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五天,他们的生活仿佛陷入了一种循环。
每个清晨,莱恩都会在熟悉的束缚感中醒来。那条尾钩总会在他意识回笼之前,固执又亲昵地缠绕在他的腰际。
最初的愕然过后,许南星总是手足无措。他一边慌张地把那截不听话的尾钩拽回来,一边红着脸解释:“真的不关我的事,它自己动的......”
他将这种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归因于身体原主残留的本能,这完全是不受他主观意识支配的生理性喜欢。
莱恩听着这番说辞,看着许南星与那条自有主张的尾钩较劲,只是低低应了一声,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这种微妙的晨间插曲,让共处一室的氛围总弥漫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为了尽快结束这种尴尬,也为了在这个陌生星球真正扎根,许南星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寻找新住所上。
这个星球闲置的房产确实不少,因为战争频发,大量虫族居民迁离后留下了许多空屋。但绝大多数房东或中介都强硬要求租客提供完整的身份证明并登记备案,否则一律拒绝租借。
许南星屡屡碰壁,他有身份但不能用,一旦暴露,他很可能会被强制遣返军部,而兰斯昔日的亲友也会察觉这具躯壳里换了一个灵魂。
就在他想要放弃,准备寻找更偏远区域的住所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他联系上一位要求似乎不那么严苛的房东,抱着最后一试的心态,许南星发送了好友申请。
对方听到他无法提供身份证明时,并没有像其他虫那样直接回绝,只是提出了押三付一的条件。
不仅如此,房东还主动表示可以替他介绍工作。
这份突如其来的宽容和善意让许南星长舒一口气,他不禁想起那个骗走他信息素的黑心商虫,与眼前这位房东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想到那个骗子,许南星心里那股憋闷的火气又蹭地冒了上来。
他后来在星网上查询过,A级雄虫信息素萃取的标准药剂,公开的市场售价高达三百多万星币一瓶。
而他,当时竟然以二十万三瓶的价格,卖掉了整整三瓶!
这已经不是吃亏的范畴,简直是被当成了傻子愚弄。每次回想,懊恼与愤怒都直冲头顶。
还算幸运的是,莱恩的伤势以军雌特有的惊人速度恢复着。
到了第三天,他已经能够自行下床走动,动作虽然略显生硬,但已经没有大碍。
第五天一早,他换回那身笔挺的军装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儿?”许南星见状立马问道。
“去战场一趟,”莱恩的回答简洁明了,“还有些事情必须处理。”
许南星的心悬了起来:“你单独去?太危险了吧......万一战场上还有别的虫,认出你了怎么办?”
他没法不担心,莱恩的身份太过特殊,帝国没有虫不认识他,被认出来了只会横生枝节。
“我会注意隐蔽。”莱恩去意已决,显然不打算因为潜在的危险改变计划。
许南星看出他态度坚决,知道劝阻没用。但让他眼睁睁看着莱恩独自涉险,他也做不到。
一种莫名的责任感驱使他开口:“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
莱恩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反对。他走到门口,取下那块一直悬挂着的的金属门牌,紧紧攥在手里。
两虫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向着不久前还是激战中心的区域行进。
越靠近中心地带,空气中那股铁锈和焦糊混合的气味就越发浓烈刺鼻。
断壁残垣和烧焦的土地无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尚未被清理,以各种凝固姿态停留在生命最后一刻的虫族遗体。
战场的清扫工作明显被搁置了,或者说,被有意遗忘了。
莱恩的脚步在废墟间穿行,目光扫过这片狼藉,最终停在一片尸体较为集中的区域。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蹲下身,将手中的金属牌尖锐的一角插入泥土中,开始一下下刨开表面焦黑板结的土层。
许南星注视着这一切,终于明白了莱恩口中“必须处理的事”是什么。
莱恩不能任由这些曾经的同伴,或许还有敌虫,就这样曝尸荒野,被遗弃在这片荒芜之中。他在用最原始的方式,为他们挖掘出一处最后的安息地。
许南星瞥了眼他手中那块生锈的金属门牌,开口道:“把那块牌子掰成两半吧,我跟你一起挖。”
莱恩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多问,双手握住金属牌两端,用力一折,锈蚀的金属应声断裂,他将其中一半递了过来。
两只虫并肩蹲下,以手中简陋的铁片为工具,掘开冰冷坚硬的土地。
焦土之下,是战争最**的证明。许南星的指尖很快沾满泥污,空气中浓重的腐臭味令人窒息,那些残缺扭曲、面目难辨的遗体,冲击着他的每一寸感官。
他望着莱恩坚毅的侧脸,看着他毫不迟疑地处理每一具遗骸,忽然间有些理解,理解莱恩为什么抗拒更高的权位。
他之前轻飘飘提及的篡位,背后需要的代价,是眼前这片尸山血海。每向上一步,都需要更多的牺牲与鲜血来铺路,而莱恩不愿意踩着自己同胞的尸体向上攀登。
许南星的目光落在一具尸体残破的军服上——那上面嵌着一枚第二军团军徽。
他记得莱恩说过,导致他重伤濒死的,是第二和第三军团的反叛。
“这不是......那些害你的坏虫吗?”许南星忍不住问道,“也要管他们吗?”
莱恩的动作没有停顿,“战场上,只是阵营不同罢了。他们和我一样,终究是听命于统治者的工具。”
他继续着手上的工作,语气里听不出怨恨,“对于上面的统治者来说,被统治阶级只有工具的价值。好用就用,不好用就丢弃。即便好用,也不代表会被珍惜——”他声音沉重得压人心魄,“毕竟,统治者最不缺的,就是工具。”
许南星静静听着,觉得莱恩的话确实有道理。
这些倒在战场上的将士,无论来自哪个军团,本质上都只是统治者手中不同阵营的棋子。他们向来没有选择,为命令而生,也为命令而死。
都说心如蛇蝎,可蛇不受到惊扰,大多不会主动攻击。
而拥有更高心智的物种,却会为了攫取更高的利益、更多的资源,不惜彼此倾轧,肆意攀咬。
他想起自己上辈子还是植物人时,躺在医院里的光阴。有一段时间,他的邻床是一位沉睡不醒的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了,苏醒的希望极其渺茫。
他的家人却始终不肯放弃治疗,并非出于对亲情的不舍,而是因为老人那笔相当可观的退休金和持续的医疗补助。
老人的生命和痛苦,在至亲眼中变成了维持家庭收入的工具。
那时他躺在病床上,虽然身体无法动弹,意识却清晰地感知着这种基于利益的算计。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为自己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奔走追逐,露出獠牙。
他无力改变,也无意卷入。他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守护内心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假装一切都很美好,所有人都是好人,世界依旧温暖。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沉郁的橘红,余晖铺洒在焦黑的土地上,拉长了两个疲惫的身影。
一整天的辛劳在他们面前化为一道长长的深坑,里面安放着几十具不再有呼吸的躯体。
许南星直起酸痛的腰背,泥土早已浸透他的指缝与衣襟,空气中沉淀着泥土与死亡交织的压抑气息。
他看向身侧的莱恩,轻声提议:“今天就到这里吧,等所有虫安顿好了,我们再搬家。”
莱恩的目光仍胶着在那片新翻的土壤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回道:“好。”
他没有移开视线,泥土下面躺着的,很多都是他熟悉的部下。数日前,他们还生龙活虎地在他面前操练,偶尔还大着胆子同他说笑。
而现在,冰冷的土地会将他们覆盖。要不了多久,血肉会消失,只留下森森白骨,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这是他第无数次面对死亡,他经历过的离别实在太多。
可每当熟悉的面孔以这种方式湮灭时,那种沉重的痛楚,还是会死死扼住他的心脏。
而这一次,远比以往更加沉重。
因为这些将士的牺牲,根源在他。
如果他不是那般锋芒毕露,如果他能更懂得循序渐进,或许就不会那么快成为虫皇的眼中钉,这场清洗也不至于来得如此迅猛和残忍。
是他,间接将信任他的同胞推入了绝境。
悲恸、自责与愤怒在他胸中翻涌不息,他凝视着这片被生命与忠诚浇灌的战场,眼底最后一丝动摇彻底燃尽,化为坚硬的决心。
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一定会让真正的罪魁祸首以血偿还。
随后的几天,他们仍持续着这项工作。最后一抔土落下后,两百多具遗体终于得以埋葬安息。
连续数日直面战场上最残酷的景象,许南星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锻炼得麻木了。以前觉得吓人的恐怖片,远不及现实万分之一的震撼。
将所有行李收拾妥当,许南星取出一个干净的口罩,递给了身旁的莱恩,他这张脸确实需要遮掩。
“走吧,”莱恩接过口罩戴好,“抓紧我。”
许南星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莱恩便伸手揽住他的腰。
下一瞬,一阵高频振动的嗡鸣声响起,一对巨大的翅翼从莱恩背后展开。
那不是由羽毛构成的翅膀,而是近乎半透明的黑色薄翼,看起来坚硬又不失韧性,边缘流畅而锐利,充满了未来式的炫酷感,像是从许南星玩过的那些星际游戏中走出来的装备,带着强烈的赛博朋克风格。
“哇......”许南星惊叹出声,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他看着下方飞速倒退的战场,又抬头看向那对稳定扇动的巨翼,“你的翅膀......振动起来好像蜜蜂啊!”
莱恩的声音夹在风里,“我就是蜂族。”
蜂族,虫族中最骁勇善战的一支种族。锋利的翅翼,极致的飞行速度,让他们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这些许南星都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你可别蛰我。”
莱恩:“......”
来了来了[撒花]准备解锁新副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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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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