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预备铃刚在走廊尽头消散,高一(2)班的空气就先一步活络起来。窗沿外的梧桐树落下第三片金黄的叶子时,坐在第三组靠窗位置的林晓突然把课本往桌角一抵,手肘捅了捅前排同学的后背,声音压得又急又亮:“嘿!你们听说了吗?今天真转来插班生,而且就分咱们班!”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不过两秒钟,细碎的议论声就从教室各个角落漫开。有人手忙脚乱地把抽屉里的漫画塞回去,有人凑着头交换眼神,连正在埋头抄作业的男生都停下了笔——毕竟开学才满一个月,班里的座位还没焐热,突然要来个陌生人,总归是件新鲜事。
唯独教室最后排的角落,像是被隔绝在这片热闹之外。珋月把校服外套搭在脑袋上,只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下颌,趴在堆满习题册的课桌上,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直到林晓的声音第三次飘进耳朵,他盖在眼上的手臂才动了动,眼睫在昏暗里颤了颤,慢悠悠掀起一角校服。
透过眯起的眼缝,他能看见讲台旁空着的那个座位——桌面擦得干干净净,连粉笔灰都没有,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珋月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纹,心里漫不经心地转着念头:插班生?最好是个安安静静的,别像上学期那个转学生似的,整天围着人问东问西,更别……被老师安排到他旁边的空位来。他想着,又把校服往下拉了拉,准备把没睡够的觉补回来,可窗外的风裹着早读课的朗诵声吹进来,倒让他没了困意。
此时的校园正门,一辆黑色轿车刚停稳。桉椿拉着银色的行李箱,单肩挎着洗得有些泛旧的小黑包,站在晨光里抬了抬头。十月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吹得他耳后的蓝渐变发丝轻轻晃了晃——那抹蓝色从发根开始,越往发梢越浅,像是把夏日最后一点蓝天揉进了头发里。他抬手把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沾着点未干的水汽。
从校门口走到校园中心的喷泉,不过三百米的路,桉椿却走了快十分钟。不是走得慢,是总被路边的东西绊住脚步——比如花坛里探头探脑的流浪猫,比如公告栏上贴着的秋季运动会通知,还有此刻正泛着粼粼波光的喷泉。
喷泉的水流不算高,落在池子里溅起细碎的水花,阳光洒在上面,像撒了一把碎钻。桉椿停下脚步,蹲在池边看了会儿。池底铺着浅色的鹅卵石,几条半透明的小金鱼在石缝间游来游去,偶尔甩一下尾巴,搅开一圈圈涟漪。他犹豫了两秒,还是忍不住把右手伸了进去——水比想象中更凉,刚碰到指尖就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可下一秒,一条小金在他指腹上轻轻碰了一下,软乎乎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果然还是凉了。”桉椿轻声嘀咕了一句,收回手时,指尖已经泛了点白。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7点38分,早读课应该已经开始了。想起昨天爷爷在电话里反复叮嘱“别迟到”,他无奈地笑了笑——这所学校倒是“贴心”,国庆假期才过两天,就催着学生返校,美其名曰“提前适应学习节奏”,实则是把课程和训练排得满满当当。他想起暑假里听人说的,这所学校的升学率全靠“紧凑”堆出来,如今看来,倒是半点不假。
风又吹来了,这次带着梧桐树的叶子,落在桉椿的行李箱上。他抬头往身后望去,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站着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老人——是爷爷桉离松。老人没有走近,只是站在树荫里看着他,眼神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丝桉椿读不懂的沉重。
桉椿对着爷爷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可转身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二十五年前的事,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爷爷总说,以前的桉家是很热闹的,家里有很大的院子,有会开花的紫藤萝,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可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全家只剩下他爷爷,曾经被人仰慕的桉家,成了别人嘴里“晦气”“倒霉”的代名词,连带着他们祖孙俩,走到哪里都要受些异样的眼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些翻涌上来的情绪压了下去,重新拉起行李箱。池子里的小金鱼还在游,喷泉的水声依旧清脆,远处的早读声隐约传来。桉椿低头看了看自己泛白的指尖,轻轻攥了攥拳:新的学校,新的班级,希望这次……能安安静静的,
他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蓝渐变的发丝在风里轻轻飘动,行李箱的轮子在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和喷泉的水声、早读的朗诵声,渐渐融在了一起。
木质门轴在桉椿手下发出极轻的“吱呀”声,他刚探进半个身子,办公室里的喧嚣就如潮水般涌来——有老师拍着桌子训学生的严厉,有同事间插科打诨的嬉闹,还有一道近乎于慵懒的气息,像藤蔓似的缠绕在墙根。
“报告……”他的声音被刻意放轻,却还是清晰地落进每个人耳中。
“进。”一个拖着长腔的女声从办公桌后传来。
桉椿推开门,目光先被靠窗那抹不和谐的身影攫住——一个没穿校服的男生斜倚在墙面上,下颌线锋利得像淬了冰,双眼微阖,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周身的疏离感几乎要将空气冻结。显然,他已被旁边喋喋不休的老师烦得没了耐心。
就在桉椿从他身边经过时,一道清冷如碎玉相击的声音骤然响起:“哦?仙凡这年头,还收插班生?”
桉椿脚步微顿,抬眼望去。男生不知何时已睁开眼,那双眼瞳紫黑得惊人,视线扫过他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审视,又像是在嘲讽什么。桉椿心头微动——这不是在针对插班生,更像是在讽刺这所学校的“规矩”。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却听见旁边的女老师猛地提高了音量:“苏林?!跟你讲话呢,你的心思又飘到哪去了?”
苏林……桉椿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苏家,市里顶流的家族之一,难怪他敢在办公室里如此“叫嚣”。
“新生吧?我是珋星老师,把入学档案给我看一下……麻烦配合。”一个染着黄红渐变长发的男老师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神里带着几分职业化的温和。他的发丝在日光灯下泛着跳脱的色泽,与办公室的沉闷格格不入。
桉椿递上档案袋时,清晰地捕捉到珋星翻页时那微不可察的皱眉动作,以及他看向自己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有探究,有疑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桉椿没去深究,只安静地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
“姐,你班的新生到了。”聊星忽然转身,对着身后一位正咬着奶茶吸管、眼神恹恹的女老师扬了扬下巴。
那女老师一听“插班生”“自班人”几个字,原本涣散的瞳孔瞬间亮起,“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奶茶杯被她捏得微微变形。她几步冲到桉椿面前,一头明黄色的卷发随着动作轻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啊哈~我是高二(2)班的班主任珋桉儿!接下来你就是我班的人啦~”
桉椿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撞得有些发懵,只能僵硬地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耳边随即炸开一阵哄笑,几个老师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起来:
“看你平时懒懒散散的,今儿倒是来劲了?”
“什么叫懒散!本娘这是‘择人而勤’!”
“得了吧,你那点‘勤’,全用在摸鱼上了……”
珋星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无奈:“桉椿同学,别介意,我姐她性格……就这样。”他说着,目光扫过准备悄悄溜走的苏林,扬声喊道:“苏林同学,你顺便带这位学弟熟悉下校园。”
靠在墙上的男生身形一顿,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哦。”
离开办公室时,走廊里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扑面而来。桉椿跟在苏林身后,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沉默像一层薄纱,将空气滤得格外安静。
苏林很高,肩宽腿长,走在前面时,背影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劲儿。他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直到在教学楼拐角处突然停下脚步。
“还有十五分钟下课,”他侧过头,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需要带你逛逛校园环境吗?”
桉椿抬眼,撞进他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眠眸里。他隐约察觉到,这位学长或许只是不想回班上课,带自己不过是顺道找个“借口”。
“那……麻烦学长了。”他礼貌地应道。
苏林没再多说,转身继续往前走。他走得很慢,像是在刻意等桉椿跟上,路过小卖部时,还顺手买了颗橘子糖,剥开糖纸扔进嘴里,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两人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坐下。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把苏林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咬着糖,目光随意地落在跑道上挥洒汗水的学生身上,忽然开口,声音被糖的甜意浸得有些含糊:“桉家人?”桉椿微怔“刚才珋星老师叫你名字时,我好像听见了‘桉’字。”苏林转眸看他,紫黑瞳里没了之前的疏离,多了几分探究,“挺少见的姓。”
“是。”桉椿坦诚回答,指尖在裤缝上轻轻摩挲,“幸会,学长。”
“幸会。”苏林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冷淡的模样。他把没吃完的糖纸叠成小方块,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精准利落。
远处的下课铃骤然响起,惊飞了几只停在枝头的麻雀。苏林站起身,拍了拍校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吧,带你去看看高二(2)班。顺便提醒你,珋桉儿那个人……有点‘精力过剩’,你得做好准备。”
桉椿跟着他往教学楼走去,蓝渐变的发丝在风里轻扬。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班级,更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苏林学长,日后会在他的高中生活里,掀起怎样的波澜。只觉得这所学校,从踏入校门的那一刻起,就充满了太多意料之外的“喧嚣”与“沉默”。
“同学们,今年有位插班生在咱们班哦~”
珋桉儿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轻快,在安静的教室里炸开。她脸上挂着标准的亲和力笑容,侧身让开讲台中央的位置。可底下立刻涌起的窃窃私语,却像细密的针,扎得空气都有些发紧——那些眼神里的不屑、探究,甚至是毫不掩饰的轻蔑,都明晃晃地指向了站在讲台边缘的桉椿。
“这年头都还有插班生?”
“就是啊!”
议论声像藤蔓一样滋长,邴桉儿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咳咳!安静哈,让新生介绍一下自己先哈~”
她往桉椿的方向递了个安抚的眼神,指尖轻拍了拍他的肩。桉椿抿了抿唇,迎上她的目光时,只觉得那笑容背后的压力更沉了些。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算响亮,却清晰地传遍教室:“大家好,我是桉椿,桉家人,今年17岁,属性是冰系……”黑暗系
最后几个字的尾音刚落,班级里的“针”瞬间炸开了。
“桉家不是灭门了吗?不会靠地位……哦不对,桉家都灭门了,哪来的地位?”一个扎着高马尾、紫蓝色发丝张扬的女生嗤笑出声。她叫荧雨,是班里出了名的“刺头”。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油锅,全班哄笑起来。桉椿的指尖在背后悄悄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却只是抿着唇,没有任何反驳。
“哟~不说话了?让我想一下……桉家的人全灭了,你不会只是个野孩子吧?或者说……是养子?”荧雨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毒的针。
“说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荧雨……”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压下了大半的哄笑。众人循声望去——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男生缓缓放下了搭在额前的手。是珋月,也是班主任珋桉儿的亲弟弟。他的眼神冷冽,扫过荧雨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荧雨翻了个白眼,语气更冲:“关你屁事!怎么?一个插班生而已……”
“滚。”
珋月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寒冰砸在地上。他放下水杯,指尖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眼神冰冷如刀:“我不想说第二遍。嘴巴放干净点。”
作为常年稳居全校第一的学神,邴月身上的气场本就自带威慑力。这一声“滚”,更是让教室里瞬间死寂,只剩几缕不服气的骚动在暗处扭曲。荧雨咬了咬牙,到底没敢再出声。
“果然,班长就是有班长的气质。”有同学在底下小声嘀咕。
桉椿的座位被安排在邴月正前方。他刚坐下,后脑勺就感觉到一道视线。回头时,珋月正用指尖轻轻扯了一下他耳后的蓝渐变发丝。
“桉椿同学吧?欠我一个人情。”珋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像在逗弄一只陌生的小猫。
桉椿愣了愣,随即低低地笑了一声。他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工工整整地写了个“好”字,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笑脸递回去。珋月看着那笔画干净的字和可爱的装饰,眸色深了深——这个插班生,好像比他想象的要有趣。
班会课的后半段,关于“桉家”的流言仍在暗中发酵。
“听说了吗?桉家人是被像他一样的人克死的……”
“准确来说是桉家人会克死人吧?连自己家人都克死,笑死了……”
这些话像毒雾一样弥漫在教室角落。珋月转着笔的指尖骤然停下,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人,真是精力过剩。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划破了恶意的喧嚣:“说过头了吧?说够了吗……”
说话的是个蓝浅发色的中短发女生,叫丸夕,她的同桌曾雨星立刻附和:“就是啊~会不会说话?”
“不就是一名插班生,身世桉家人嘛?真不知道你们护着什么,神经病!”浅紫色头发的女生立刻回呛。
丸夕抬眼望去,眼神冷得像冰。她没再说话,只是微微抬手,指尖拂过桌面——以她为中心,空气里的温度骤然下降,窗沿的水汽凝结成霜,甚至连教室后墙都爬上了一层薄冰。
“别吵了!桉椿同学是新生,干什么呢?”珋桉儿急忙出来打圆场,伸手想去拉丸夕,却被那股寒气逼得缩回了手。
桉椿坐在座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那些关于“克星”的诋毁像针一样扎进心里,他想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一张纸条悄悄从后方递到他桌上。
桉椿展开,上面是珋月遒劲的字迹:“别太在意他人的意见,他们姓贱。”
他看着那行字,忍不住低低笑出声,在纸条末尾回了一个字:“好。”
纸条传回去,珋月看着那个简洁的字,挑了挑眉。他趁着珋桉儿转身的空隙,又飞快地写了一行字递过去:“我是珋月,这班班长。”末了,还故意又扯了一下桉椿的头发。
桉椿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只回了一个字:“嗯。”
珋月看着那依旧惜字如金的回复,无奈地笑了笑——这人,还真是冷漠得有趣。他不死心,又写了一句传过去:“那么惜字如金的吗?桉椿同学。”
这次,桉椿的回复依旧简短,却带着点无奈:“上课呢,不该说什么。”
下课铃终于响起,教室里瞬间恢复了活力。
“终于下课了!”
“去打球吧!”
“走走走!”
桉椿刚想把课本放进桌斗,一只手却突然伸过来,死死压住了他的书。
抬头一看,是荧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跟班,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未完篇,倩稍候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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