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毕业了，你们以后要越来越好啊。”张涛冲着镜头比剪刀手，笑得开心，“以后有机会见面，一起出去玩！”
画面定格，张涛的脸突然模糊，随即身影消散，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张涛！”
姜凡一个翻身坐起，没刹住车，头顶撞在车顶上，疼得他面容扭曲一瞬。
“嘶……”他捂着头顶，戴好眼镜，额角还带着噩梦惊出的冷汗。梦里他们在拍毕业照，他，薛珅，陈希，谢宇，沈杰，大家闹哄哄地围在一起，拥着张涛合影。上一秒张涛还在跟他们说话，下一秒视线像是虚了焦，什么也看不清，连话都说不出来。姜凡挣扎着醒过来，心有余悸，摸出手机一看时间，紧皱的眉头久久难以松开。
2024.8.31，00:12。
他在高速上，前面是望不到头的长龙。远远能依稀看见高速收费站的字牌亮着模糊的光，本来马上就能出去了，结果前面出了状况，已经堵了两个多小时。
从沪市进京，姜凡已经开了大半天的车，等的时候忍不住眯了一会儿，还做了噩梦。好在也因此清醒很多，他降下车窗，闷热的风卷进来，吹得人心里发堵。他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一阵，终于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等待接通的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直到“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响起，姜凡立即放下手机，关上车窗，发动汽车，猛的一脚油门冲向旁边的车道。
“逆行啊兄弟！”路过的一辆车里探出一颗脑袋，看着他一骑绝尘，挠挠头：“对面没人也不能这么虎吧，他就算跑到前面去也过不了收费站啊。”
“你管人家。”女友拍了下他的腿，美甲戳在屏幕上，发出啪啪的击打声。“欸，你看看这个。”
她点开聊天界面上的一个视频，天色昏暗，摇晃的镜头配上嘈杂的人声，让这短短十秒的视频根本看不出内容。男人嘟囔一句：“什么鬼？”
女友说：“有疯子咬人欸。”
“嗐。”男人毫不在意，“堵这么长时间，我也要发疯咬人了。”
还不等女友说话，刺耳的警报声忽然撕开了夜空。
而快要到达收费站的姜凡猛地一个急刹，他扶了下眼镜，终于看清了收费站的情况。
尖叫，警报，排在前方的汽车的骚动，一切都开始陷入混乱。姜凡敛眉，单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喂？姜凡？！”
“薛珅。”姜凡避开争先恐后掉头的车流，一踩油门，直接撞开收费站的升降杆，窗外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一闪而过。
“大兴区京台高速收费站出现感染者。”姜凡只用余光一瞥，目不转睛，“我联系不上小涛。”
薛珅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失真，他不知道在摆弄什么，对面传来玻璃碰撞的声音。“我也，但是他们学校还没开学，目前是封闭状态，情况应该还可控。”
“谢宇不是去他们学校附近开研讨会了，人呢？”
“堵里面了。”薛珅说，“京市那交通你又不是不知道。”
“京市至少两个半小时前开始封闭。”姜凡看了眼时间，“应该更早就出现了状况，别的高速路口应该也封闭了。”
薛珅问：“你去哪里？”
“海淀。”姜凡沉着声音，脑海中回想起刚才的噩梦，握紧了方向盘。
“我去接他。”
2.
京大校园异常的寂静。
从收费站到海淀校区，姜凡又开了一小时二十七分钟的车，到达已经是凌晨。他没有贸然进入，在校外停下车，又给张涛打了个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
姜凡略一思索，打给薛珅。
“什么事？”薛珅似乎很急，声音有些喘，姜凡说：“我到他们校区了。我判断京市市内应该出现过一次小规模爆发，之后才封锁了高速路口，但已经有感染者流出。薛珅，感染者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据我在堔川的观察来看，除了没有自主意识、出现觅食行为会撕咬啃食活人、关节僵硬行动迟缓之外——”
“滴”的一声，薛珅快步通过闸机，“——还会保留一部分人类习性，比如夜伏昼出，夜视能力并不算太好。”
偌大的机场，此时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几个人。薛珅脚步匆匆，时刻注意着周边情况，“你找到小涛了吗？”
“还没有。”姜凡沉声，“我不确定感染者的攻击力和习性，而且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薛珅的脚步骤然停住，几秒后他笑了：“没事，你打得过，记住不要让他们的□□接触到你的黏膜或者伤口。”
说完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揣进裤兜，左手握紧一只金属箱，右手拔出别在后腰的匕首。
“放轻松，师弟。”来人冲他招手，“师兄们在这儿恭候你多时了，你跑哪儿去了？”
薛珅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当然是逃命去了啊。”
那人冷笑一声：“逃命怎么还逃回堔川了？”
“当然是……”薛珅思索几秒，丢掉匕首，弯腰把金属箱轻轻放在地上，随后举起双手，弯起眼角：“放不下师兄们和导师啊。”
2024.8.31，2：00。
姜凡将车停在宿舍楼6号楼附近。
张涛大一开学的时候是他们几个陪同，把这个校区逛了个遍，当时还给张涛累得不轻。现在姜凡格外庆幸他曾经来过，因而能在弯弯绕绕的大学里快速找到宿舍楼所在。
这辆车性能好，马力足油耗低，而且底盘高，车身抗造，是绝佳的代步工具和移动避难所，要尽量保住。下车前姜凡从后座工具箱里翻出来一把扳手，掂了掂重量，揣进外套口袋里迅速开门关门锁车，冲向宿舍楼的玻璃推拉门。
门已经落锁，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情况。姜凡无声沿着墙根走动，屈指轻轻叩击一下宿管宿舍的外窗。里面没有动静。他仰头看了一下，借着稀薄的月光能看清这栋6层老宿舍楼的下面三层都有防盗窗，而张涛的宿舍在606，墙外水管上缠着铁蒺藜，攀爬行不通。
他决定从宿舍楼门进入。
好在宿舍楼门只用铁链在里面两个门把手上松松挂了两圈，姜凡把门拉开一条缝，扳手插进去慢慢把铁链挑下来。他没有耽误时间，放好铁链迅速闪身进入楼梯间，手机打开手电筒用手捂住，只透出可以看清台阶的光，一路顺利上到六楼。
606。
门上挂着个“四大皆空”的门牌，姜凡嘴角勾了勾，随即提着心轻轻叩击。
门的另一边立刻传来声音：“谁？”
听到这声熟悉的久违的声音，姜凡的心脏好像才真正开始跳动。他血流加速，甚至感到心悸头晕，眼眶发热，呼吸困难，张张嘴竟然一时发不出声音。张涛在门的另一边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复，以为自己幻听，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我。”姜凡哑声说，“是我，张涛，我是姜凡。”
“吱呀”一声，门迅速打开，张涛伸手一把把姜凡拽进去关门落锁。屋里开着一盏学习灯，只有张涛一个。他拉着窗帘，在昏暗光线中狠狠给了姜凡一个拥抱，开口时声线颤抖，隐约带了哭腔。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沪市吗？你路上有没有出现什么状况？外面怎么样了？为什么……为什么……”
他抬起头，红着眼眶看向姜凡：“为什么同学们会变成那样？”
“……会好起来的。”姜凡按住他的后脑，手指轻轻地按揉。发丝穿过指缝，他重新拥有了触觉。“我来接你。”
张涛很快强迫自己稳定情绪，吸吸鼻子抹了把脸：“接我？”
“嗯。”姜凡简单介绍情况，“从堔川爆发了一场……你可以理解为流感病毒，因为暑期旅游及开学等人员大量流动，在粤省出现一次大规模爆发，其他省份都有小规模爆发，而且短期难以控制。”
“……丧尸病毒？”张涛想起自己看过的生化○机电影，脸上表情震惊惶恐还有点无措，“不会要世界末日了吧？”
“谁知道呢，毕竟直到昨天有的航班还在运行。”姜凡拍拍他的肩，“宿舍只有你自己？”
“嗯。”提及此事张涛再次面露痛色，“我有一个舍友回来的早，昨天上午去图书馆后就一直没有消息。另外两个本来说的今日下午到的。”
“说到这。”姜凡皱眉，“你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我昨天中午去食堂吃饭，突然遇到一波……丧尸……”他对这两个已经指代部分同学的字还是难以启齿，“匆匆忙忙跑回宿舍，手机掉在路上了。”
姜凡揉了揉眉心，叹气：“你没事就好。”
“对了！”张涛拉他坐下，问：“薛珅他们几个还好吗？”
“薛珅应该在堔川，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还能说话。”姜凡说，“谢宇就在你们学校附近的智承科技大楼开研讨会，陈希去陇省当兵了，沈杰在国外，他们两个目前都没消息。”
“这样啊……”张涛失落，双手合十不断祈祷：“大家一定要好好的。”
姜凡看着他，空落落的心脏慢慢地填满，一路十几个小时的车程，除了给车加油之外他没敢停下过。一声声电话忙音仿佛催命符，是死神的倒计时，他好怕赶不上，好怕张涛像梦里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好，他们终于见面了。
“姜凡，我能用下你的手机吗？”张涛突然开口，“我想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好。”姜凡递给他，打量着这个寝室。这里比他们去年刚来的时候多了很多生活痕迹，他用目光抚过张涛的书桌，床铺，仿佛能从脑海中勾勒出张涛日常的模样。
不知道还跟不跟高中一样，做题的时候喜欢碎碎念。姜凡想。
张涛给家人报了平安，又问姜凡之前的问题：“姜凡，你要接我去哪？”
“我可以送你回家。”姜凡说，“交通很快就会瘫痪，而你自己留在学校不安全。”
“那你呢？”
“我……”姜凡顿了顿，迎着张涛的目光，他还是说出了实话。“我要先和谢宇薛珅他们汇合，然后南下，去堔川。”
“为什么？”
“因为——”姜凡推了下眼镜，凑近张涛，镜片后的瞳仁漆黑如墨，“这场灾难的起因，是以薛珅为团队主力的，关于人脑开发的研究。”
3.
与此同时，智承科技总部大楼。
智承科技作为一个包含约6000名员工的大企业，在海淀科技园区拥有一栋23层的写字楼，谢宇参加的研讨会会议室在十三层，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凌晨两点，十三楼东区茶水间，谢宇颇为嫌弃地泡了包泡面，正跟一个小保安头对头吸溜面条。
他刚刚跟沈杰陈希通了电话，沈杰的飞机大约九点到鲁省，而陈希还在出陇省的列车上，估计很快就会被卡住。薛珅的电话打不通，姜凡已经和张涛汇合，约定接他一起去鲁省和沈杰碰头。
至于什么时候见面，取决于谢宇什么时候逃出去。
公司员工不放暑假，除去在总部其他地方工作和因为各种原因暂时离开的人，这栋写字楼里至少还有四千人。四千，一个放在现在格外恐怖的数目，谢宇根本无法估计有多少人变成了感染者。
昨天，也就是8月30日，有感染者进入大楼，时间不明。晚上7点30分，十楼人力资源部率先发生异动，感染者迅速向下蔓延，并在电梯和消防通道堵塞之后向上蔓延。彼时研讨会接近尾声，智承董事长郑远明的秘书跌跌撞撞冲进会议室，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身后的感染者扑倒，一口咬住颈动脉，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喷出一片血色。
研讨会开在中区大会议室，里面统供坐了一百三十一个人，除了谢宇全部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郑远明和几名高管被簇拥着从内部电梯逃到了20层办公室，临走时还不忘把电脑U盘全部带走。谢宇本来还想能得到一点资料，眼看着没机会，便趁着混乱跑到了人较少的东区。本来想走消防通道，结果不知道哪个好人给门锁了，谢宇踹了五分钟还没踹开。
气得他真的很想说一句“6”。
慌乱之下的人是没有理智和思考能力的，更何况是本来只在影视剧里出现的末世景象出现在面前。一时间尖叫声、奔跑声、撞击声、撕咬声混在一起，不绝于耳。谢宇身上没能用的行头，只能先躲在有食物和水的茶水间。
茶水间分内外，外部是个和办公区一样的木门，内部是半截磨砂的玻璃门。不多时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谢宇打开一点门缝往外一看，一个浑身是血的小保安正拖着一个男人快步往这边走，看见他后立马呼救：“同志！能不能帮帮忙！”
在米国待了好几年的谢宇乍一听这个称呼还挺不适应，他摸摸鼻子，往远处望，已经有人往这片办公区跑，顺带着带来一波感染者。小保安拖的那个男人明显也被咬伤，只是还没发作。他并不知情，还拖着人僵硬的身子一步一踉跄地呼救。
“……”谢宇打开门，一把将保安拖进茶水间，在男人彻底变异张嘴撕咬的瞬间抬腿将他踹了出去。
门关上的刹那，最先冲进办公区的寥寥几名员工被感染者扑倒。
2024.8.30，20:11，智承科技总部被封锁，警察和消防到达现场，但一时无能为力。
被困在楼里的谢宇无法看见外部情况，他先检查了小保安，确定对方没有受伤之后，立刻和薛珅联系。
当时薛珅还没有乘上去堔川的飞机，逃亡中好几次信号不好，只简略交代了感染者的基本情况，然后让他好好保重。谢宇只好挂了电话，上网搜寻情况，逛了一圈没什么收获，就跟小保安聊起了天。
小保安叫李东，才24岁，被这阵仗吓得不轻，一直在念叨阿弥陀佛。谢宇跟他聊不到一块去，翻上茶水间的吧台，打开上边的通风窗。窗户很小，也是磨砂的，只能打开一条小缝，他用手机相机录下外面情况，但这边不冲总部大门，后边除了绿化带和停车场，只能依稀看见闪烁的警灯。
不过有个东西似乎可以拿来一用。
20:21，楼下出现第一声枪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每一声都像是射击在人的心尖上。
“卧槽……”李东抱着头缩在角落，早哭过一轮，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哥们儿。”谢宇翘着二郎腿坐在吧台上，“问你个事。”
李东哆哆嗦嗦地抬头：“啥？”
“你跟楼下保安是一伙的么？”
“……这个词听起来很奇怪。”李东弱弱吐槽，但还是乖乖说了：“我们都是安保部的。”
“哦，好。”谢宇想，一栋楼这么多人，在警察来之前竟然没有逃出去几个，这只能说明在情况还没有彻底不可控之前，有人关闭了一楼所有出口。
想起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谢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他一直等到凌晨，最终和姜凡张涛确认好时间，定在五点左右天蒙蒙亮时出发。怎么从楼上下去是首要问题。谢宇思索一阵，胳膊肘拐了拐大口吃面的李东。
“哥们儿，这栋楼的布局图你有吗？”
李东警觉：“你要干什么？”
“逃跑啊。”谢宇一脸无所谓，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他想给泡面里再卧个鸡蛋。
“这还能跑哪儿去？”李东大惊，狠狠嗦了口面条，“咱前几个小时可是看见了这玩意儿就他妈的是现实版生化○机，你一**凡胎还没特效，你想咋跑？”
谢宇笑了声，指指自己的脑袋：“哥们儿，我这颗脑子，可不能就这么死在这儿。你就说有没有吧，其他的别管。”
李东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张扬的金色卷发，浑身上下的气质只能用“我很吊”三个字形容。他纠结一阵，想着都这个情况了，他这种小保安能看的布局图给谢宇看了也没什么不能的，于是掏出手机，调出他们安保群的文件。
“谢了哥们儿。”谢宇放下泡面，仔细查看，在脑海中构建对比，规划着可能的路线。在之前录下的大楼外部视频里，有高空蜘蛛人用的几根吊绳。但绳子在左侧约二十米的地方，也就是说他要往西边跑，到那片办公区去。
而从他逃到这里到现在，办公区已经聚集了许多感染者。
谢宇将布局图牢牢印在脑子里，将手机还给李东，又把茶水间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找出两把水果刀，一把塞给已经开始唱大悲咒的李东，一把裹了块抹布揣好，又顺了三只陶瓷的咖啡杯，冲李东挥挥手：“走了哥们儿，保重。”
4.
“所以现在薛珅是给他导师背锅吗？”张涛大为震惊，“导师的研究出现偏差，所有过错却要薛珅承担？”
“人脑的研究，本就涉及很多方面，包括伦理问题。”姜凡躺在张涛的床上，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人，“薛珅在整个研究中起着关键的作用，可以说没有他整个团队都会瘫痪，他就是那颗‘大脑’。”
“懂了。”张涛点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哈。”
姜凡但笑不语。他简略地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总结来说就是薛珅导师牵头的“关于人脑进一步开发可能性与实践”的实验，通过对于一种能够提高脑细胞活性的病毒——代号“Athena雅典娜”——的培育和改进来进行探索研究。结果因为病毒的失控而导致实验体大批量死亡，并发生了变异。
最终导致现在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张涛啧啧称奇：“我都没听说过这种病毒。”
“正常。”姜凡说。“毕竟以你现在的水平，还接触不到。”
“……shift。”
“雅典娜”的繁殖和传染速度很快，前期爆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人类必须要把握的生存机会。说实话姜凡现在也有些迷茫，除去薛珅，他和陈希、谢宇、沈杰四人都和这个实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他们能做什么，现在还未可知。
初步的想法是回到堔川，去一切开始的源头。但他现在并不知道最重要的薛珅在哪，哪怕五人汇合，以他们的力量，能不能平安到达粤省，又能不能成功阻止毁灭。
更何况还有一个听了他们的计划要跟着的张涛。
“我也想去。”张涛听完他的话后是这么说的，“我家人都很安全，但我回家的路却充满危险，我不想让你们为了我去冒险。而且家里的物资不知道有多少，我去了也是白添一张嘴，在家干着急，我想跟你们一起……如果我能有用的话。”
姜凡并没有立即答应，张涛着急证明自己的用处，一条一条列举：“我会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我英语四六级都过了，期末最低85分！我学物理的，到野外还能用放大镜生火！”
“……6。”姜凡哭笑不得地按下他的手指，锐评：“这些我们都会。”
“……”张涛丧气，耷拉着脑袋揪床单。他不死心：“反正我们要一起去接谢宇，你顺路就带着我呗。主要是我觉得我回家路上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了，万一影响你们干正事那可怎么办？要不然我就在学校待着好了。”
姜凡环视一圈这个刚开学还有些空荡的宿舍：“你吃什么？”
张涛木着脸：“吃课本，知识能饱腹。”
“那高中的时候怎么天天喊饿。”姜凡笑了声，顿了顿：“看情况。”
张涛就知道基本上稳了。他乐呵呵地看了眼时间，关掉小灯，室内陷入黑暗。他拍拍姜凡，说：“你先睡一个小时，我们三点多出发。”
姜凡伸手拉他：“你睡，我不困。”
“不行。”张涛收回手，“你开了那么久的车，需要休息，哪怕你自己感觉不到累。我已经睡了很久了，我守着你。”
最后四个字成功击破姜凡的防御，他闭上嘴，合上双眼，在张涛的床上短暂地补了个觉。
凌晨三点十分，两人从京大出发。
校区离科技园挺近，但园区太大，智承的位置还比较偏，两人路上遇见了几波游荡在外的感染者，确实如薛珅所说，黑夜中活性更差，对光和声音敏感，但行动迟缓。
本来张涛自告奋勇想开车，就怕姜凡累着。结果姜凡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这是手动挡。”
“shift。”张涛悻悻，他学的C2。
姜凡一脸了然。
不过当看到那些感染者时张涛十分庆幸是姜凡来开，他暂且还没有勇气去面对事实，更何况是在其中开车躲避。
凌晨四点七分，两人到达智承科技。
天还没亮，园区里没什么人，大部分人都被困在各自的公司大楼。智承楼下围着警车，有几辆车空了，其余的则撤远了一些待命，地上躺着二三十具尸体，大部分穿着工作装。
有几具尸体并排列在稍远些的绿化带旁，身上盖着警服。
已经是九月一号，这个不眠夜还没过去，官方刚刚发布的紧急通知让每个目睹了异变的人毫无睡意，战战兢兢。小区、学校，能封锁的全部封锁，人人足不出户，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样重大的危机挑战下往往伴随人性和秩序的崩坏，所以才被叫做末日。而人类要从自己创造的罪孽中开辟通往未来的坦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修复要比破坏困难得多。
姜凡把车停在谢宇说的地点，那里没有警察，人也比较少，还能直接穿过园区往通往鲁省的高架去。就是离写字楼有点远。张涛担心地趴在窗玻璃上往外瞧，嘴里嘟囔着：“这么远，安不安全啊，谢宇能不能来啊。”
姜凡在清点从宿舍带来的物资：一桶桶装水、两瓶可乐、六包泡面、三把水果刀、两个满电的充电宝、一捆绳子和两个登山包，闻言淡淡道：“能来就来了。”
话音刚落，驾驶座的车窗被敲响。
张涛正好背对着那边，听见后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姜凡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开锁并发动汽车，在谢宇跳上车的瞬间疾驰而去。
“别把泡面坐坏了。”他说。
车里慢半拍地涌上一股血腥气，张涛被手动挡猝不及防的起步一下子拍在座椅上，随后才哆哆嗦嗦地转身去看谢宇：“谢宇你受伤了？！”
对方正一脸嫌弃地脱掉那件他顺手捡来的西服外套，上面喷溅着黑红的血迹，他把衣服内面朝外包裹好塞在车座下面，只穿着一件黑T，拎着衣领抖了抖，冲张涛呲牙：“是啊，我被咬了，变异之后先把你啃了。”
张涛唰一下拔出水果刀。
“？”谢宇没好气地往后一倚，挑眉嗤笑：“怎么着，老同学刚见面就动刀子？”
“我我我我是怕你咬咬咬姜凡！”张涛握着水果刀，车里昏暗，他也看不大清谢宇的情况。结果下一秒手腕一紧，谢宇抓着他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折，张涛瞬间泄力，手里的水果刀轻而易举地被人捏走。随即谢宇抓着他的手拍拍他的脸，凑近看他惊恐的眼神，笑：“我我我我不是说了吗，变异了先先先先咬你。”
张涛不敢动了。
谢宇抬眼一瞥后视镜，对上姜凡警告的视线，手指在张涛腕骨上揉了揉，慢悠悠地松手坐回去：“怂蛋，我要是被咬了你现在还能在这好好说话？”
张涛也意识到谢宇吓唬他，委委屈屈地哼了声，缩回副驾驶不说话了。
“走高速？”谢宇问姜凡。
“嗯。”姜凡点头，“导航还能用，一路上目前没有拥堵，比较快。”
“整的都是什么破事。”谢宇降下一点车窗，夏季只有清晨的风还算清爽，窗外一排排高楼大厦飞速后退，死寂的城市正渐渐迎来日出。
5.
2024.9.1，6：38，所有民航客机全部停止起飞，不同机场均有乘客滞留。
6:57，铁路停运，全国高速公路封锁，仅供军事运输。
陈希离鲁省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是因为要排查乘客感染情况，他不得不被迫滞留。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陈希犹豫几秒，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父亲大人——”
7:00，薛珅乘坐的私人飞机降落在泉城机场。
泉城很热，几乎是下飞机的瞬间薛珅就出了汗。他伸手搭在额前，明晃晃的阳光落在宽阔停机坪上，亮得刺目。
他的三个师兄——林政，周雄，田峰站在他身侧，林政手里拎着薛珅的金属箱，周雄和田峰则一左一右牢牢箍着薛珅的手腕。
别看这小子长得怪漂亮，雌雄莫辨的，发起疯来能把人脑袋锤爆。
远处驶来一辆黑色SUV，牌照开头京A。薛珅只看了一眼便被推搡着坐到车上。司机他认识，是和他一届的研究生，叫孙函。
也是导师的亲信。
“现在大路应该都封锁了吧。”薛珅笑眯眯地开口，语气熟稔自然仿佛寒暄，“你们请了哪里的关系？”
“乖乖闭嘴。”周雄手里把玩他的折叠刀，锃亮的刀身在薛珅脸上拍了拍，“不然小心小脸不保。”
薛珅耸耸肩，无视这个侮辱意味十足的动作，沉默下去。
他姿态放松，目光看着前边的道路。道旁没有警车，警力估计都分派去守护更重要的能源供应、供水排水、邮电通信等基础设施和学校、医院等等。薛珅猜测泉城的病毒爆发应该早于昨天下午五点，毕竟凭借这座城市晚高峰的实力，车载导航上绝对是通红一片。
只是在穿过市区时，还是有很多游荡在路上的感染者向这辆唯一疾驰的汽车投来目光。
SUV驶入泉城西城区，这里有鲁省最大的生物医药产业园，他们要去的南北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参与四期工程开发项目，近几年发展势头很猛。
园区似乎已经发生过小规模爆发，地上能看见喷溅的血迹和尸体。坐着前边的孙函和林政面色慢慢凝重起来，他们害怕一会儿进入时会遭遇丧尸潮。
这里的安保力度明显不强，病毒爆发时有不少往外乱冲的员工。越是深入丧尸越多，孙函紧张到手心出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他小心躲避几波丧尸，直到拐进实验室所在的区域时突然冲出来一个男人猛地扑到挡风玻璃上。孙函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一脚刹车下去，车内所有人都猛地前倾，车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吸引了附近的丧尸围上来。
“快快快——”林政狂拍他的胳膊，“去地下车库！”
孙函腿软得几乎踩不准油门，僵持间又有两只丧尸扑到车窗上拍打玻璃。哪怕车门是反锁状态，四人还是心跳加速，浑身冰凉。毕竟任谁看了满脸黑红血迹、有的甚至面部被啃食大半，眼球挂在外面一晃一晃的丧尸都不能保持冷静，恶心恐惧刺激着神经，林政差点吐出来，抱紧了怀里的金属箱。
里面有“雅典娜”的初期样本。
肾上腺素飙升，孙函崩溃地大叫一声，猛打方向盘又一脚油门，趴在挡风玻璃上的丧尸一下子矮下去，紧接着车上众人脚下传来一股碾压感，那是车子从人身上碾过的感觉。也幸亏SUV底盘高，一路连撞带碾，几乎是飞进地下车库，直接撞烂了电动杆。
后面晃晃悠悠跟来的丧尸循着尸体被碾出的血浆味一路涌到地下车库，因为关节僵硬，一部分丧尸在斜坡上就重心不稳翻滚下去，一时间反而是追得更快了。只是不容易爬起来，给车里的人留了点逃生时间。
林政的想法其余几人也都清楚，从实验区的地下车库可以上到实验楼一楼，然后他们只要穿过大厅就能坐专属梯去地下实验室，那才是整个公司最核心的存在，也是“Athena雅典娜”研究计划在鲁省设立的实验室。八月中旬实验出现重大事故，引发小规模感染死亡，薛珅的导师将责任推到他身上之后连夜出国，而薛珅逃亡到鲁省，带了一批2.0病毒样本存放在这个实验室。他们此行便是要将样本和这边的资料都集齐，转移到樱国去。
理想很丰满，但前提是地下车库是安全的。
薛珅在听到去地下车库时就挑了挑眉。他自认倒霉，本来知道回堔川是自投罗网，但实验室的秘密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且还误打误撞被劫持着送回鲁省来。反正不过是多辗转几次，如果能在这里和姜凡他们汇合，还可以见到张涛，对薛珅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这几个蠢得没边的同门要带着他找死，薛珅可不乐意了。
在堔川机场之所以束手就擒，一是薛珅想看看这几个师兄还有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毕竟导师有些事瞒着他进行，不然也不会出那个事故；二是薛珅火力不足，他只有一把小刀，对面却有两把枪。
真刑。薛珅啧啧感慨。
地下车库回荡着引擎的嗡鸣声，顶灯惨白黯淡，几个坏掉的灯泡明明灭灭，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报废。地下车库很大，容易迷路，最近的路线要从C区上去，孙函脑袋空白地开了一通，发现他们转到了E区。
“蠢货。”周雄低声骂了句，“你怎么考上研究生的？连个车都不会开！”
“我没来过这里啊师兄！”孙函快要哭出来了，他发现地下车库里也有丧尸，有的半拉留在车里，上半身被拖出来撕咬，正趴在地上抽动；有的则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听到动静齐刷刷跟过来。
周雄田峰和林政也只来过两次，没想过地下车库这么大。薛珅心中冷笑，适时出声：“不用非要去C区，F区虽然远，但是车少，人相应的也少。上去之后是实验楼的2栋，主要存放器材标本之类，同样人少，有连廊通到1栋，是偏门，也能去地下。”
“去F区。”林政咬牙，手指几乎要抠进金属箱里。他抬头看向斜前方的指示牌，示意孙函往右拐。“薛珅，你最好不要耍什么小心思，不然咱们一起死。”
“好呀。”薛珅的目光向下一瞥，“我一直很配合的，师兄。”
6.
南北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实验楼地下一层。
孙函脊背紧贴着实验室的门，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薛珅就是个疯子！
他们逃亡一样从地库F区上到一楼，穿过连廊的时候还没什么事，却在大厅直面了一大波丧尸。那么多皮肤青白、身上各种被撕咬的出的伤口、姿态扭曲的丧尸像是问见肉味的狼一样围过来，那一瞬间孙函几乎要站不住，其他三人也都是抖如筛糠，腿软得根本动弹不得。薛珅却好像根本不害怕，或者说他在路上看见那些丧尸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拔腿就往专属通道跑。
“跟上！”周雄踹了孙函一脚，他如梦初醒，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跟上薛珅。
下到负一层有步梯和直梯两种方式，都要刷身份卡。林政一边跑一边掏出身份卡，险而又陷地避开丧尸，直往直梯那边跑。下一秒身边冲出一个身影，他心脏一下子跳到嗓子眼，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身份卡就被抢走。
“薛珅？！”
“这种情况还敢坐直梯，不怕开门红吗学长？”薛珅的声音平静的带着嘲讽，林政脸一红，咬牙记下这仇，准备等到了樱国再好好教训他一顿。
他早就看薛珅不顺眼了，说什么难得一遇的天才，没有高考直接保送，高中发过好几篇顶刊，一作，大一就参与了项目研究，并且迅速成为中流砥柱。平时一股子阴阴阳阳的样，看上去又乖又温柔，实际上心比谁都黑。林政讨厌这种眼高于顶的天才，不是人的东西，干嘛非要待在人类社会。
包括之前作为代表来参观他们实验室的那几个叫姜凡谢宇沈杰的，据说还是薛珅的高中同学，果然一个班里出不来两种人，干脆他们自己成立一个天才理想国得了。
四人紧紧追在薛珅身后狂奔至地下一层，核心实验室保密级别高，出入都要身份卡，人比较少。此时实验室没有人，丧尸被拦在门外，算是暂时安全。
“师兄。”孙函喘着粗气，他本来就胖，铆足了劲跑了一通差点累死，感觉肺都快炸了。“这里这么干净，他们不会把东西都转移走了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田峰看向薛珅，薛珅挑眉，耸耸肩，一只手摸着脖子，一边将几人带到实验室深处，经过三道需要扫描虹膜、指纹并输入密码的安全门之后，向他们展示了真正的核心区域。
实验室的空调和排气系统是独立的，温度一般设得偏低，和室外温度对比甚至显得阴森。刚跑出一身汗的几人都打了个哆嗦，环视这个实验室，一排排的器皿在冷光下显得冰冷锐利。薛珅随手拎出一套隔离衣和护目镜穿戴好，又套上手套，走到中央的操作台前输入密码，台面向两边打开，一股白雾蒸腾而起，露出金属支架上摆放的两支试剂。
二代“雅典娜”，更加稳定，试验体存活率提高至67%。
林政的目光瞬间变得狂热、贪婪。他怀中的金属箱随着他的激动而颤抖，里面的一代“雅典娜”31%的存活率在二代面前瞬间变得无足轻重。二代是薛珅独立研究的成果，拥有三代没有拥有的优势。如果能将二代带去樱国，他们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薛珅转身，冲林政伸出手，示意他将金属箱拿过来。他的目光平静从容，透过护目镜看却无端让人觉得阴冷。林政没有动作，他眼神示意周雄和田峰把薛珅控制住，自己则戴上手套护目镜，准备将那两支玻璃瓶放进金属箱。
目光扫过田峰和周雄揣在兜里的手，薛珅配合地后退，同时摘下手套，自然地团成一团丢进脚边的垃圾桶。
几人的注意力明显被“雅典娜”吸引，忍不住围上去。薛珅退至门边，手抄进隔离衣衣兜，“嘀”的一声，实验室里的灯陡然熄灭。
“怎么回事？！”
田峰迅速反应过来，拔出手枪就冲着薛珅刚才所在的地方开了一枪。“砰”的一声，他手臂被震得发麻。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破空划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田峰只觉得后脑一凉，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实验室漆黑一片，初来乍到的四个人根本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里，慌乱中撞倒一堆玻璃瓶。林政不敢挪动，他定在原地，想要护着“雅典娜”，却又害怕被感染。周雄听到人体倒地的声音，骂了句脏话，却因为混乱中走了几步失去方向，一时不敢掏手枪。
“师兄。”薛珅的低声呢喃像蛇一样缠上他的后颈，“很多时候，要学会听。”
他迅速掏枪朝向声音来源开了两枪，有人闷哼一声摔倒，周雄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声音又叨上他的脖子。
“听都听不准。”薛珅将他砸昏，慢条斯理开了灯。“菜就多练。”
骤然由黑至白，他忍不住眯了眯眼，正好看见孙函夺门而出，而被周雄在黑暗中射中的林政正捂着肩膀上的血洞，蜷缩在地上呻吟。
薛珅丢掉手里沾血的铁架台，先把枪上好保险揣兜里，附身探了探两个人的鼻息，确认还活着，便心情不错地收了手机，走向操作台那边的林政。
林政咬牙想要爬起来，薛珅一脚踢向他的腹部，又踩在他因为枪伤无力瘫在地上的那只手上，将试剂放好，合上金属箱，拿走他的手机，冲他挥挥手。
“拜拜，师兄们。”
实验室的感应门关上，薛珅的脚步渐渐远去。
躲在隔壁唯一能进入的实验室内的孙函绝望地闭上眼，耳边是自己狂奔的心跳，他竭力从中分辨出薛珅的脚步，祈祷这个煞星赶紧离开，最好上去就被丧尸咬死。他等了不知道多久，全身已经冰凉僵硬，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这一天的惊险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大脑空白却又不断闪现躲避丧尸和薛珅盯着他的场景，孙函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抱着头呜咽，无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掺这一脚，不然他现在就算不在国外躲避，起码也能安安稳稳地在家待着。
越想越崩溃，孙函一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门已经打开。
直到看见一截雪白的衣袖，他才如梦初醒般僵硬回头，正对上薛珅带笑的脸。
“别怕，不杀你。”薛珅伸手从他兜里掏出手机，拍拍他的肩，“只是不能带你出去了，抱歉哦。”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孙函都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薛珅揣着两把枪，将四人的手机翻了个遍，记下一些信息。他又掏出自己的手机，开机便看见一堆未接来电和信息，薛珅翻了翻，没看见张涛的，有些不悦地撇撇嘴。
他拨通一个电话：“来了没？”
公司大楼外，看着一群被孙函吸引的丧尸堆以及远处碾得不成样的尸体的沈杰举着手机陷入沉默。
“来是来了。”沈杰慢悠悠说，开车一个急转弯避过丧尸，“不过你们是不是把动静闹得有点太大了啊？”
7.
“所以你是顺着那根绳子溜下来的？！”张涛比划了一下，“从13层，那——么高！”
“嗯哼。”谢宇满意地欣赏张涛眼里的惊羡，“区区十三层而已。”
“你手没事吧？”张涛瞅瞅他的手，“那不得磨秃噜皮了。”
“你以为我像你这么蠢……笨吗？”谢宇伸手敲他脑袋，被姜凡反手挡住了。他撇撇嘴，两手张开朝张涛亮了亮手心，“我会戴手套，聪明吧？”
“……聪明。”张涛干笑两声，缩回副驾驶。
光是听谢宇讲，张涛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老实说直到现在他还有种做梦的感觉，仿佛是陷在一个末世的梦里出不来，但是只要睡醒，睁眼还是宿舍的屋顶，闹钟正响着，他要赶紧洗漱吃饭去上早八。
然而张涛知道，早八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了，有些同学也不会来了。他迷茫，恐惧，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一知半解地坐在这辆车上，奔向一个不知道结局的未来。
身旁是两个天才，他们还会有另外三个天才，尝试在如同末世一般的混乱中活下去。
想到天才，张涛又想起谢宇说的逃生方法，浑身一抖。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样的脑力和体力，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那样的勇气和决心，但如果真的被困住，张涛觉得，自己也会选择搏一搏。
一个半小时前的谢宇可没他那么多的心路历程，他从茶水间出去后，刚过拐角就差点和丧尸贴脸。丧尸大概是能闻见“人味儿”的，当即伸手扑过来。谢宇抬脚就踹，迅速拐进走廊，往办公区跑。
外面天色黑沉，但大楼一直亮着灯。走廊比较窄，大概三人宽，容易跟突然从两边的办公室窜出来的丧尸打近身战。谢宇套上随手顺的一件西服外套，这公司发的衣服质量不错，人牙应该不容易咬穿。
只要能尽可能减小皮肤的裸露面积就行。
谢宇还揣着咖啡杯，他步伐急速但稳，拐出走廊时迎面扑来一只丧尸，谢宇当即矮身躲避，同时抬手一抄来了个背摔，伸手探了下对方的颈侧，确定已经死亡。
他想起薛珅说的话：“病毒会迅速吞噬脑细胞同时入侵其他系统，这个过程很快，大概三到五分钟，人就会因器官衰竭慢慢死亡，变成被Athena控制的躯壳。最有效的应对方法是破坏大脑或者拧断脖子。”
但是谢宇没有贸然这么做。他用三秒的时间环视这个办公区，左侧是玻璃幕墙，有几扇窗可以打开，但是角度同样很小，不够他钻过去。右侧十米外有个消防栓，角落放着灭火器。现在办公区大约有二十只丧尸，身后还有被他吸引来的五六只。
谢宇当机立断向右跑，他要测试一下声音和活人气息哪个对于丧尸的吸引力更大。他把手中的咖啡杯往办公区门口方向奋力一扔，同时停住，尽力平稳呼吸。清脆的响声响起，有部分离得近的丧尸被吸引过去，但显然不够吸引他身边这些，谢宇粗略估计一下，大概还是人味儿更招他们喜欢。
令人浑身不适的呼噜声从身后响起，谢宇回身一脚踹开一名男员工，同时反手拉过旁边的椅子，抄起来打倒从斜后方扑来的另一个感染者。停顿的那几秒里已经有四五个丧尸围过来，谢宇在格子般的办公区绕路，跑到墙角拿起了灭火器。
“——据实验结果来看，丧尸的能力受到人类本身能力的限制，尤其视力、听力，但嗅觉有可能因为觅食行为的出现而敏感，或许这是他们撕咬活人的一大原因。不过很难断定视力和听力会不会因为病毒的进化而进化，或者他们会不会出现类似人类的思考能力，因为Athena的研究初衷是创造后天的天才。”
“当你的大脑被完全开发，你会变成智慧之神，还是失去理智的怪物。”
谢宇拉下保险栓，冲着围过来的丧尸一通狂喷。
铺天盖地的干粉成功阻碍丧尸的行动，谢宇拿走消防锤，放轻脚步，溜出包围圈后狂奔向窗户。外面天暗，他能从窗户上看见自己的倒影，身后仿佛有死神穷追不舍，身前也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消防锤重重敲在玻璃上，谢宇用灭火器敲掉碎裂的窗户，用毛巾在手上一裹，探出身体，抓住夜色中晃动的安全绳。
双腿一蹬，谢宇飞身跳出的一瞬间，几双手自窗内伸出，但只勾住了他的衣角。
重力牵引着他下坠，谢宇死死攥着毛巾，旋身抬腿勉强踩住玻璃幕墙上的窗框。抬头见丧尸已经追着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大张着的嘴里混着血的唾液摇摇欲坠，他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得益于在米国的训练，加上谢宇平时也玩点攀岩运动，他顺着安全绳慢慢向下，速度还算快。只是心脏仍是狂跳不止，像是做一场非生即死的极限运动。
透过玻璃往里看，下面的感染者更多，甚至有一层楼的办公区几乎站满了丧尸。有的看见他悬吊在外面的身影，一股脑地涌上来，在玻璃上留下交叠的血手印。
夏天天亮得快，当他依稀能在渐渐透亮的天色中看见脚下的路面时异变陡生。有一扇被人大力破坏的窗户突然打开，谢宇下意识想踹回去，就见一个白衬衫上满是血迹的年轻女人伸出手死死扒住窗框，就要从里面钻出来。她看见谢宇，双眼仿佛瞬间有了光：“救、救救我！”
但是谢宇不会救她。
她的颈部有伤口，指甲也已经断裂，十指鲜血淋漓。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到窗边来，又是用积攒多久的力量打开这扇窗的，但是她终究还是逃不了。谢宇看了她一眼，垂头，稍稍放松双手，身体向下滑落。
下一秒女人被大力拉扯向后仰去，她绝望的尖叫很快戛然而止，消失在黎明的夜色里。
“——据现状看来，感染者并不会相互啃食，他们更喜欢‘活人’，且将活人啃食致死之后就会寻找其他目标，有的则只是咬一口，或许依旧和本身的习惯有关。至于是否会啃咬动物，还没有相应的资料。”
同一时刻的薛珅坐在去鲁省的飞机上，抱臂看着窗外的天空。田峰正将他说的信息和自己掌握的比对，盯着他的双眼问：“与泄露的三代病毒相比，二代的稳定优势仅仅在于病毒的存活率吗？”
“当然不是。”薛珅说，“还有宿主的存活率。”
林政讥讽道：“要不是你带着二代逃走，估计三代也不会就那么草率地结束研究。”
“结果都是一样的，师兄。”薛珅耸耸肩，“拥有聪明的大脑的人往往也有一颗疯狂的心，被最完美的‘Athena’赋予智慧的人会不会疯我不知道，但是妄想掌控‘Athena’的人，一定是疯子。”
无视师兄的怒火，薛珅笑了笑：“毕竟老师拿简陋的一代去做人体试验但导致了小范围感染，又把责任推到我头上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不是吗？不管是一代二代还是三代，到他手上，结果，都是一样的。”
8.
姜凡看着车载导航上的拥堵路段提示陷入了沉思。
“怎么开始堵了？”张涛抻头看着远方，清晨的公路上好像有层蒙蒙的雾，但天气预报明明显示是晴天。
“很明显。”谢宇搭着他的椅背，挤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点开手机划拉几下。“开始乱了。昨天进京的收费站卡人，半夜又发通知封学校封小区，现在又封路，停航班停列车，原因也不说，但是大家都有猜测，肯定会慌乱，会乱跑，想尽一切办法去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张涛没get到明显的点在哪里，他想了想才转过弯来：“所以是因为——”
导航语音适时响起：“前方一公里处出现交通事故，预计通行时间40分钟。”
谢宇已经拨通了陈希的电话，对方说刚下列车，正搭车往这边来。
“换个集合点吧，别去鲁省了。”谢宇按下免提，“沈杰已经收到薛珅发的消息去接他了，咱们顺高速去冀省。”
“没问题哦。”陈希声音轻快，“我查到你们的定位了，唔……时间差不多，咱们邢州见，路线我发你。”
“陈希。”姜凡改了导航路线，打方向盘驶入匝道，“你又窃取我们定位信息。”
“你不要乱说哈姜凡，这可不兴说啊。”陈希飞快抬眼瞥了下前面的驾驶员，手指在电脑上敲敲打打，“这叫信息共享，多方便啊！对了，小涛呢？快让小涛吱个声。”
“……你好啊陈希。”张涛得到姜凡肯定后打了个招呼，眼眶热热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涛！”陈希的声音听起来更欢快了，“马上就要见面了！”
“嗯……”张涛揉揉眼睛，目光坚定，“马上就能见面了。”
然而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糟糕得多。随着周围渐渐出现车辆，拥堵路段好像越来越多，越来越长。姜凡当即决定在过服务区后下高速走下道，他们需要补充点水和油。
不过作为高速上唯一能补充物资的地方，这个本来人流量比较少的服务区也成了灾区。姜凡看着不远处连环撞的几辆车，还有周围移动的丧尸，在后面的车按响喇叭飞速超车时减速，拐进加油站。
有几辆车见他们进了服务站，也犹犹豫豫地跟上来。
“这里面有丧尸吧……”张涛咽了咽口水，握紧安全带，“我好像看见了……”
“是的，你没看错。”谢宇揉了把他的头，“乖乖在车上待着嗷，哥哥给你买棒棒糖。”
“……”张涛瞬间不害怕了，他更关心谢宇在米国都学了些什么。
“6。”姜凡将车停在加油机旁，目光扫过周围环境，迅速打开油箱盖和后备箱，顺便把手机丢给张涛：“三百，密码都是210913，扫那里。”
说完他迅速下车，谢宇“嘁”了一声，嘟囔了句什么，也跟着下车，拎出后备箱的油桶。
“？哦。”张涛愣愣地照做，扫码付款，退出界面时不小心看了眼姜凡的微X置顶。
只有两个，联系人“张涛”和群聊“恭喜张涛考上京大”。
群是他们六个人的小群，这群名还是张涛去年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薛珅改的，之后就一直没换过。张涛接受良好，起码比之前谢宇设的“我看是谁没保送”看起来舒服。
张涛没忍住笑了，收好姜凡的手机，一抬头吓一哆嗦。
一只丧尸正缓慢逼近，而它的身后，是从服务区大厅跟出来的丧尸群，一眼看过去得有一百多人。
跟过来的三辆车本来停在稍远处，有一个人下车张望，看见这一幕立马大叫着冲他们挥手：“快跑啊！别特么给车加油了！”
谢宇还冲对方比了个“OK”，那人估计是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火速上车逃走，几秒后加油站只剩下了他们。
而姜凡淡定地合上油箱盖，等谢宇放好油桶上车时，最前面的一只丧尸已经摸上了车前盖。
张涛感觉自己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但他不敢动，死死攥着水果刀，和那只双眼黑瞳格外大的丧尸眼对眼。
和在学校食堂遇见的那一波不同，那些血肉模糊的面孔不是出现在他熟悉的校园，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的死亡也不会让人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但张涛此刻看着那些动作僵硬的“人”，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浓重的悲哀。
脚下的棉花终于凝实，他真切地有了世界大乱的实感。
这让他更害怕了。
“姜凡……”张涛弱弱出声，“咱们这是要干嘛？”
“测量他们的前进速度。”姜凡点火缓慢倒车，“感染者因为肢体僵硬步速下降，步幅缩小，目测和年龄关系不大，平均速度差不多60米每分钟，小于70岁以上老人的正常值，不过在接近活人时速度会有提升，目前不能确定这个距离范围。”
谢宇摸着下巴加上一句：“嗯……还得找机会测一下他们出现僵硬的时间，这样可以推测病毒是否能改变尸僵出现的条件时间和程度。不过我觉得可以直接问薛珅。”
“……shift。”张涛听得云里雾里，感觉这两位不是在逃命，而是在做实验。
这就是天才的生存能力吗？！
姜凡瞥了他一眼，似乎笑了声。汽车仿佛鱼饵一样引着一大群丧尸逐渐远离服务大厅，等到距离差不多了，姜凡忽然开口：“张涛。”
张涛一个激灵：“在！”
“体测成绩怎么样？”
“还行吧。”张涛回想起自己跑完八百累死累活的样子，“除了引体向上刚过及格线，跑步什么的还可以。”
“那好。”姜凡寻找车、超市入口和丧尸群之间的最佳角度，稍稍提速拉开一段距离后打开车门：“跟着我，谢宇你开车。”
“啊？”张涛身体比脑子反应快，火速下了车跟在姜凡身后狂奔。谢宇从后面钻到驾驶位，翻了个白眼：“凭什么默认是他带着跑啊？”
磨了磨牙，谢宇打开车窗探出头，冲被姜凡二人吸引注意的丧尸吹了个口哨：“看这儿！”
接着他打开车载音响调高声音，左胳膊搭在窗框上，开始做一个合格的诱饵。
“本台最新报道，因感染范围广、传播速度快、感染者攻击性强，请市民做好自我防护，闭门不出……”
另一边的姜凡和张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超市，张涛气喘吁吁，但是不敢太大声喊，只能断断续续地问：“拿水、还、还要什么？”
姜凡随手拎起门后的灭火器塞给他：“打头，喷脸。”
“好好好——卧槽！”
收银台被门口的一个立柜挡着，绕过去才发现有只丧尸正在后面徘徊。姜凡当即拉着张涛往货架那边跑，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塑料袋给他：“装点高热量的。”
张涛瞬间锁定巧克力和压缩饼干，袋子一撑搜刮干净，姜凡则提了两桶水，等他装完便一起往门口跑去。
然而下一秒前方出现三只丧尸，也是刚才在别的货架后面游荡被挡住的。姜凡将水桶往地上一放，一脚将一只堵在货架之间的丧尸踹出几米远。张涛自知战斗力不行，逮着缝隙迅速蹿出去，路过柜台时拿走了收款码立牌。
另外两只丧尸呈包围状一左一右逼近，张涛躲开柜台后伸出来的手，想要抡灭火器时动作顿了顿，改为拔了保险销，冲着两只一通狂喷。
姜凡绕出来：“走。”
已经有部分丧尸接近超市，两人出了门只能往远离服务区口的方向跑。不过谢宇很快开车赶到，后备箱已经打开，一个急刹斜停在两人前方。姜凡将水桶丢进去，又拍掉张涛手里的灭火器，扯着他的胳膊把他塞进后座，还没坐稳谢宇便一脚油门，从服务区硬生生飘移到高速路上。
惯性让张涛一下子扑在姜凡身上，脑袋磕了他的下巴，两人都“嘶”的一声，表情扭曲。
心跳像擂鼓一般，汗水仿佛要被身上的高温蒸腾成气，骤然停止奔跑后呼吸愈发急促，张涛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久久缓不过劲。
姜凡一只手搭在他背上，一只手揉揉他的脑袋。
“……”谢宇冷笑一声，关上车窗，把冷气调低了一个度，过了一会儿又调回来，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姜凡你车不错啊。”
“自己改装的。”见张涛终于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姜凡推了推眼镜，低头整理物资。
“你还会改车？！”张涛一脸崇拜，“牛啊同桌，越来越全能了！”
久违的称呼，好像已经一年没有听到了。姜凡恍惚一瞬，眼里的光温柔几分：“不难，学一下就会了。”
“……你的不难我的不难好像不一样。”张涛掏出兜里的收款码，扫码转了两百块。
应该够了吧。
“还差点。”姜凡点完袋子里的东西，又扫过去二十七。张涛懵了：“你怎么知道的？”
姜凡：“货架上有单价，看一眼不就能记住了吗？”
“……shift。”
“呵呵。”已经被彻底忽略成司机的谢宇从后视镜里剜了姜凡一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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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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