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与浮笙已经做出了相同的判断:丹鼎司内部,有人按捺不住,终于露出马脚了!
这绝非简单的失误,而是有目的的泄露与滥用!
“去找王医师。”
景元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锐意。
两人避开人群,径直寻至丹鼎司那处熟悉的药圃,找到了那位景元熟识的老医师。
然而,面对他们凝重而直接的质询,王伯眼神躲闪,言辞含糊。
“浮笙姑娘,那灵果,唉,效力确实非凡,闻所未闻啊。”
王伯额角似有细汗:“老夫侍弄草木一辈子,从未见过生机如此沛然却又温顺服从的药材。浮笙姑娘,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其中莫非有何独门诀窍……”
他话语含糊:“不瞒二位,司内乃至工造司,其实并不乏身负命途之力的人尝试探索这条道路,多年来耗费资源无数。然其结果非是徒劳无功,便是催生出狂暴畸变、反噬其主的怪物,身犯十恶,酿成祸事……如你这般成功者,实在是闻所未闻,独此一例。”
景元眸光微凝,沉吟道:“王伯,你的意思难道是最近,又有谁动了这份心思?”
王伯闻言,脸上血色霎时褪尽,连连摆手,身体都不自觉地佝偻了几分:“景元!景元骁卫!莫要再追问了!求您了!老夫……老夫风烛残年,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只求在这方寸药圃之中,安安稳稳地熬过最后几年,实在是不愿也不敢再卷入任何是非旋涡了!”
“老夫今日已是多嘴,言尽于此,信与不信,二位自行斟酌,万万莫要再牵连于我!”
景元看着他这副与以往不同的畏缩惊惧的模样,不由想到在自己当初认识他的时候。
他亦是从惨烈战场上被救回的对丰饶充满仇恨遗孤,也曾一腔热血奋勇杀敌,如今却只剩这杯弓蛇影的暮气,不由得心生一股愠怒:“王伯!您亦是仙舟子民,身受联盟庇护!当年……”
“景元。”
浮笙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止住了他后续略显尖锐的话语。
她静静凝视着王医师那双浑浊老眼中深切的疲惫、恐惧,心中了然。
对于生命烛火已将燃尽的人而言,所有的理想,有时真的比不过药圃里一株新芽的宁静,比不过檐下一日安稳的暖阳。
她上前一步,对着王伯郑重地行了一礼:“王伯伯,多谢您。多谢您愿意告诉我们这些,感谢您让我们知晓此间水波之下暗流汹涌。请您放心,今日之言,出您之口,入我二人之耳,绝不会为您招致任何麻烦。”
王伯望着浮笙那清澈见底、不含丝毫指责反而带着理解的眼神,怔忡了片刻,嘴唇嗫嚅了几下:“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行事作风很符合丰饶命途的标准。”
“无私,宽容,怜弱。”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毕竟仙舟上没有人会说丰饶好话。”浮笙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毕竟她只是一个一心种田沉迷自保的小后勤而已啊。
无论司饎宫如何评价,又有多少人暗中寄予厚望,她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为了利己。
“大概是我年龄大了,反而更能以无所谓的态度去审视仇敌。”
王伯背过身,不去看这两个能活的比他一生翻几倍都要长久的年轻人:“药师给予这个世界的是被无限**趋之若鹜的长生,你我皆是祂肆意妄为赐下不死污染后的代价,但谁都应该明白,饮鸩的确是能止渴的。”
“万枝枯凋,终有一束花繁。希望你永远不要种出那样的花。”
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沉重而无奈的长叹,他佝偻着本就不直的背脊,默默无言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隐入了药圃深处那片浓绿而压抑的阴影之中。
离开丹鼎司,沉重的气氛依旧弥漫在两人之间。
景元突然说:“其实我没有想责备王伯,我也没有要他一定要交代什么,我一直很期望,他能安度晚年。”
浮笙看着这个突然孩子气地嘟哝的小白猫:“虽然我觉得王伯不会在意,但你可以和王伯解释一下。”
景元沮丧地把头埋在浮笙肩上:“我会的。”
他柔顺的白发蹭过浮笙的耳尖,有些微痒。
浮笙闻到了类似阳光的气味,她温柔的抚摸景元垂下的长发,像安抚小龙一样耐心。
浮笙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照顾小猫咪的铲屎官,或者安慰孩子幼小心灵的家长,居然有了一种不合时宜的被人需求的成就感。
景元看着近在咫尺,白嫩小巧的耳垂,幽幽地叹了口气。
“算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王伯其实已经告诉了我们真相。”
“所以你下次再见面道歉要更诚恳一些。”浮笙语气依旧淡淡的:“对于王伯而言,他是非常信任你,才会告诉我们的。”
“丹鼎司有内鬼。所以,你的成果,的确到了罗毅手中。”
景元眉头紧锁,他注视着浮笙平静的宛如墨石的眼睛,轻轻的握住她的手,以一种温和但不容推拒的态度将那一根根紧握的手指打开。
沉默片刻后,他的声音放缓了些:“浮笙,你需记得,问题的根源绝非你种出的东西本身。果实无罪,其性本善,罪在那些觊觎它、并试图以最恶毒的方式滥用它的黑手。”
浮笙抬起头,目光清明:“景元,你放心,我很清楚。工具就是工具,刀不会自己选择去伤人,力量也从不主动择选歧路。有心怀叵测者借此行恶,只会让我更加警惕,也更清楚地知道该如何握紧刀。”
几番尝试转移浮笙注意力和压力都失败了的景元在心里诽谤。
真的吗,我不信。
浮笙就是这种心里藏着几番心思嘴上却毫无压力的时候最不可爱了。
浮笙并没有注意景元微妙的神情,她正怔怔的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建木,烦躁中又想起符歌司膳那暗含深意的“放开手脚”。
她不会为自己开脱,难道在决定使用工具的时候,执刀的人真的意识不到刀的杀伤力吗?意识不到刀有被他人利用的风险吗?就算有人天真如此,她也绝不是那种不知世事的人。
她能否让执刀之手不再颤抖?
她能否一直坚守本心,不入迷障?
她能否,能否不再遭遇背叛伤害..
罗毅讥讽的眼神,和游云扎眼的伤口,在浮笙眼前变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办法将这个世界当成无关紧要的符号,沉浸在了虚无的欢愉中,内心却深藏恐惧。
是否她想要的东西,最终都会如同手中流沙,终有消散,她的人生,最终都会成为红尘中一只无望的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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