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盼一？哪位？”
庄仲看视频看得都快睡着了，被吵醒后，半眯着眼睛，盯着屏幕里不甚清楚的那团影子，他脑子里只依稀记得那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不是剧组的小演员，应该是幕后。
许盼一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天降大锅，他最近正忙着观察那个副制片人，制片组前期联络各方拉投资，后期拍摄并不常在现场，因为孙妙草改戏导致投资计划变更，以及剧组近来不断的风波，这才赶过来善后。
本来许盼一是注意不到这人的，但副制片官威架子大，一来就上剧本组画大饼，又躲到一边接电话，偷偷摸摸开口就叫星哥。
这不是送上门来的线索。
他直觉跟任星杰有关，虽然是个顶包的活，但任何行业生态都呈金字塔模型，底层僧多粥少，既然外面能为三千块的工作争破头，娱乐圈里又怎么不会有人为了出名而甘愿趟浑水，自己这个跟组编剧的位置保不准还是个香饽饽。
因此，任星杰或者他背后的人，能把自己安排进剧组，接手的无非是有话语权的导演或者制片，反正总不能找个灯光托关系。
但当时人多，都看着，那副制片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单瞥了许盼一一眼，握着手机回了一句“在的在的”。
这两天，许盼一已经和费雯打听清楚，这个制片人年龄不小，入行时间长，资历并不浅，制作过好几部口碑还不错的剧，能让他低头叫星哥，说明他至少对任星杰十分客气。
任星杰一个连三线都挤不上的明星，还不值得他如此，只能说他忌惮的是他背后的金主，也就说，这个副制片一定清楚任星杰背后的势力，跟着他便能扒出线索。
许盼一何尝不知道，现在的他位卑言轻，就算在网上自爆是任星杰男友，捶他出轨，恐怕没有铁证也会像孙妙草改戏的热搜一样迅速消失，由是打蛇必须打七寸，与其让任星杰被骂一阵渣男又哄得粉丝心疼，不如让他直接失去依靠，在娱乐圈里查无此人。
“出事了，出大事了！”
费雯把手里的盒饭一扔，拉着许盼一坐下来。
庄仲的热搜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往下掉，但仍有不少网友保存了视频，混同民间说法在流传。
视频里清晰地可以看到熟悉的酒店走廊和庄仲的脸。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急什么？”
许盼一大为不解，没明白这有什么值得轰动的，。
他又拉动进度条回放了一遍。
费雯的声音不断往他耳朵里挤：“他居然敢明目张胆带人回来，就算不是约炮，那他也是单身人设，不回应要被骂私德有亏，回应不仅要狠掉一批女友粉，还要被迫绑CP，放视频的人狠哦，说不是对家我都不信，哎呀，我就是有大瓜忍不住找人分享嘛！”
费雯干笑了两声，开始坐下来吃午饭：“绝对是剧组被人渗透了，你小子什么规矩都不懂，我这不是提醒你注意一点，你看孙妙草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斗鸡，斗鸡说翻脸就翻脸了，堂而皇之内涵她，这下有人摆明对付斗鸡，还不被集火。”
许盼一正在掰一次性筷子，一不小心掰断了，冷汗同时从后背渗出来。
糟糕！
那天晚上他和庄仲碰面，如今视频曝光出来，那他岂不是第一个被怀疑？但这视频又的的确确不是他发布到网上的！
他有预感，不管这件事是什么人做的，庄仲和剧组的人很快都会查出他曾目睹过这一切，视频现在已经发酵，没什么当面谈钱的必要，前者不一定会亲自下场，但剧组的人一定会找过来。
想起那天那个副制片看他的眼神，许盼一越发觉得不对劲，还有他对着电话里说的那句在的在的，更像是跟人做某种保证，如果只是确认他是否入职，完全没有必要躲开自己。
倘若这个人真的不怀好意，恐怕这件事不会善了。
也无怪他会多想，自打以前在单位被人剽窃过成果还倒打一耙后，许盼一就对这样的事格外紧张，因而当下饭没吃两口，就在费雯震惊的目光下，扔下筷子去了片场。
这一次，绝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许盼一溜进拍摄现场，看了一圈确认庄仲不在。
这几天姓庄的小子正处在风口浪尖，铁定忙着灭火，但他推测，最多一到两天，对方就会开始秋后算账。
“许老师。”
场务是个年轻小伙子，这些日子许盼一没事就帮他搭把手，两个人越发熟络。
许盼一扫了一眼码放在桌子上的盒饭，问了一句：“还没发完啊？”
“那边拍着呢，还没结束，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一直NG，王导不满意，带着一点一点抠呢。”
“群演那么多，一会我帮你发吧。”许盼一露出单纯的笑容，提前锁定副制片的位置，等群演过来领饭，人多混乱的时候，他抄起两只塑料盒就跟着追过去。
经过前几天昼伏夜出的打探，他确信这位副制片人不干净，这一跟，竟然还有额外收获。
“……你说要关照，那不得好好关照，正好，昨天半夜的热搜看到了吧，是个机会，谁能想到他刚好就在那里……就算我们不对付他，庄仲那边也会出手的，要怪就怪他倒霉！”副制片意味深长地说：“话说小许怎么你了，你要这样搞他……”
许盼一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几乎被钉死在当场。
“……小意思，我办事星哥你放心，我嘴严着呢，就是万家那边……哎哟，那我先谢过。”
许盼一几乎可以肯定，电话那头的人就是任星杰，可为什么呢？任星杰既然介绍他到剧组来，又为什么要费劲找人把他整出剧组，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除非……
许盼一拿出手机，拉开他俩的聊天记录，从十个月前开始往回看，那是任星杰短视频网红出圈后，接到第一个排得上号的角色开拍的日子。
从那之后，他们的聊天见面都日渐减少。
消息很快就看完了，他终于从字里行间琢磨出了原因
——任星杰想要分手了。
但他知道一般的原因自己不会同意，也没那么好糊弄，他又不敢把出轨的事情抖出来，怕自己报复，所以在介绍剧组之前，就不断明示暗示自己现在的身份，配不上他，表面画饼说以后让自己当他经纪人，要他从编剧开始熟悉娱乐圈，实际上推他进满是坑的剧组，慢慢劝退他。
但或许任星杰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踏踏实实干了下来，这样能屈能伸的许盼一让他恐慌，于是只能经由剧组之手，用最恶毒的手段，来抹掉他最后的信心和自尊。
——一旦他被剧组开除，他便有借口来抨击名校毕业的他。
“财务老师，没别人跟着吧？”
“没呢。”
副制片人的声音把他拉回冰冷的现实，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找任星杰对质的时候，必须要先度过眼前的危机。
这个发福中年男，自打进入片场，每日和道具服装接触最多，但剧组几个主演都有服装赞助，也就是说，实际这一块根本花不了那么多钱，流水去向并不明确，发票报销里大有门道。
财务的账他接触不到，只期望能录下他们乱搞男女关系的谈话，作为把柄握在手里。
许盼一举着手机，蹑手蹑脚跟着他们绕到片场外一处围挡起来的建筑工地附近，副制片左右瞧看，问起发票。
还真乱报销啊！
录像的手随着心绪的起伏微微抖动，附近没什么天然掩体，随时会被发现的可能刺激着许盼一的每一根神经。
录了一段，他戴上耳机试听，并不清楚。
许盼一咬牙，又往前方走了几步，贴着挡板将手机话筒往前探。
眼看就要拍到关键信息，另一条小路上忽然响起说话声：“是，我在片场，没找到他人，刚才那个场务明明说看见他往这边来！”
那副制片眼见不妙，和财务老师使了个眼色，分头离开，许盼一猛按快门，却把接电话的庄仲误拍入镜。
Oh **！
庄仲一抬头，就发现正在找的人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咔咔一通乱拍，顿时怒极反笑——好啊，他还说把人找来问一问，现在人赃并获，也不用问了！
“你，许什么，过来！”
许盼一当然不会过去，他还惦记副制片呢！
庄仲恼羞成怒，根本没看到刚才这里还站了两个人，就盯着许盼一，他一动，自己也跟着蹿出去，一把扭住他的胳膊：“你偷拍我，把手机给我！”
许盼一灵机一动，诚恳地说：“误会误会，庄老师，我是您的粉丝，因为太喜欢您了，所以想留个纪念，我保证不外传！”
“你的保证没用，给我！”庄仲态度强硬。
许盼一咬牙，想着自己拍了那么多张，大不了把庄仲的给删了，于是他打开相册，背着人先偷摸看了一下。
不是吧……
刚才拍的视频居然没拍上！
第二次拍摄的时候因为误触，只拍了几秒就自动停止，而自己根本没发现，而第一个视频因为这破手机已是风烛残年，画面实在太糊。
那照片呢，至少还有照片吧——
他点开照片，两眼一黑，上面的人重影得很抽象，他要是知名一点，都能直接送到法国参展，唯一清晰的那张，很好，拍到庄仲的正脸。
“……”
庄仲看他脸色就知道有鬼，凑过去飞快瞥了一眼，偶像包袱从天而降：“你还撒谎，哪个粉丝拍正主丑照，快删了删了！”
“我手机里都是我男朋友的丑照，难道能说明我不爱他吗？”许盼一脑子转得倒是很快。
“……”
庄仲感觉自己的沉默震耳欲聋，他还没遇到过胡搅蛮缠得这么明明白白的人。
许盼一闭上眼睛，心一横，平生没这么丢脸过：“这只能说明我拍照技术不好，不能说明我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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