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的梅雨季到来之时,绫濑川羽央从现世往本丸买进了一大堆新鲜梅子。
她不知道从哪儿弄了辆手推车,把那一座梅子山推进本丸来。彼时短刀们正聚在院子里玩羽毛球,看到她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几乎是飞快把球拍丢在一旁,涌上来从她手里抢过那看起来重量相当吓人的伴手礼。
“毕竟是梅子成熟的季节,这也是应季时令。”
面对闻讯而来的歌仙兼定略带责怪的眼神,女人眨眨眼,稍有心虚地别开眼去,将磨得通红的手掌藏到背后。
“哎,不是我说,大将,您偶尔也依赖我们一点嘛。”
短刀们已经去找来木桶很利索地瓜分了那座小山。将最后一捧梅子装进桶里,拎着最大的一桶直起身感受了一下重量,后藤忍不住皱了皱眉开口。在场多是藤四郎,也纷纷附和小兄长的发言,硬磨着要他们的审神者应下“没有下次”的承诺。
而标志性的笑声就在这时候传入大家耳中,是今剑拉着岩融的手快快跑来。个子高高肌肉丰盈的薙刀两只手轻松拎起六只梅桶里的四个,还有气力大笑着接续上后藤的话。
“是这样啊,这又不是什么稀有的东西。如果您需要,说一句就好,等我们出发远征时候再带回来就是了!”
说着话就走到厨房,早听见风声的当值刀与没有任务的闲刀们已经拿出盆子装好水准备洗涤这些新鲜果实。茸茸梅果从木桶直接跳进凉冰冰的井水里,空气中都隐约散发着柔和清爽的香气。有纤细白皙的手指无声息地伸出,拈起一颗微泛黄的梅子凑到唇边咬下去,酸涩的清香随着果汁逸散而出,宗三左文字发出被酸到的轻声,随即又露出一丝细微的笑容来。
“的确是季节风物呢。”
这是梅雨季里难得的好天气,微风习习,柔和阳光透过云雾洒在庭院里。之前下过的雨早已顺着砖缝和泥土渗到地下,没有积水影响人的行动,在这样清爽的院子里,大家把大木盆排开,分工合作清洗着审神者带回来的礼物。
连刚到本丸、与大家还不算熟识的泛尘都让日向正宗带来,两振体型较小的刀占住一个泡了梅子的盆,看起来像两只玩水的幼猫。经过他们这个盆的梅子总好像特别洁净似的,不仅果蒂都已经去得干干净净,连果实上本身的细小茸毛都几乎是要不见了。青黄交织的果子们出水之后莹莹仿佛有宝光闪烁,羽央好奇地拈起一粒来端详,日向先笑起来,指指泛尘说都是他的功劳。
“因为不想在未来的制品里掺入杂尘。”
寡言的樱色发少年抿了抿嘴唇接住话头,将白里衬的袖子又向上挽了挽,继续低下头去认认真真重复捡除杂质和清洗茸毛的工作。
日向也学着羽央的动作,拈起一粒梅子对着阳光端详那几无瑕疵的青碧外貌。不得不说羽央很会挑选果实,这一座小山一样的梅子都几乎没有任何斑点虫痕,每一颗都饱满圆润得喜人。
“真是绝妙的梅子,用来做梅干的话会非常美味吧?”
他忍不住赞叹,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计算需要的盐、酒与紫苏,但又觉得好像擅自做了决定似的,有点不好意思地眨一眨碧蓝的眼睛望向他们的审神者。而羽央问听此言则快乐地轻轻拍了一拍手,一双瞳眸闪闪发光。
“我就知道日向会有这种想法的!我还没尝过日向的手艺呢。这里三分之一的梅子就拜托给你了可以吗?”
“另外三分之二我想拿来做别的东西,梅子酱、梅酒,和我与新来的华国同僚学习的一些其他的点心,我想让大家都尝尝,而剩下的部分就拜托给日向了,可以吗?”
绫濑川羽央颇信赖似的拍一拍日向正宗的肩。少年人似乎极开心,仿佛被赋予了什么重要的任务似的,点点头握紧腰间的短刀。
“需要的盐和紫苏叶什么的我们去远征会带回来的,您可不要再消耗现世的货币啦!”
一边后藤和信浓正合作抬起一盆洗净的梅子放到晾晒梅子的区域,听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高高举起手来大声接下话。
刀剑男士作为穿梭在时空中的付丧神,不仅要应对各个历史上的事件,时之政府也是安排了对“现世”的常识科普的,主要是为了让他们了解现在所处的时代以及预防某些情况下需要刀剑男士进行现世出阵时出现问题。其中当然也包括货币相关的问题,甚至审神者的薪资水平也有涉及。
说实话,时政不算是亏待了各位审神者,毕竟这也算是个包吃包住的工作,但也架不住付丧神的人数是在不断增加的,绫濑川羽央又时常会在出门时从现世给他们带来伴手礼。长此以往,就算再迟钝的刀也能算出这笔经济账来,更不要提本就和审神者亲近的这些刃,几乎是时刻担心着他们审神者的钱包。博多甚至提出过要帮审神者理财的要求,羽央也从自己每月的各种收入里真的划出了一小笔交给博多,不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问过,任由博多用这一笔钱来进行现世理财的练习。
不过这就是题外话了——题内话是什么呢,自然就是这众位刀剑忙了半天,现在装在竹匾里,趁着天气好在院子里晾晒着的梅子了。
做梅干和泡梅酒的梅子要晒一晒水汽才能拿来用,而一些在运输过程中有点磕碰了的果实就被羽央直接拿来做了梅酱。这天晚上全本丸在定番菜谱之外都吃到了加入梅酱腌过的煎肉片和喧软甜暖的青梅馅蒸米糕,是羽央熬好果酱之后一时兴起的烹饪作品。
压切长谷部作为一队队长带队出了联队战,到晚饭时间才知道羽央今天的“壮举”。也怪,参与了今天的青梅处理事件的刃们都不约而同心照不宣地没和近侍先生汇报,哪怕最早看到审神者磨红手掌的歌仙也没和他说,是在没出阵的大和守安定拉着加州清光看那片晒梅区的时候路过的压切长谷部才得知绫濑川羽央究竟今天干了什么。
诚然,他们的审神者并不是什么孱弱无力的姑娘——她在成为审神者之前的学校生涯里就一直在剑道社有一席之地,每当她挽起衣袖都能看见虽然白皙但拥有流畅线条的小臂。但想到她一个人用推车运来几乎是数十斤青梅还是让人觉得忍不住窒息,这无关能力问题。
“但是已经不痛了呀,你看,完全没留下什么痕迹,明天也不会起泡,顶多可能手臂会有点酸。”
面对压切长谷部的问询,羽央眨眨眼睛很无辜地笑,把一双手摊开在他面前毫无遮掩地展示。那双手掌确实已经全然看不出什么“摧残”过后的痕迹了,没有什么红肿更没有可能会产生水泡,指尖和掌心泛着健康的血色。
压切长谷部目光安静地在她掌心一颗浅棕色的小痣上停留片刻,半晌还是无奈地轻轻叹息,动摇了一开始看起来非常严肃的表情。他再一次确认,他总是很难对他们的审神者产生任何严厉的情绪的。
“那也不行,再有这样的事您可以提前说好,大家都会愿意去帮您的。”
最终压切长谷部只是这么说,很温柔地伸手把她摊开的手掌合拢。
对待审神者无法有太严厉强硬的态度,但可以在对待工作上严厉,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绫濑川羽央被剥夺了书房那张书案的使用权。每天晨起之后吃过早饭,近侍先生会温柔地给她泡好一壶温度口感都合适的清茶,之后她可以到本丸的任何一个角落,除了伤害自己的事和日常工作,干什么都不被禁止。而压切长谷部和巴形薙刀则包揽了审神者的各项工作,满本丸乱跑的短刀和胁差是他们两个的耳目,负责“监视”他们的审神者有没有偷偷工作。
这种事是时常在羽央本丸发生的,要说第一次第二次还觉得别扭,现在绫濑川羽央已经完全习惯了,几乎是坦然地抱着五虎退那只大老虎的头坐在晒梅区看日向正宗带着几个刃收拾那些梅果。
紫苏是远征队带回来的,岩融和山伏国广背了两大筐,仔细翻翻还包括一些薄荷艾草之类的其他香料草,一筐净叶一筐仔细挖出带根的植株,种得满本丸四处都是。但没有人会有怨言,这些植物不仅夏天有驱虫的功效,并且还会成为餐桌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收拾好的干净叶子不好存放,一半放到冰箱冷藏,另一半当天就变成薄荷柠檬茶和艾草年糕团成为全本丸的下午茶。紫苏叶则全部拿来腌了梅干,梅子之前已经预先用盐和一点烧酒腌过,紫苏则用盐揉搓,再用梅水冲出艳丽的胭脂色。
“腌梅干是需要时间的工作,时间和耐心缺一不可,梅子才会有最好的风味。”
日向正宗看起来心情格外好。他旧时的记忆大多在纪州,那里是南高梅的故乡,梅子熟时的紫苏梅干和梅酒是难以磨灭的回忆。能获得人的身体亲手与梅子打交道实在是很开心。
而泛尘今天也出来了,在日向正宗一旁略有点生疏地学习。但毫无疑问,从零开始的他学得很快。泛尘拥有绝对灵活的双手,暂时只有一人居住的真田部屋门前院里满处洗净晾晒的真田纽就是证据之一。绫濑川羽央前不久也收到一根深紫色米白边的平织宽带子,应该系在刀上的织带被她拿来装饰那一头漂亮的长卷发,编在辫子里再系上一个蝴蝶结,长度刚刚好。
“泛尘,你也来了呀?”
羽央揽着五虎退家某只老虎的头轻轻梳理着毛发,稍微扬高了声音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泛尘正把一把揉好的紫苏均匀洒在腌梅里,听见招呼抬起头来。
“是,在山里的时候,他们也会腌梅干,但是亲自上手是第一次。我觉得这会是珍贵的话题,我会体验之后把它记录下来。”
泛尘又抓了一把紫苏,细细捻开洒在梅子之间,很平静地回答。本丸都知道,除了做家务之外,泛尘有一本小小的无名册子,里面记录了所有他觉得有意思的事情,从一日三餐到上阵杀敌,并非日记但事无巨细。曾经有好奇的刃问过他,他回答说那都是“话题”。这件事传到绫濑川羽央耳朵里,她自然是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只是一时间也没有办法。但再次听泛尘提起之后她暗自下定决心,至少在下一个梅子季到来之前,她争取让那柄“第一兵”来到本丸,能够亲自体验这些话题。
本丸像这样缺失的羁绊很多,本应随缘,但绫濑川羽央总不惮努力去完成每个愿望,哪怕不眠不休地工作。
制作梅干的过程极长,主要长在腌渍,要一两个月之后才见得到结果。就像日向正宗所说,这是个需要时间和耐心的工作。而羽央又多了一个新爱好,每天做完事去看一看晒梅区的梅子。一开始梅子们被重物压在大钵里,看不出什么样子,而在紫苏盐水里浸了一个月之后就会拿出来晾晒。本来大多青碧的果实已经转黄并染上紫苏的胭脂色,有一种暖洋洋可爱的样子。其实绫濑川羽央并不多喜欢这种咸酸的梅干,但是自己家人手作出来的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是看起来就很美味的样子。
当这一批梅干正式收获的时候,本丸当天的菜单里多了许多加了梅干的料理:鲷鱼茶泡饭、饭团、凉拌小菜……连当日的甜食里都多了梅干的滋味。
“日向君的手艺真是了不起啊!”
青蓝色头发的山中僧人坐在廊下捧着茶泡饭的碗,毫不吝惜赞扬的声音。其他的刀剑有些性格活泼的附和了山伏国广的夸奖,其他没有发言的,神情却也都写满了赞赏。绫濑川羽央舀了一点混着梅干细碎的饭放进口中,发现山伏国广一点也没有夸张。这确实是她吃过的最好的梅干:盐分并不高,温柔的酸鲜味在她口腔里弥漫开,让不爱吃这种东西的她也忍不住吃下一口接一口。
晚餐时间结束之后,绫濑川羽央回到了她的书房兼办公室。被近侍先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案几上多了一个小漆盒,用一截红白两色的平织真田纽认认真真系着。
这份礼物没有签署什么名字,也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卡片,只有那一截织带能多少让她有点猜测。指尖拉住织带边缘抽开那枚工整活结,羽央掀开盖子,果然里边是一捧放在干净平展的紫苏叶上,已经呈现出温柔棕红色的梅干。只不过和今天菜肴里的闻起来不太一样,似乎不只是紫苏和盐,还多了一点甜意。
她捏起最上边那只来放进口中,舌尖味蕾蜂蜜的清甜混合着紫苏的味道,清爽不腻人,在饭后来上一枚足够令人愉悦。
合上这份精致的礼物,羽央口中噙着梅核儿站起身来,倚着门柱伸了个懒腰。
雨后晴天,夜晚微风习习,天空也干净晴爽。月辉洒在房门前的石板地上,一片亮晃晃的银色。年轻的女人迎着扑面而来的梅子味的凉风,闭着眼露出一个浅而甜的微笑。
今晚大概会做一个好梦吧,绫濑川羽央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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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关相同世界观的很多很多年后,一位年轻的桃崎春见小姐所经历的人生奇遇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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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本丸故事其七 黄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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