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在思考一个深刻的问题。
也许这个问题有点过于深刻,让她罕见地失去了幽默感。她发觉自己正变得迟缓而愚钝,比如经常对着一张张画像发呆——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她、以及她的家人都不是现在这样的。当时哪怕哥哥淘气惹出再大的祸,她都能揪着点小事逗得人笑出声。
在将假米里森拦在门外之后,她既没有追出去,也没有选择向谁告密,只是在沉思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丧失了探究的兴趣。她依然在思考、行动,但明显对一切兴致缺缺。
接下来也许还会失去尖锐的讽刺…而那是她面对一片虚无最后的武器。
何况她本来不能完全确定假扮者是谁的——只是后面几天只有三人组坚持不懈地试图跟她搭话,让她连选其他答案的机会都没有。
思及此处,黑发女孩故意瞧了一眼正在磨平斯夫人的罗恩·韦斯莱,她们现在位于图书馆的二层。几乎成了某种条件反射,他表现得像被一条蛇盯上,脸蛋上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薛宝钗不想掺和进他们的麻烦当中,毕竟从一年级的学院杯结果来看,救世主的行动大概率有着邓布利多的授意或保护。至于单纯的冒险?在斯莱特林继承人复仇的传闻下冒险是很危险的事情,而她不能给家人带来麻烦。
于是她就自然而然地都跟同学院的学生结伴了,基本是与也没回家的德拉科·马尔福待在一起。显然非常有效,格兰芬多的二年级们见到他就跟吃了蛞蝓一样。
为了弥补无法与家人团聚的遗憾,霍格沃兹的圣诞假期伙食维持了能哄小孩开心的高水准。比如冒烟的栗子汤,以及内部填满松针的无骨烤鸡。德拉科难得满意地享受着宁静的校园气氛,时而嘲讽嘲讽泥巴种,拉拢或是打压一下跟班,日子还是很安逸且无聊的。
他尝试过投身学习,但这种枯燥的活动不能填满整个假期,而大部分学生因为害怕,全都争先恐后地挤进特快跑光了。金发男孩倚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用恶毒且尖锐的目光打量一切,一旁的亚洲女孩则在认真读信和一大摞购物清单。两个人将休息室的一角据为己有,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内的圣诞装饰不多,只有一小棵布满银霜的圣诞树,以及天花板锁链间穿插的槲寄生丝带。
男孩有时确实不得不佩服薛宝钗,她把这一小片地方布置得简单却井井有条:一张四方桌,上面摆着纸笔;沙发铺了厚厚的羊毛毯,温暖舒适;右侧靠着湖水的那边甚至摆了巫师棋,用来给他们打发时间。他大胆地围观了女孩今日的家族工作,比如考虑等冬天过后给英国的宅邸卧室挂哪种床幔,花园里栽什么花,甚至还包括为薛家的店主们准备中国春节的礼物——显得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
“我说,”于是他拉长语调开口,故意的,提醒对方自己要发表意见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会替母亲处理一些家族里的杂事,”薛宝钗握住羽毛笔的手停顿了一下,她眨眨眼,“这些总要有人做嘛。”
德拉科撇嘴,他并不了解薛家的具体情况,但自从她父亲去世,他们应该就在整个家族中失去了地位。
同时他直觉里认为家族继承人不应该做这个,他想象中的家主生活应该更……酷?比如到魔法部参加会议、资助新秀、威胁别人顺便谈一谈好处什么的。
后面他借着桌面打理了一会魔杖,顺便为社交贡献了传闻,基本都是他跟跟班们提到过的话题,比如最近魔法部查抄了马尔福的庄园,而他们聪明地将贵重的魔法物品藏了起来。薛宝钗也识趣地配合了他,据她说她们目前住的房子不是自家的,而是一位自称祖上是某位公爵的麻瓜的旧邸。修饰过后保有了一方小小的亚洲风格的花园,园内池塘的周边种植了各式的魔法植物。
但德拉科·马尔福的内心依旧感到烦躁,交换见闻没有帮他冲淡这股感觉,后来他发觉是由于他注视了女孩镇静、有条不紊地处理一切。这让他有点焦虑,毕竟他尚且无法为他的家庭分忧;同时又格外不忿,她做了这么多,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最后却都要送给那个哑炮哥哥。
猛然间他也意识到,她正在做的就像是继承人的妻子该做的事——她会是一个好妻子的。
“…你真的不会觉得这样没有意义?”
女孩后知后觉:“你指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做的全都没有意义,因为你的付出注定不会得到回报。”男孩恹恹地讲道,“你家里对你的期待,难道不是找一个体面又强大的家族嫁出去?你哥哥又不会感激你帮他打理家业。”
似乎是看在只有他们两个搭伴过节的份上,他又犹疑地补充了一句:“难道你以后想依附你的哥哥生活?”
薛宝钗稍微思考了一会,她需要理清德拉科讲出这段大道理的原因。他是马尔福这代唯一的孩子,不需要竞争,但在英国巫师中,的确存在除继承人外的孩子需要自寻出路的传统。甚至在过去的麻瓜当中也一样:男孩会成为律师、军人或是神职人员,而女孩最好的归宿是通过婚姻实现生活的稳定或是提升,否则只能留在家中承担家务、照顾家人等工作,几乎没有独立生存的经济来源与社会空间。
与其他拥抱麻瓜的零散家庭不同,巫师的纯血统家族依旧相当传统,而这一点与她的家乡并无差异。
黑发女孩彻底停下了整理购物单的行为,她好像无法否认他的话,她所接触到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她能拒绝吗?拒绝一整套继承制度?那样的话拒绝有用吗?也许反而死得更快。
假如我可以去反抗,亦或是改变——薛宝钗想到,在这一刻她想起很多,她的婚姻、命运、包括阿怜在内的许多人的命运、她的家庭、这个社会下存在的所有的压迫——
德拉科已经开始为女孩的沉默而感到厌烦了,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但他还是怀揣着最后的耐心,因为他认为薛宝钗是一个识趣而聪明的女人,她总是在观察,这让她作为外来者反而比其他人适应得更好。于是他也沉默地观察了她一会,壁炉的火焰在她的眼下闪烁,就像发光的云彩,也把她的面庞照的闪闪发亮。
她穿着一件非常简朴的粉红夹灰色的毛衣,但连每一根头发都这么美丽。
“你…或者说你们家,想给你找个什么样的丈夫?”德拉科小声问,同时拇指轻轻蹭过自己的面颊,“我爸爸已经开始跟我提这种事了。”
宝钗礼貌性抿嘴后垂下眼帘,没能在父亲死之前替她定一门好亲是母亲最大的遗憾,就像她除了出嫁就没有其他心愿要完成了似的,但事实的确如此。一个好丈夫,无非是能够拥有爵位、土地、财富,并与妻子的家族互为助力。
至于女人的命运,哪怕已经拥有了读书并与男性同堂竞争的权利,但站在家族角度而言,倘若换不来一个像样的丈夫,或为儿女后代搏得光明的前路,那她们的自由与快乐便毫无意义。
其实除此之外,变得富有或拥有更多权力也都是毫无意义的,那是建立在一片虚无本质上的空中楼阁。事实上所有人都在玩一场终归虚无的游戏,最终都会去往同样的地方。在一场注定会输掉的游戏里,投入得越多,终局面对雪白的虚无就越痛苦。
但她的另一面则告诉她,要保持对生活的尊重与对他人的关怀。而面对这个世界,需要永不满足,永远批判。这种饱含热烈探索精神的人生格言,放在格兰芬多们身上显然更合适,可是分院帽却告诉她,在斯莱特林才能找到答案。
它真的知道吗?知道…人生的答案吗?
黑发女孩的思绪拼命挣扎着,最终她想…想再去拜访它。
“说起来,我想去再跟分院帽先生聊聊,我对它分院的魔法很感兴趣。”宝钗指挥棋盘飞了过来,然后舒展眉眼微笑道,“你知道有什么好办法吗,德拉科?”
“哦,我暂且不知,不过我父亲是这所学校的校董。”男孩惊讶话题的转变如此之快,不过也很快就得意起来。很明显薛宝钗有求于他,而很明显一般人办不到。“我可以写一封信问他,让他带你去找邓布利多。”
紧接着男孩拿腔拿调地吹嘘了一番自己父亲在霍格沃兹校董事会中的影响力,并认真地跟女孩商量了一番要怎么办。期间他提到了三人组最近异常的行踪,但宝钗没透露半个额外的字出来。
随后他们看笑话性质地阅读了几页洛哈特的游记。德拉科被《女鬼决裂》中的求爱剧情恶心到吐舌头,他转过身,想大声嘲笑书里的遣词用句,结果发现薛宝钗只不过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仿佛看什么都很认真。
她不再出声,却拥有冷淡的美丽。像浸在凉水里,连鲜妍都透着浅淡的疏离感。女孩的膝盖上放着桃形的小银碟子,里面是新鲜的水果切片。穿得也像个仆人,能气到任何一面魔法镜子跳脚尖叫,但头发却仿佛黑色的天鹅绒。她不该穿这些,德拉科·马尔福奇怪又飘飘然地想,怎么能穿这些破烂东西。她应当被妆饰,被簇拥在黄金与宝石的中央。可是她又不爱戴,不会要——
“我需要回寝室一会,整理一下假期后要穿的衣服。”正当斯莱特林胡思乱想时宝钗打断了他,“非常感谢你的陪伴,跟你在一起真的很有意思。草药学的论文如果不着急的话,我希望晚上再解决它。”
德拉科愣住了,人生前12年接受的教育流畅地帮他自动完成了社交。当他彻底反应过来之后,人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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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92年这个格外特殊的圣诞假期,格兰芬多的三人组显然也与霍格沃兹的老师们一样忧心忡忡。他们打包了一大盘烤鸭腿回公共休息室,边解决晚餐边焦急地讨论新学期的行动。他们详细复盘了圣诞假期里的复方汤剂伪装,左思右想都天衣无缝,实在想不通是怎么在薛宝钗那暴露的。
在一片咀嚼声中,只有赫敏·格兰杰小姐谨慎地表达了后怕,她才知道米里森养了一只猫!如果她当时拿错了毛发,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最终他们一致同意薛宝钗一定是知道点什么。罗恩觉得她当然没揣着什么好心思,但哈利则认为,如果她是,那为什么要放赫敏回来呢?而且他们都知道在对角巷里她也帮助过赫敏。
思来想去格兰芬多们还是看不出黑发女孩的目的——可难道做什么事都需要目的吗?万一她是个斯莱特林里少见的好人呢?不过随后三人都为了这个恶心的想法打了个寒颤。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样太过危险了,他们的秘密正攥在一个斯莱特林手里。
“会有办法的。”大半个晚上过去,赫敏放弃劝说他们写今日份额的作业了,虽然那是她精心设计过的,让他们每天都能有充足的时间行动。
她拿手背支着额头思考。“让我再好好想想。”
更新!时隔3年的我回来了(滑跪)祝大家十一快乐
十一应该会再更1-2章,如果没有那我应该是去更九月的番外四了,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很低(对手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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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8章 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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