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见月亮。
好像很近,都能看清星球表面的纹路。
“是因为你站得高。”
加雷斯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支营养剂。
“以防万一。”
“我们不去巡逻吗?”
他接过来。
“不用,”雌虫解释,说巡夜是在基地外围巡视,都是两队一起,两虫一组,结伴巡视,一队队长在基地监控室便于调配,一队队长在基地外便于应对突发状况,“所以我们在山顶待着就行。”
“我还以为能飞呢。”
“你想飞?”
人类语气里的失望显而易见,果不其然雌虫看见周书白点了下头,“我还以为刚才你拿扫描仪检查我是为了带我巡逻呢,虽然也没差但是...”
“那就飞一圈吧。”
翅翼掠过树梢,翻起的风扑向草叶,带着点香卷上肆意的枝丫又涌向星河。
半月触手可及。
怀里的人类明显兴奋,漆黑的瞳孔里也泛着光。
“这么开心?”
雌虫问。
“当然,你知道的,人类没有翅膀,以前可没有这种体验。”
“雄虫也没有。”
“所以我超羡慕你。”
“但有飞行器啊,人类不是也有飞机吗?”
“那怎么能一样?”
人类松开环着雌虫的一只手,“这样可以触碰到...触碰到风,”他们被框在半月里,温柔的月光披在身后,“还有月亮,还有星星。”
“那可不行。”
雌虫一本正经地打破人类的浪漫,“这些星球离我们很远,要开星舰才能到。”
“哎呀我知道,这是比喻!比喻!”
“不懂人类的雌虫。”
说罢手也收回来,规规矩矩地待在雌虫怀里,可没一会儿,人类又开始探头。
“在找什么?”
雌虫又问。
“飞行器。”人类回答,煞有其事地说我记得它就在这边,再往前就是索耶没错吧?
“....没有,在我们后面,很远的地方。”
“啊?”
“嗯,你要去吗?但那边是另一队的巡视......”
“不要,”他环着雌虫,“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这下彻底没声音了。
只有风声入耳畔。
也不止,周书白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他记得这里,再侧一点,只要在往后靠一些,他就能看见藏在耳后的小痣,可能有神听见他下流的**,小痣毫无保留地暴露,干净净赤条条地顶着月光大方展示,可在他眼里就是暗示,是诱惑,是勾引,熟悉的悸动催促他去亲,就在耳垂后面,只要稍稍......他觉得自己变态,那份悸动一直绑着他,这几天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靠近加雷斯就引诱着他将雌虫拆吃入腹,分明以前上学也没这样过,怎么碰上加雷斯就这样?他只能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去看远处的天,远处的树,远处的山。
平平无奇。
乌漆嘛黑的山林哪里比得上柔嫩的绿?
单调的星月哪里比得上流光溢彩的翅翼?
根本移不开。
人类只能用视线描绘,可到了某一处时,“这里,真的没事了吗?”
是左翼的伤。
“真没事,”雌虫不回头都知道人类说的是哪里,“只是一处破损,不会影响什么。”
“是为了救我才有的伤,”他不敢碰,指尖只停留在翅翼上方,“我刚醒来就到了战场上,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对不起......”
“这道什么歉,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受伤,战场上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受伤很正常,别都揽到自己身上。”
“但是,”
“没有但是。”
“不是我是想说,等什么时候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了,我们就可以意识融合,这样你翅膀上的伤口就能治好了。”人类现在喜欢用'在一起'代替'喜欢',因为他发现比起'喜欢',雌虫更能理解'在一起'的意思。他没等雌虫的回答,只觉得有点不舒服索性悄悄靠近一点,毕竟这时候加雷斯往往沉默,可这一次他听见雌虫的声音。
“意识融合是什么?”
“是远古雄虫和雌虫的结合方式。”他解释,熟悉的味道萦在鼻间,“不会出现一方控制另一方的场面出现,而且意识融合后的雄虫雌虫就是彼此的唯一,再也不能分开,相当完美的...哎?”
“周书白,那个伤口真的不需要治疗了。”
“不不不是我、等等等一下,我不是故...!”
他们被拢在网里。
“我不是故意的,它突然就冒出来,我没想把精神力放出来,”人类拼命扒拉,奈何碎磷点点,兀自浮动,丝毫不在意主人的意志,“怎么收不回来?”
山林静寂,月色温柔,只有风声和人类一声大过一声的疑惑。
“算了,我们回去吧。”
雌虫已经很习惯被网住的情况了。
“等你能完全掌握精神力我再带你飞。”
“啊?你等一下,这是意外!我我我熟练掌握了的,这这真是意外!”
可星河流转,他被迫回到山顶。
“你看,我是完全掌握的!”
人类急于展示自己的掌握程度。
“收放自如。”
“再飞一次吧,这次我保证精神力不会出来了。”
“是因为我翅翼收起来了。”
“不是的,真的不会出来了,我发誓,真的真的。”
“不行。”
还是被拒绝。
“我不能离开太久,还要巡夜的。”
听到是巡夜的原因周书白才熄火,乖乖找块石头坐下了,可精神力扒拉上雌虫,贴上手腕才作罢,雌虫不问也要解释,欲盖弥彰的,说反正没事干,抚慰一下不会影响你的。
“没说不行,”雌虫坐在他旁边,“况且精神抚慰对我好我没理由拒绝。”
周书白没接话,只是往旁边挪了一点,一点,就一点,可能连一厘米的距离都不到,但就是这一厘米,他的手臂碰上雌虫的。
好像望梅止渴。
他觉得自己下贱,但至少那点**因为这些触碰稍稍降下去几分。可时间久了,他也说不准这望梅究竟有没有止渴,毕竟在他的感官里,只剩下那块相贴的肌肤,脉搏心脏通通都只在那块,而全世界都消失掉。
“对了,小精灵在不在?”
摇摇欲坠的思绪被拽回来。
人类还没反应,一截精神力就横在旁边的树前,在他的视线里白蛋委委屈屈地抱着棉花,而与之相对的,是雌虫亮起的终端。
加雷斯慷慨地将屏幕共享。
[在在在,加雷斯少尉]
“不用叫我少尉,已经不是了。”雌虫笑了笑,顺着突兀的精神力看,在周书白那边,“你是在那边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队长。”
[好哒]
[加雷斯队长 ]
还带小心心。
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你找它干什么?”
“它不是说没吃饭吗?小精灵,”雌虫拿出一支营养剂,往那边递,“这个吃不吃?”
“它不吃,你别总关心......”
[我不吃这个,加雷斯队长]
[我吃**哒]
[只要加雷斯队长每天都和周书白亲亲咬咬酱酱酿酿]
[我就不会饿肚子啦]
“什......?”
“所以是你!”
周书白猛的站起来。
“我就说我这几天怎么怪怪的,天天总想亲,总想着那种事,我在学校从来没想到这事!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我变态!原来是你控制我!”
“之前、之前那些也都是你控制!我才会不知廉耻直接亲上去!让加雷斯生气!”
[那也是你先有想法!]
[你不想我再加强你的**也没用!]
精神力缠上树干,直接抽向白蛋,却被躲过,看它逃离的方向目的性极强。
“你别靠近他!”
周书白一把抱住雌虫,几簇精神力拢在他们周围,全方位隔绝小白蛋的靠近。
“我有想法怎么了,我有想法我会克制,发乎情止于礼,我才不会直愣愣地亲上去!”
他怒气冲冲地说。
“你别和它说话。”
人类摁灭还亮着的终端。
这还不算完,又要一字一字全部删除。
“它太坏了。”
“怎么坏了?”
“这还不坏?它会操控我强迫你做小视频里的那种事,我跟你讲,这事在我们那犯罪的,我犯罪它就是同犯,而且它还,”人类从背后抱着雌虫,脑袋搭在雌虫的肩膀上,拂去加雷斯发丝上的一片落叶,“它欺负你。”
“它欺负我?”
“我都碰不到它,它怎么欺负我?”
“哎呀,欺负人的招式可多了,哪管碰不碰到的,”黛色的天多了几朵云,掩着星星显得光也暗淡,周书白握住加雷斯的手,才继续说小白蛋的滔天罪行,说它根本不在意雌虫本身的意愿,只把这当成一次任务,特别高高在上。
“......好像也没错?”
“怎么没错!它都知道深度标记会发生什么还直接让我深度标记你,它不把你、不把你当成......”
人类转到雌虫面前,试图讲道理,可雌虫只是捏捏他的手指。
“是你说的,在你的世界里,你最重要。按这个来讲,我对你来说确实只是任务,你应该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
“但是......但是,”人类'但是'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垂着头站在雌虫面前,委屈吧啦地讲你不能这样,你得、你得站在你的角度想,而不是站在我的角度。
“可你在跟我讲这句话的时候,站在的就是我的角度,”雌虫挤进人类微微蜷起的手指,“周书白,为什么你从来不站在你的角度想呢?”
“我是喜欢你。”
他盯着被握紧的手。
“不想你受委屈,你不喜欢,对你也不好。”
“那我也是,我也不想你委屈,你也很重要。”
雌虫微微前倾,额头抵上人类的。
而云被拂去。
“周书白,我之前说的依然有效,我愿意被你深度标记。”
他想蜷起手指,可十指相扣,再努力也只能碰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但好喜欢。
“周书白,”
耳朵边麻酥酥的。
“只要你想回去,我永远都会帮你。”
“......你说什么?”
“只要你想回.....嘶”
周书白猛的攥紧,他想亲,想咬,想在加雷斯的颈侧刻下一个永远抹不去的痕迹,可最终他也只是抬起手,咬在自己的手背上,而鼻尖碰上雌虫的指尖。
“那没用,加雷斯,小白蛋说了,我能留在这一辈子不离开,就算深度标记,就算意识融合,就算随便什么办法完成任务,我也都能留在这。”
“该死的,加雷斯,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不回去。”
“我......”人类以为自己这次能得到一句回答,可雌虫只是动了动头,然后说出一个毫不相干的名字。
“谁?”
声音压得似乎月光都冷上三分。
雌虫说就是昨天看的小说里的雄虫,也是穿越的,最后留在虫族一辈子,我挺佩服他的,还有之前看的那些穿越小说的主人公,都很厉害,能够快速融入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如果是我就不行,加雷斯偏了偏头,如果是我穿越到一个全是人类只有男性女性没有雄虫雌虫的地方,到处都是陌生的,我肯定第一时间就赶紧找方法回去。
“不管是用星舰还是宇宙飞船,我都要想办法回来,你总是会想家的。”
可周书白拉着他的手,好像笑了两声,说加雷斯,我父母是在我四岁时离的婚。
“也不能说是父母,我亲耳听见的,说我是捡回来的怪胎,离婚的时候谁也不想要我,就丢在屋子里,剩我一个空荡荡的,其实屋子里经常是空的,我爸喜欢喝酒,三天两头不回家,回家也是找我妈要钱,我妈喜欢打牌,一整夜一整夜的打,从我记事起,那个房子基本上只有我一个人,但那天太空了,空到只剩下两件衣服,警察叔叔说,我该去孤儿院。”
“于是我被带到孤儿院。”
“但很快我就被收养了,继父继母是养猪的,我开始天天喂猪,天不亮就拌饲料,再推着饲料桶一勺一勺挖到槽里,还要打扫猪圈,我那时那么一点,”他比划,松开拉着雌虫的手,“进了猪圈谁也看不见,被关在猪圈好几次,后来弟弟出生了,继父说我每天天不亮就起摸黑才回去打扰弟弟睡觉,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就彻底在猪圈住了,那里的冬天和这里一样冷,我两件单衣,在那里过了六年。”
“周书......”
连相扣的手也松开。
那一瞬间空旷的山顶变得狭小,仿佛只有精神力笼罩的几方寸,可就这几方寸也被分割,划成千万分无数个,而人类只占据其中小小的一点,他蹲着缩着,手脚并在一起,藏起来不让加雷斯碰,下巴抵在膝盖上,声音变得朦胧,可他继续说,说不知道是没钱了还是怎么的,总之他们不想养我了,然后我又被送回孤儿院,然后又被收养,这次收养我的是个老师,他送我去上学,教我识字,他会给我做好吃的饭,米饭是热乎的,面条是劲道的,但很快,他查出癌症,他突然就变得比我瘦小了,没一个月就走了,我又被送回孤儿院。
“然后我又被收养,是那个老师的父母,他们送我上学,接我放学,给我做饭,但不喜欢跟我说话,只是问我那一个月的事情,翻来覆去,他们一遍遍问,我一遍遍讲,把我知道的不知道的,记得的不记得的全部讲出来,讲出一个完整的一个月,可能是受不了了,最后他们送我回孤儿院。”
“然后我又被收养,这次更快,洗澡的时候他们发现我身上的胎记,连夜就把我送回孤儿院。”
周书白扯开衣领,指着延伸向下的虫纹,面无表情地说就是它,很多,我腰背上全是,在这里看是金光闪闪的虫纹,但那时候,它是一条条丑陋的盘在我身上的疤。
“很丑。”
“像蜈蚣。”
“他们都说我是丑八怪。”
“但这次我真的很幸运,陈爷爷说他收养我,再也不把我送给别的收养家庭了,陈爷爷就是孤儿院的院长,那年我十三岁。”
人类揪着地上的草叶,揪成很多很多段,说那段日子,我真的特别幸福,虽然吃住都在孤儿院,但我真的拥有了一个家,一个只属于我和爷爷的家,我还捡到一条小黑狗,虽然后来它丢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它,但没关系,我有爷爷就足够了,孤儿院的背后有一间小厨房,从小厨房的侧门走过去就是后山,我最喜欢和爷爷一起去山里,因为山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孤儿院里的弟弟妹妹,只有我和爷爷,背着竹篓,采野菜,山里还有山泉,蜿蜿蜒蜒地流,慢慢悠悠地淌,可我十八岁那年,爷爷走了。
“高中毕业,刚考完没多久,分数还没下来,那天中午我做的辣椒炒肉,他往我碗里夹了三块肉,都带点肥,他知道我喜欢吃肥瘦相间的,然后才夹个辣椒自己吃,我气不过,往他碗里夹了好几块肉才消停,爷爷说盐放少了没有味道,我说那我明天多放点,然后爷爷问我志愿打算报哪里,要不要报临市的学校,我说不要,就打算报本市的,爷爷还笑,笑声可爽朗了,”
周书白拿个石头在地上乱画,哑着声音说可晚上爷爷就被救护车带走了。
“再也没回来过。”
似乎连风声都消失。
周书白站起身,却因为长时间的蹲坐而感到眩晕,清冽冽的月亮融成山泉,搅着星屑晕成一大汪,他不知道自己该向前还是后退,因为他没有锚点,世界仿佛颠倒,泉水一拥而下,而他踏进未知的星河。
“然后我就,彻底没有家了。”
“周书......”
加雷斯想去牵周书白,可人类一只手紧攥着石头,另一只手藏着,他碰不到,也不让他碰。
“不回去了。”
他吻上人类的眼泪。
强硬地拽开人类的手指将自己的挤进去。
“不回去了,留下来吧。”
“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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