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经过一轮冗长乏味的医师会议,我这个新上任的家庭医生总算与御医团达成一个互相妥协的结局。我努力讨价还价,终于把灌肠疗法降低到半年一次的频率,而放血治疗则要等到鲍德温成年,也就是三年之后。与此同时,我调制的“撒拉逊”药膏,要通过他们的检验,确认无毒后才能投入使用。会议结束后,我感到口干舌燥,身心俱疲,不禁开始质疑为一个非我族类的异教徒小孩做到这一步的意义。
在这之后,又是长达一周的漫长拉锯战,我把手里的药方修修改改,反复调药和试验,终于通过了检验,可以用于临床医治了。在这期间,威廉大人多次找我谈话,话里话外自然离不开王子殿下。在老师眼里,鲍德温无疑是个完美的学生,他聪慧机敏,善于学习,而且还有广博的胸怀,优雅的气质,待人接物全都无可挑剔。用他们基|督|徒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天使般的孩子。我去面见这位小王子时已经被灌了两耳朵的溢美之词,期待感被拉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医生,我记得你。”在我给手臂上药时,鲍德温殿下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你是那个当众饮血的阿拉伯人,人们都说你是一个疯狂的异教徒。”
“哦?”我稍稍抬眼,表示自己在听。
“但我不这么看。”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最后的晚餐上,我主耶|稣曾将他的血分给门徒饮用,由此产生了神圣的弥撒。你既是饮下了我的血,莫非是想当我的信徒?”
话说到最后,平静的语气已经掩饰不住促狭的意味。我目瞪口呆地抬头看他,他居然还能保持无辜的微笑。
这就是威廉大人口中那个“天使般的孩子”吗?怎么一张口就想占人便宜呢!
我仿佛听到“哗啦”一声,鲍德温的完美王子形象应声而碎。
定了定神,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少来骗我,我读过《圣经》,知道你们的圣人分出去的是葡萄酒,不是鲜血。我是什|叶派教徒,是要严格戒酒的。”
“那,你们的神会如何看待你饮血一事?”鲍德温明显是感到好奇了。
“我想真|主不会介意。”我决定实话实说,“近百年来,人们无不渴饮异教徒的鲜血。我们,你们,全都一个样。”
这话不知哪里逗乐了鲍德温,他突然笑出声来。
“你……你真是胆大包天。”笑过之后,鲍德温正色道,“不过,我不讨厌你,毕竟阻止我进一步流血的人是你。”
坦白说,第一次谈话给我留下的印象称不上美好,但它无疑是为我们的友谊开了个好头。在这以后,我便不再用“孩子”来称呼鲍德温了,他身上那种早慧的气质显然可以跨越年龄的差距。
在我看来,鲍德温尽管称不上“完美”,但威廉大人夸耀的品质基本也都具备。他很精明,还有点记仇,着急或紧张时会有点儿小口吃,在我指出后还会反攻我法语说得不标准。行医时一大半时间我们都用来拌嘴,等到反应过来,我发现自己早已忘了他王子的身份,说了好些大胆的话。这些话对臣民来说是大逆不道,但对朋友说是无伤大雅的。
那时是在五月,耶路撒冷即将迎来炎热干燥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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