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小饭店……”姜南扶额，“那这个名字起得真是很有亲和力了。”
应予安没回话，默默打量着这栋楼鬼畜的外观——其整体呈正金字塔状，塔顶位高而形似尖刺，让人不禁怀疑它的作用是否为某些审美超前的装饰而非吃饭或住人。灯笼由上至下次第增多，环绕塔楼挂满，具体数量暂不可数。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的六块大小不一蓝白两色的积木，它们正以某种奇异的规律摆放在一起组成一个暂不知道作用的长方形。
思忖间塔底的一排灯笼被拨开，露出下方半阖着的木门边角。一双手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探出并抠住门框，接着一个圆滚滚的球翻滚着摔到地上，“咳咳咳……诸君远客！诸君远客！”
胖乎乎的球从地上爬起来，笑容可掬地冲她们点头，拎起灰扑扑的袍子抖掉了刚才的狼狈，“汝等目之所见传云食肆若灯楼者，陌客缘悭一面，其通俗名曰‘灯塔小饭馆’。鄙人乃此地之掌柜，二君至此何为？”
“……”
“你听懂他在放什么屁了吗？”姜南反扣在背后的胳膊肘击应予安。
“鸟语。”应予安坚定点头。
掌柜球对二人的小动作熟视无睹，笑吟吟地说出接下来的台词，“昔有佳作曾有一妙题云：‘远望巍巍塔七层，红光点点倍加增。共灯381，请问尖头几盏灯？’吾等居民一望便知其为三盏。而今鄙人另有一问问君——”他颌骨以下的身躯橡皮泥似的扭曲出二百七十度面朝高塔，望向她们的圆脸上浮出热切的笑。
应予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觉原本只是蓝白两色的积木不知何时变化成了红绿蓝三种颜色，其中目测绿占一半面积（一块大积木），剩下一半面积由红蓝平分，但蓝积木块处又额外分为三个小块，“此塔有灯笼，数量众多。每日熄灯时分甚是让人困扰，鄙人为饭馆之掌柜，每寻其解法不得出。今想委托二位助我一臂之力，然其规则有四：二位不可同时上前，只可轮流熄灭；先灭者可灭任意多灯笼，但不可全熄；后熄灯时不可越过上次之时两倍。先取完者将为鄙人饭馆之座上宾。”
“取棋子游戏，”应予安拉过姜南，“本质上其实是一种博弈游戏，但我们两个的目的本身就是让你通关，我们之间并不构成竞争关系，总之这个心理博弈不会成立、唔，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姐们儿靠谱！”姜南乐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照你说的做！”
应予安失笑，“哇——这么信任我啊大姐姐，”她凝视着塔上的六块积木，总觉得这一切没有这么简单，“我刚刚数了下塔底三层的灯笼，分别是89个，55个和34个，再根据刚刚掌柜给出的提示，这应该是个数列，而且是斐波那契数列，塔上一共会有二百三十二盏灯。根据题目的规则，我先去熄灭七十八盏灯，你再去熄灭剩下的一百五十四盏，我们就通关了……”
“布谷布谷——”话音未落，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塔上的积木发生变动，原先绿色的地方变成红色，蓝色的地方变回白色，两块最小的相邻积木罅隙中间裂开一道门，一个抱着积木娃娃的小女孩就坐在门后的一片漆黑里。
“八点啦，”小女孩给积木娃娃穿上蓝裙子，白色的蕾丝花边搭在她的手上，“还有四个小时就到姐姐的生日啦！可我还没想好送她什么生日礼物，”她苦恼地咬了口积木娃娃，锋利的白牙在红色积木下闪着亮光，小女孩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僵在地下的两个新鲜人类，露出兴味又天真的神情，“今天数王国这么热闹原来是因为你们呀！一声不吭闯入别人家是很冒昧的事情，这可是小朋友都懂的道理！”小女孩煞有其事点头，“那冒昧闯入的客人，作为小小的惩罚，就替我给姐姐想一句生日祝福吧～”
应予安浑身寒毛直竖，她真切地从眼前这位坐在灯楼上晃着腿的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一股近乎直觉的恐惧感——这是她们处理不了的东西，她想，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姜南被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吓了一跳，但没感到特殊的东西。她扭头发现应予安情绪不太对劲，自己的便宜小妹眉宇蹙得死紧，苍白的脸上滚落下汗珠，她没多犹豫便伸手把她护到自己背后。
应予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大姐姐的手指修长有力，自己的手就这样被她圈在掌心。她定了定神，抬头对上小女孩黑幽幽的眼睛，握紧姜南的手并彻底打消了刚刚从心底升起的“反正已经通关自己也没有冒着生命危险还帮忙的义务那不如留下姜南跑路吧”的想法，良心作痛中开始极速转动大脑寻觅对付小女孩的可行办法。
“有人问话不回答也是很冒昧的行为哦～”小女孩站起身，拍掉自己红色裙摆上的不存在的褶皱，不等应予安出言补救，又自顾自说道，“算啦，姐姐的礼物和祝福还是我自己想比较好～”她转身往积木后的黑洞里走去，嘴里哼唱着一首不成调的歌：
“小饭馆，真奇怪，刚开门来又歇业；
小饭馆呀真奇怪，关门偏要把灯熄；
昨夜熄灭所有灯，来日开门灯又亮？
奇怪！奇怪！
积木六——灭啦！
积木四——又灭啦！
积木二——全灭啦！
灯塔小饭馆，
真奇怪呀真奇怪～”
“她又在说什么，”姜南两眼发直，“不是，这里的人都喜欢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谜语吗？”
“现在八点过五分了，”应予安喃喃自语，猛然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灵光，看向变动的积木，“你先别问我为什么，照我说的做——去熄灭一百四十三个灯笼然后直接下来，快去！”
姜南匆忙点头，身姿矫捷拉住屋顶垂下来的绳子径直攀上最高层，目不斜视直接将一排灯笼踹碎。
“哎你！”旁边在小女孩出现后沉默已久的掌柜急了，抛弃文绉绉的用词破防大喊，“不能踹！不能踹！保护公物！保——护——公——物——”
“这座塔的规则可不包含这条哦～”无视掌柜气急败坏的尖叫，姜南在第四次积木变动后不久成功熄灭一百四十三盏灯笼落地，应予安接替她爬上去，气喘吁吁卡着四次的点熄灭了中层的五十六个灯笼，“好啦，你再去灭掉剩下的三十三个灯笼，数王国第五道题应该就完成啦！”
掌柜突然又安静了。看上去可能是有点似了。
……如此绝妙的博弈问题，如此绝妙的挑拨离间双方的心理挑战，非常磨人的吹灯笼以及很经典的取棋子——耐不住当事双方压根没打算博弈竞争。
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事情啊！！！掌柜咧着的嘴角彻底僵住，在心里土拨鼠尖叫。
【恭喜玩家王欢欢解决数王国的难题（5/10）——木偶戏】
【很遗憾，玩家胡天已死亡，奇妙的数王国新手副本剩余人数：3人】
“好吧，第六道题，”应予安耸耸肩，暂时没空关注死亡的保安同志，她上前几步接住这五十五分钟内上上下下高度紧张运作于是瘫在她身上的姜南。随着积木的又一次变动，系统播报准时响起：
【恭喜玩家安歌，姜南解决数王国的难题（6/10）——塔上几盏灯？；自身通关进度（∞/2）】
【恭喜玩家安歌通关新手副本：奇妙的数王国。是否立刻退出副本?如不退出，会在副本结束前自动遣返。是/否】
“否。”
∞……无限……是指超额完成任务的意思吗？根据掌柜给出的规则，明面上胜利的只有姜南，是否因为自己也参与了谜题的完成所以系统判定计分？应予安没有过多纠结，转而看向滚在塔底捧着灯笼碎片悲痛欲绝的掌柜，“她完成了你的委托，根据这座灯楼的规则成为饭馆的座上宾，掌柜的不应该招待招待贵客吗？”
“待客不周啊掌柜，”姜南也望掌柜，“替你忙活这么久我们都…饿…了？”她将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一种奇怪的战栗感漫上灵魂。姜南瞬间感到不对，勒住应予安的衣领拔腿就跑。
掌柜恶狠狠看向二人曾经的站位、现在已空无一人的地方，僵硬的五官缓缓咧出一口笑，半露的獠牙往下滴着鲜红的液体，“客官是不是忘了什么？”他指向门口的展板，“现在是本店歇业时间。”
话语间，空气，抑或是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瞬，紧接着，地上碎掉的灯笼消失不见，高耸的塔楼上又挂满昏黄而血红的光。
胖乎乎的掌柜从灯笼的缝隙里滚出来，他起身抖掉袍子上的灰，“诸君远客。客官，至此何为？”
……
“可怕！太可怕了！我的老天爷！”在狂奔拐出很多个弯后，姜南终于拉着应予安停下。应予安被她勒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得到呼吸空隙便开始疯狂咳嗽，“你看到了吗，我们打碎的灯笼，真就xiu一下全复原回去了！还有那个掌柜！刚刚在这里，突然又在那里了——我的老天这真的不是什么恐怖片片场吗？”
“系统和副本世界的恶趣味吧，”应予安顺气成功，哑着嗓子答道，“而且你细思，其实我们遇到的这些事情目前来说也没有哪个地方可以算作正常的……”
“所以说遇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真是倒霉透了，现实死过之后还要被拉进来因为过劳闯关再死一次，能不能让我安心投胎啊……”姜南垂下眼睛小声抱怨，总是热闹鲜活的声线难得透出几分寂然，“我之前是不是没说过我的死因？诺，现在告诉你，我是在大街上被人连砍九刀死的。”
应予安眼睫微不可察得颤了颤——她并不擅长安慰，更何况姜南看起来并不需要安慰——她只是需要一个情绪抒发的出口。
“嗷……我在听，你继续？”应予安干巴巴道，双手缩在背后揪紧衣摆。
“这有什么好讲的……咋，你想听听被刀追着砍的体验吗？”姜南收起短暂的迷茫，露出熟悉的白眼，“普通人乏善可陈的一生里难道还会出现什么轰轰烈烈值得讲述的大事吗？”
应予安看出她不想多说，发挥出转移话题的老本行，“你知道这是哪吗？哎呀！巧了，我也不知道。刚刚咱跑太快了我完全没认路，要不先去找找附近的标志性建筑或者在地图上标注过的一些职能部门？”
“好啊。”姜南落后一步跟在应予安的背后，视线随着她的马尾一甩一甩，思绪还落在刚刚那个问题上。
其实会有的。她知道。
这个副本世界的天气迹象很奇特，永远都是亮堂的白日和明媚的晴天，没有阴霾也没有黑夜。她走在没有太阳的天光里，兀地想起妹妹和那个午后。姜南有一个妹妹，也爱扎马尾，走起路来马尾会在衣领上一甩一甩。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午后，她去接妹妹放学，错过了出任务的父亲的一个电话，此后很多年他都杳无音信。她们知道他大概是出意外了，姜南在门缝里窥见过母亲偷偷抹泪的身影。这好像是一场噩梦的开始，没多久全球又开始爆发大型传染病，作为医生的母亲毅然决然选择前往病情最严重处援助。不算久的一段时间过后，又是平常的一天，她和妹妹突然又不突然地收到了母亲的死讯。
他们是英雄啊。周围的亲戚都这么说。慰问的领导擦拭着湿润的眼角，送来大笔的抚恤金。妹妹低头不说话。姜南接待完讲着过去直抹泪的领导，回头正对上她的眼睛。
“为什么要做英雄呢？”妹妹喃喃道，隔着漫长的记忆望向她，“姐姐，你也会成为英雄吗？”
[红发少女拼尽全力敲打行凶者，连中九刀而亡]
新闻上这样写她。她通过系统看到标题，微微转动眼珠，大脑一片悬浮的混沌。“怎么把见义勇为写得像混混闹事……算了，反正我根本也不想当什么英雄。”
那为什么还要救她们？姜南仿佛看见妹妹晶亮的眼睛。她避而不答。红色挑染的发尾落在脖颈上。
“你还好吗？”姜南恍惚惊醒，被刺目的白日晃了眼。那个和妹妹一般年纪的，和那些被骚扰的姑娘们一般年纪的女孩子就在天光乍亮处朝她伸出手。
要好好的啊，我的宝贝，我的妹妹。
她重新露出点满不在乎的笑，向前走去，终究没有再回头。
关于内容提要：
写好草稿之后拿给一个朋友看。
朋友：都很好！但素有一个小问题！文言文太不文言文啦！
我：啊啊啊那你知道怎么改吗qaq我这已经是卡了很久绞尽脑汁之后的了！改之前完全被小女子不才和小生梗洗脑了。。。
朋友：（注意力被转移）诶！这是什么梗
我：（默默发了一堆小红书链接）酱紫酱紫
朋友：wow那我知道你为什么写成这样了！
我：哭哭。姑娘你不乘哦～
被狙中倒地，并且决定打自己几下让自己别再刷了（这话我自己信吗阿巴阿巴我不信）
反正文言文已经还给语文老师了（爬来爬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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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灯笼与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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