难道要永远活在这种毫无尊严的监视和控制下，直到彻底失去自我吗？
整个下午和晚上，喻思南都处在一种极度的焦虑和挣扎之中。晚餐他几乎没动。管家似乎察觉到他情绪异常，多看了他两眼，但什么都没问。
喻情病晚上没有回来。管家只说大少爷有重要事务处理。
这让喻思南更加不安。喻情病的“重要事务”，总是伴随着看不见的血腥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越来越接近凌晨三点。
喻思南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手心里全是冷汗。每一次走廊外保镖换班的细微脚步声，都让他惊得几乎跳起来。
凌晨两点四十分。
喻思南猛地坐起身。
他不能再犹豫了。无论是陷阱还是机会，他必须去确认。他无法忍受这种永无止境的、被圈养的生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想搏一个可能。
他悄无声息地溜下床，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一片寂静。
他知道保镖通常会在凌晨两点半换班后，有短暂的几分钟相对松懈的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他之前偷偷藏起来的一支钝头金属书签——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的“工具”。
他走到房间的电源接口附近。这里的线路似乎有些老旧，他之前无意中发现，如果碰到某个特定的地方，可能会引起这一小片区域的短路，触发跳闸，但通常几秒后备用电源就会启动。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肯定会引起注意。但他需要制造一个极短的混乱。
他看了一眼时间：两点五十八分。
他咬紧牙关，用金属书签的末端，猛地朝那个松动的接口旁墙壁缝隙戳去！
一阵细微的火花闪过！
啪！
瞬间，房间里的灯熄灭了，陷入一片黑暗。走廊外也传来了短暂的骚动和低语声！跳闸成功了！
就是现在！
喻思南屏住呼吸，猛地拧开房门——果然，门锁因为断电瞬间失效了！他像一道影子一样闪了出去，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迅速拐进旁边的 servant staircase（佣人楼梯），向下跑去！
他的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黑暗中，他只能依靠记忆和微弱的安全指示灯摸索前行。
旧琴房在主楼最西侧，需要穿过大半个走廊。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有摄像头的主干道，贴着墙壁的阴影移动。庄园内部夜间只有最低限度的照明，这给了他一些掩护。
终于，那扇熟悉的、雕花繁复却落满灰尘的旧琴房门出现在眼前。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亮。
喻思南停在门口，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他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里面是谁？
他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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