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发生了这样那样一系列插曲,但这丝毫不能影响社畜今天的好心情,连艾吉奥都察觉了她不同往日的轻快步伐和眉梢眼角的笑意,后来不禁问出口:“看来今天有值得庆祝的事?”
社畜眉飞色舞表示:“那当然,今天可是星期五!”
星期五。
打工人在无间地狱轮回得以喘息暂歇的一道安全罅隙,无可替代的信仰救赎,是□□,是欲念之火,是罪恶,是灵魂,是一想到明天不用早起无与伦比的幸福。
社畜开心了,刚得到了一杯属于自己的奶茶、正在心满意足吮着吸管的艾吉奥,也乐于见到她总算露出两个人相遇几天来堪称最放松发自内心的笑容,外卖是收了一个又一个,一堆花花绿绿的塑料袋摆满茶几,艾吉奥对这突如其来的丰盛虽困惑但接受良好,也跟着被她纯粹的快乐感染,在兴致勃勃拆了其中一个、看到里面红艳艳的小龙虾惊得一缩手时,社畜甚至趁着高兴亲自剥了两只完整虾肉进行投喂,看着对方吃后一脸仿佛灵魂都升华了的表情哈哈大笑,客厅中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要知道星期五之神眷顾的不止她一个,在这栋八成住着青中年打工人的老破小公寓楼里,有的不光是她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族,自然也有小情侣小夫妻的同居组,且众所周知,工作日大家到家了都被吸干恨不得直接床上栽倒一动不动,是没什么心情和体力搞罗曼蒂克的,也就导致唯独可以熬夜的今晚,会格外**……
刚开始的社畜:好耶,今天星期五。
起初只是一些模糊的、被刻意压低的声响,混在窗外隐约的车流声里,并不真切,那时候的两人还都相当姿态随意坐在沙发上,艾吉奥捧着平板社畜探头在旁跟着看,时而在他暂停视频表露困惑时指点解释几句,或从自己手机上找一些别的图片文字给他看,动作时,两人的胳膊偶尔会互相碰到对方,不过谁也没特别在意,气氛友好而轻松;
直到不知不觉间,那些因“战况渐酣”而忘记了要羞耻与收敛的动静愈发激烈,富有节奏感的、沉闷的重物撞击声,不断存在感极强穿透着豆腐渣工程薄薄一层的楼板响彻室内,其中更有夹杂的似痛苦似愉悦、高昂婉转的不可描述之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
社畜这才后知后觉:卧槽——今天星期五。
她头皮发麻去偷瞄艾吉奥的表情,发现后者虽然目光仍落在播放视频的平板上,但似乎眼神没有聚焦,而且细想起来,好像他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按暂停向她提问了……
况且,那些动静是混在马路噪音里由浅而深逐渐过渡,如此一来不管怎么想,他那双天赋异禀加久经训练、能在威尼斯嘈杂运河边捕捉到目标低声交谈的刺客耳朵,肯定比她分辨出其中不谐之音的时间点要更早,听得也更清晰……
社畜:“……”
真密码尴尬到窒息。
这种事就是,要是能始终粗神经不察觉还好,一旦意识到就完蛋,整个气氛都霎时间为之一变。
艾吉奥始终没有动过半分,眼神也没偏移到她身上,社畜却明显觉得有阵阵尖锐的刺感爬上脊背,两人之间那份安稳松弛的氛围已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细微的紧绷,像是捕猎者收敛气息刻意维持的无声无迹,看似平静,实则山雨欲来,一触即发。
……
在她也陷入僵硬的沉默之后良久,忽然,艾吉奥的喉结似乎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做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吞咽动作。
下一刻,他搭在平板边缘的手指突兀地动弹了一下,随即转瞬静止,无法分辨那到底是僵持太久生理性的抽搐、还是他本想挪动手指去做什么,而又临时放弃。
接着,他极轻极缓吐出一口气,好似终于忍无可忍那些不堪入耳的背景音,又或者只是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艾吉奥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调整一下坐姿。
一个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得迟缓而生硬,社畜却如获大赦赶紧机不可失,趁着这功夫“嗖”一下挪动屁股,瞬间使两人间距拉开十几厘米。
艾吉奥:“……”
见他仍目视前方,恍若什么也没察觉,社畜再接再厉故技重施,直接手脚并用屁滚尿流地把自己弹射到了沙发另一端尽头,如获新生按着胸口直喘粗气。
做完这一切,偏生那么巧,那对不知情侣还是夫妻的邻居也“做完了一切”,在一声格外尖细拉长、透着满足与力竭的激动呻吟后,一切归于寂静。
社畜:“……”
突如其来的安静,某种程度上,却反而更加震耳欲聋。
纪录片早在刚才她手忙脚乱往外躲时就被艾吉奥顺手按了暂停,而就在这一片难得可贵的悄寂中,一声极其轻微、几乎是从鼻腔深处发出的气音,像一颗投入水面荡起涟漪的石子,突兀地打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是一种强行压抑却最终失败的、短促的吸气声。
是艾吉奥,他在闷闷地偷笑。
社畜猛一个抬头,瞪大了眼睛望向沙发另一端,看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微微侧过头,虽是仍旧没有看她,目光欲盖弥彰越过膝盖落在茶几上那一堆外卖袋上,状似饶有兴致在思考接下来该拆哪个,实则被唇角无法自控地向上扬起的,一个清晰而狡黠的弧度暴露了他。
不是之前展露过多次那种社交性的、故作无害的无辜微笑,而是一种混合了然、玩味和饶有兴味,好似真正被逗乐了的表情,甚至因为他强忍着不想笑得太明显,反而在脸上漾开了一种近乎孩子气的顽皮感,连带那道嘴角的疤痕都浸了三分笑意。
社畜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渐渐化作一种死了般的眼神,嘴上什么都没说,表情又好像说了一切:
……抱一丝哈,俺们拆那屁民住的房子隔音就是这么差呢,让洋人少爷见笑了。
看到她这幅怪相的艾吉奥不出意外更加乐不可支,干脆都不再压抑抖动的肩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促狭笑意,如融化的蜜糖在客厅昏暗的光线下甜腻腻地熠熠闪动,其中绝大占比是打趣调侃,又似乎在眨眼间向她投去蕴含着微不可见一分幽怨的目光,像是在说——我又不吃人,你慌慌张张躲那么远做什么?
社畜:“……”
——才怪!劳资信了你的鬼!
别当她不知道,你那张嘴确实是不吃人,但是会啃人啊,以前都啃过不知多少个了,可怕的很!
但好在,同时这阵笑声也一定程度消解了先前的紧绷和尴尬,渐渐的艾吉奥终于乐够了,可仍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梗,把依然挂着坏笑的嘴唇凑到手机旁,慢条斯理感慨道:“I tuoi vicini...”(你的邻居们…)
他还故意在此停顿,眼睛往上瞟了一下天花板:“...stanno avendo una serata molto, MOLTO piùpiacevole della nostra.”(看来他们……正在度过一个非常、非常……比我们愉快得多的夜晚。)
社畜:“……”
——滚啊!能不能不要用别人的手机翻译这种糟糕的东西来耍流氓,你自己个听听,让扬声器里那个波澜不惊冷漠无情的声音讲这种骚话,你都不觉得超诡异的吗!
她瞪着眼睛胸口起伏,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再度极大取悦了艾吉奥,只是安静并未持续太久,又另一阵内容相似、但来源方向和人声音色都明显不同的动静再度响起,也不知是大家同样都赶着周五“办事儿”,还是让上一对的表演给勾得情绪上来难以自禁,这两位的风格和之前略显迥异,虽然少了些狂野的、力量感呼之欲出的床架吱嘎作响,但这回的男嘉宾比上一位显然情感丰富,之前单一的女声在这次换成了男女合唱,且不论战况如何,不得不承认单听声音确实比先前那对更加撩人心弦,想入非非……
“……我受够了。”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社畜痛苦不堪的脸突然从靠枕里抬起——之前她还自欺欺人试图用这玩意儿阻隔无孔不入的噪音,这时陡然站起双目放空,客厅昏暗灯光下显得幽黑发亮的两只眼猛一下转向沙发另一头的男人,脸上挂着几近崩溃的阴测测假笑走过去,之前还对他避之不及躲如蛇蝎,此刻却主动凑上前去扒拉两下艾吉奥的肩膀,在对方投来不解且深沉的目光中,社畜幽幽道:
“我受够了。奶奶个腿。实在不行,咱俩也来吧。你同意吗?”
艾吉奥:“……”
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所适从刷新了好几次翻译页面,徒劳地指望能翻出他眼睛看到之外的、另一种可能的内容。
然后,佛罗伦萨老色鬼·青春版罕见被震惊得瞪大了眼睛,甚至下意识身体后仰,写满茫然的金色虹膜上一瞬飞掠而过许多东西,最后逐渐归于沉默,下了决定——甚至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面对此类邀请时作出这样的选择。
艾吉奥坚定地、缓慢地摇了摇头:
“……Non.”(不。)
这也太奇怪了,他在心里想道。
太诡异、太突兀、太不合时宜了,即便他确实曾想象过与她之间各种暧昧的可能——一位来自未来、心思难以捉摸的神秘女性,怎可能不引起他的兴趣与征服欲,他甚至记得初遇那晚,当她毫不留情拆穿他试图用金钱与魅力布下的诱局时,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如果,那时她没有拒绝,没有那么冷静敏锐戳穿他,而是如他所愿踏入了自己的诱惑陷阱……
那么,到时顺利夺取了主导权的自己,到底会心甘情愿和她做到哪一步?
是一个游刃有余、一触即离的吻,随后带着胜利者的轻笑将话题引回正轨,借机从她口中套取关于这个陌生世界的更多情报?
还是,干脆就顺水推舟……
艾吉奥也知道这些都是根本不切实际的遐想,同样早就意识到,自己对她产生这些日渐加深的好奇与兴味,前提恰恰源于当时她那份非凡的清醒与坚定,如果她真是轻易被**冲昏头脑的愚蠢之人,他对她至今积累的好感绝不会有这么高——可就算是那种荒诞不经的“如果”,跟眼前这种发展的怪诞比起,也根本无可企及。
正因已在不知不觉间将她放在心上,正因最初的好奇与感激逐渐酿成别的情感,在名为欣赏的土壤中萌生了在意、重视,甚至是一丝敬意,在听到她唐突的邀约时,他的第一反应并非猎物自投罗网的窃喜,而是全然的不解与困惑。
如果不是那样对待一位女士的求欢太失礼太过分,他岂止会只说一个苍白无力的拒绝单词,他简直想反过来抓住她两个肩膀使劲摇晃,看看她是不是在刚才洗澡的时候脑袋里进了水——你怎么了?这不是你啊,那个一向从容又清醒、理智而犀利的萧晴去哪了?
“好吧。”
社畜对他的拒绝表现得异常平淡,脸上既不见羞恼,也看不出失望,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咸鱼表情:“那我自己来也一样,就是可能比较吵,大概会持续两个小时,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艾吉奥:“…………?”
……啊?
他瞳孔地震看着手机屏幕上逐字跳出的翻译结果,大脑仿佛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彻底停止了运转,那双总是蕴着精明与风情的琥珀色眼睛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呆滞的空茫。
不是……等一等……“自己来”?!还、还能连着来俩小时?这么强的吗?可她明明看起来体能差到跑几步都会喘——不对这不是重点!她、她真铁了心要用这个方式来回击邻居的噪音啊?!而且这么严肃正经的“预告”又是闹哪样,她到底在想什么?!
在他头脑风暴之时,社畜已施施然转身走进卧室关门,留下艾吉奥端坐在沙发上无所适从绷紧脊背,端坐在沙发上如临大敌以应对随时可能响起、被告知即将持续两小时的“声音”。
明明之前楼上传来再激烈撩人的响动,他也能至少明面上维持无动于衷,可此刻对着这扇紧闭的房门,他却反常地紧张起来,心跳如擂鼓,指尖微微发麻,甚至能到自己耳中血液奔涌的嗡鸣,简直傻乎乎像个没开过荤的愣头青……太荒谬了。
艾吉奥后知后觉浮现一丝迟疑:话说,自己是不是刚才不该拒绝那么干脆……要是不管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了,那他是不是应当贴心配合一下才显得像个绅士,否则也不会造成眼下这幅诡异的局面,放着一位女士独自在房间里……自给自足,留他像个被遗弃的卫兵坐在这里侧耳倾听,简直……就好像他有什么生理上的障碍,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样……呃。
他正被这离谱的念头搅得心烦意乱,却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响动猛然打断——不是什么女性的喘息呻吟,而是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从那扇紧闭的房门内传来,好似一发炮弹在屋子里炸开,艾吉奥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推开卧室门,脑海惊恐地浮现房间被炸成废墟的情景——
结果,推门只见一切安然无恙,别说毁损痕迹,连丝飘散的硝烟都没有,他惊慌的目光撞上社畜写满讶异的眼神,艾吉奥下意识闭了闭眼,又迅速睁开,才看清她不仅衣着整齐面色如常,甚至根本没有躺在床上。
而社畜正坐着一把宽大的椅子,面对一台得有好多个平板拼在一起面积那么大的屏幕——几天以来,这台屏幕一直漆黑一片从没见她使用过,此时却正激烈闪烁着夸张奇幻的画面,而之前那地动山摇的巨响,来源似乎正是屏幕旁侧两个漆黑的箱体,它们持续威力惊人地嗡隆轰鸣,震得房子都仿佛跟着隐隐颤动。
艾吉奥:“……”
……哦。
原来是这样啊……的确,在这样更大的噪音遮掩下,就算是耳力敏锐如他,都再也听不到那点楼上男女交欢的声响……真的是很强劲有力的回击呢。
“怎么了?”
他突然脸色凝重推门冲进来,也让社畜吃了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按下暂停。
只见艾吉奥面无表情:“如果我说,我忽然改主意了也想加入,还来得及吗?”
“哦,当然可以啊,欢迎。”
社畜懵了片刻,但也很快恢复常态,顺手往外面一指,理所当然使唤起了人:“那正好,你把外面那些零食都拿进来吧,一起边吃边看,不过……哎呀……”
她忽然露出愁容抓了抓头发,想到没法一部电影同时用两种字幕而陷入苦恼,又很快灵机一动,叫艾吉奥把平板也拿进来一顿鼓捣,立在显示器旁边。
现在两个屏幕上都显示了同一部电影的开始画面,电脑上是意大利语字幕版,平板上是中文字幕,然后只要两边同时按播放——奈斯,搞定。
顺带一提,她还赶在他回来之前也操作了一下电脑,本来她自己看那会儿,社畜是本着报复社会的原则选的《环太平洋》刚播了个开头,可既然艾吉奥也来的话……明显现在让他看一堆铁疙瘩打架还是太超前了,根本看不懂一点,她稍作琢磨,便给换成一部老少咸宜且评价不错的皮克斯动画——《寻梦环游记》。
等艾吉奥拿着外卖进屋,她示意他把梳妆台的小凳也挪过来俩人一起坐在电脑前,然后用手机翻译:“这个叫做电影,就是……通过画面和声音来讲故事,至于这一部……讲的是家族、记忆、死亡还有爱,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来试试看吧。”
“Bene.”(好)
艾吉奥欣然答应并表现出期待,社畜起身“啪”地关掉了卧室顶灯,仅留两台屏幕黑暗中莹莹梦幻在闪烁。
……
不到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楼上的折腾早就不知何时偃旗息鼓,期间社畜滋滋有味炫掉了一盒鸭脖和全部小龙虾,而艾吉奥从始至终没吃任何零食,等她擦了擦手重新打开房间的灯,再一回头,接着愣了一下。
她发现艾吉奥仍维持着之前的坐姿,身体偏向一侧低垂着头,一只手捂着上半张脸,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试图遮挡,又像是想将自己藏匿于这片匆忙筑起的阴影之后,沉默着回味着,久久没有任何反应。
社畜想了想,凑过去一个小鸟探头:“不会吧,真的哭了啊?”
艾吉奥:“…………………没有!”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噌地放下手,没好气瞪了她一眼,露出的脸上确实不见泪痕,只唯有细看,才可见眼眶周围泛着一圈不易察觉的薄红。
——哭当然是绝对没有哭,他只是……稍有感触,有点……泪目了而已。
什么“亲人的重要更胜过一切”、还有什么“第二次死亡是被彻底遗忘”……
害得他都本以为这么久了,自己早能坦然接受了,结果还是……
父亲、费德里科、佩德鲁奇奥……
Cazzo,都怪这个叫做电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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