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乔宇把食物放在桌子上，狐疑地掏出那件羽绒服。
纯白色的，看上去暖和极了。羽绒服上还挂着吊牌，一个昂贵的奢侈品牌，应该是新买的，而且是自己的size。
侯乔宇抱着衣服，眼神游离，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冬天。
当时自己的出租屋由于管道故障，暖气停止了供暖。那晚，本就患了重感冒的他裹着两条毯子，依然觉得好冷好冷。那一夜，他多希望能有人关心一下，给自己送碗热粥、送件厚衣服。而自己的“男朋友”田超洋，几天都没有出现了，也没有回复过他的消息。
不知道是感冒的缘故还是不堪往事在作祟，侯乔宇觉得鼻子酸极了。
宇：「衣服是怎么回事？」
Jasper：「我……怕你衣服带的不够厚」
Jasper：「J国不会有低于零下十度的天气，所以我猜你没有那么厚的衣服」
Jasper：「对不起」
宇：「为什么对不起」
Jasper：「我太自作主张了」
Jasper：「惹你不开心了」
宇：「我确实不开心了」
宇：「但不是你惹的」
Jasper：「怎么了？可以和我说吗？」
宇：「不可以」
Jasper：「那……我做点什么可以让你开心起来呢？」
Jasper：「生着病，不好不开心的」
宇：「不需要」
Jasper：「你任何时候有需要，我都在」
宇：「呵，是吗？」
宇：「24小时？」
侯乔宇冷笑着，田超洋以前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Jasper：「嗯！24小时」
Jasper：「我睡觉很轻的」
Jasper：「你来信息，我会听到的」
侯乔宇愣着，不再回话。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侯乔宇就那么坐着，目光没有焦点。
而贾思乔仍在契而不舍地每隔几分钟就发来信息——
Jasper：「食物还合口吗？」
Jasper：「这家店味道不错，很多J国朋友都喜欢去，希望你也能喜欢」
Jasper：「本来还想给你推荐周边好玩的地方」
Jasper：「但现在病毒那么严重，还是不要到处跑了」
Jasper：「你要按时吃药啊！」
Jasper：「你们宣传什么时候结束呢？」
Jasper：「什么时候可以回国？」
Jasper：「需要人去接吗？」
Jasper：「有需要尽管说哦，反正我很闲的」
手机放在腿上，贾思乔的每一条信息侯乔宇都看见了，但他一动都没动。这个Omega又晕又痛的脑袋里，突然有了些奇怪的想法。
这么多年，为什么要洁身自好？为什么为了那一个人，从此压抑所有的情感和**？为什么不让自己轻松一些？为什么没有在这个染缸里尽情享受？既然一起身处泥坑，为什么不比比谁更脏……
侯乔宇突然觉得好冷，他动了动身子，随即拿起那件漂亮的白色羽绒服，伸手穿好，脸上露出一个奇怪又绝望的笑容。
Jasper：「你还好吗？」
Jasper：「可以回个话吗？」
Jasper：「是不是很不舒服？」
Jasper：「别吓我啊……」
Jasper：「如果是讨厌和我说话，也和我说一声好吗」
Jasper：「至少回个话，好吗？」
侯乔宇轻轻点击屏幕——
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宇：「是只对我这么好？还是对所有的Omega都这么好？」
贾思乔被这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整得愣了神。
宇：「你不是很直白的人吗？」
宇：「直说吧，想要些什么？或者利用些什么？」
宇：「想上床的话，以你的条件，应该不愁找不到人吧」
宇：「如果想打圈里人的主意，那更容易，很多Omega会比我乐意，比我顺从，比我活儿好」
话说到这里，侯乔宇晕眩的脑袋里突然蹦出来一个“真相”——
宇：「哦，可能是我误会了……你是把我当成拉皮条的了吧？」
宇：「呵，我只是一个混饭吃的小经纪人，我不干这种事」
侯乔宇觉得可笑又可悲，明明一点都不适合自己，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泥潭里挣扎？
贾思乔看得心里咯噔咯噔的……
Jasper：「你吃了东西，记得吃药，然后好好休息」
侯乔宇嗤笑一声，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他合上眼，两行眼泪从眼角滑出。
-
次日一早，侯乔宇一行人接到消息——24小时内W市新增了六百多病例，新型病毒感染所致死亡人数已达两位数，市里颁发临时禁足令，他们宣传活动所在的国王商业街被封闭，一切活动无限期取消。
病毒传播速度惊人，身处重灾区N国的“幸存”民众，都在想方设法出境。而此时此刻，全球感染人数也在成指数形式增长，很多国家也已经进入戒备状态。
侯乔宇庆幸这边提前买好了机票，只要不再生变故，英皓和助理会在当日晚飞离，而自己也会在次日下午登上回程的飞机。
吃了Bobbi带来的药，不烧了，浑身疼痛的感觉也有所缓解，但侯乔宇整个头还是晕晕的，身体轻飘飘的，咳嗽也不见好转。
他蜷在床上，脑子里不自觉回想昨晚的事。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说出了那么多不恰当的话。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被自己的话冒犯、激怒或是恐吓到，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侯乔宇揉着脑袋，换个角度想，自己在对方面前没有什么保持形象的必要性，如果这些粗陋的话能把对方吓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为降低人员流动、减少人员聚集，酒店关闭了餐厅，只提供送餐到房间门口的服务。电话或线上订餐后，服务员会在规定时间把食物送到门口，按响门铃后离开。
侯乔宇昨晚没有吃东西，早上用房间的微波炉热了Bobbi送来的粥和生煎。虽然放了一宿，但是正如贾思乔所说，味道的确不错。
处理了一些工作，侯乔宇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再次醒来是一声清脆的门铃。他忍着头痛起身，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想着可能是英皓他们要去机场了，过来打个招呼。
侯乔宇戴上口罩，把房间门打开，站在门口的人让他浑身打了个冷颤。
是贾思乔。
侯乔宇口罩上方的眼睛渐渐张大，然后又缓缓眯起来，带着极大的困惑。
“侯老师。”
侯乔宇站着没动，也没出声。他在判断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如果在做梦，是美梦还是噩梦呢？以自己当前的感受，好像心里还暖暖的，对那张青春帅气的脸也不那么反感了。
男孩一身灰色大衣，风尘仆仆，手上拖着一个小型箱子。他周身貌似还带着室外寒风留下的凉意，但脸上却挂着温暖的浅笑，是见到对方的喜悦，却小心翼翼。
“有没有好一点？”贾思乔敛去笑，眼中带着关切，“昨晚，一定很不舒服吧？”
楼道里有人剧烈地咳嗽，侯乔宇没再多想把人拉进了屋里。
“怎么也不戴个口罩？”侯乔宇转身往里走，“怎么就突然跑回这里了，你知道现在N国疫情有多严重吗？”
“我很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答应24小时都会在的，在你身边，才可能随叫随到。”
“你什么时候……”侯乔宇靠在桌边，皱眉看一脸认真的贾思乔，止住了话。
“你昨天状态不太对。”贾思乔走过玄关，把箱子靠在墙边，“是发烧的缘故吧，我很担心。”
“我……”侯乔宇垂下眼，“对不起，我昨天……心情不太好。”
“不用道歉，没关系的，人生起病来，是会这样的……尤其是身边没人照顾，我懂的。”
这话倒是让侯乔宇有些意外，一个从小衣食无忧的贵公子，哪来的这些感触？
“我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情绪没管理好，发泄到你身上了，抱歉。”
“不要说这样的话，是我给你压力了，我会好好学的。”
“学什么？”
“学做你喜欢的样子。”
“不要为了一个人，改变自己。”侯乔宇看着地面。
贾思乔笑了下：“先不说这些，你病到底好一点没有？Bobbi说见到你很憔悴，那些药你吃了没？”
侯乔宇叹口气：“你这个时候跑过来，不怕我传染你？这病可是有一定致死率的。”
“不怕。”贾思乔眨了眨眼，“人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是吗？”侯乔宇的语气似乎是个反问，接着便沉默了，像是在想什么其他的事情。
贾思乔看着他：“我刚刚问前台，说你没有定晚饭，这个时候不好出去吃，我就在下面定了两人份，过一会儿会送过来。”
侯乔宇看了看沙发，示意他坐下：“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你不回家吗？”
“你也坐，”贾思乔坐在了沙发一角，“我回家干什么？”
“躺了一天，我站一下。”侯乔宇摇摇头，“你不回家是想干什么？”
“我是专门来照顾你的。”
侯乔宇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隔着口罩，贾思乔不能判断对方的情绪。
“所以，你到底……你为什么……”侯乔宇问不出口。
“因为，”贾思乔抿了抿嘴，从沙发上站起身，“因为，我喜欢你。”
“……”
虽然早就看出贾思乔的意图，但这话如此直白地被说出口，还是惹得侯乔宇的脸上一阵灼热。
许久，侯乔宇短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比你大多少？”
“这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了解我。”侯乔宇垂下眼去。
“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了解一下，好吗？”贾思乔的声音有点抖，不是装出来的，是他真的很紧张。
“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为什么在一起的，一定要是一类人？”
侯乔宇剧烈咳嗽了一阵，这人是有多幼稚？但与此同时，他也渐渐开始动摇贾思乔在自己心目中最初建立起来的形象。难道，对方真的不是一个轻浮浪荡的花花公子，而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朋友？
“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也遇见过形形色色的Omega，”贾思乔递水给侯乔宇，脸上露出深沉，“但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
侯乔宇皱眉：“我哪样？”
“安安静静的，像是没有什么能够扰动你的情绪，又好像总藏着心事。”
“呵……”侯乔宇听到这样的评价，觉得好笑，“我昨晚的行为，对你这印象是不是起到了颠覆性作用？”
“没有，”贾思乔靠近了些，“更吸引我了，让我更加想要了解你了。”
侯乔宇深深叹气。
“你把口罩取下来吧，这样呼吸不舒服。”贾思乔声音温柔，“另外，我想看着你的脸。”
侯乔宇的头一阵晕眩，不知道真的是戴口罩憋的，还是因为贾思乔的话。
“会传染你的。”
“如果能被你传染，我想我会很开心的。”
“是不是傻？”侯乔宇的声音也渐渐柔和下来，走到床边坐下，取下遮去了大半张脸的口罩。
男孩盯着那张白皙瘦削的脸看了许久，眼中充满柔情。
侯乔宇目光躲闪：“有什么好看的？”
“特别好看，好看到……想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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