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床上浑浑噩噩地躺了快一周,高烧导致的钝痛让宝钗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她时而清醒,时而坠入梦境,无数陌生的记忆在半梦半醒间被拼凑完整,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却又没那么不同的世界。
仿佛是全新的知识、规则与生活方式——但归根结底内核都所差无几。
但这里也有家,也有一个…那么相像的自己。
“如果想活下去,那就必须要理解这些。”宝钗听到有人这样对她说道,虽然这很可能只是自己的幻想,“你想要活下去吗?”
“我不能回家了么?”她礼貌地反问,当然没有得到合心意的答复。自古至今,每个谜题都是如此的故弄玄虚。
“你想要活下去吗?”那声音重复。它不耐烦而痛苦地叹息着,再一次把无数的记忆推到了她面前,就像推过来一大捧亮闪闪的金币。
不要害怕必行之事。
迷梦的起伏间宝钗平静地想,于是某一刻女孩点点头,然后全盘接收了它们。
黑发女孩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盖着一床柔软厚实的羽绒被子。她摸了摸额头,已经不怎么烫了。门外有人在用很小的声音争吵,她听不太清楚,但也立马知道这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因为在家里,每个房间都会用隔音咒保护起来——醒来后的宝钗已经对这些记忆很熟练,它们就像融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随时可以供她支配。
母亲估计还没来得及对伦敦的宅邸做布置,宝钗细细思考,又对比着挂钟与窗外的天色估算了下时间,他们应该都在担心她。
“你真的需要承担起责任来了,”走廊里薛夫人又一次重复地轻轻劝诫着,这些天她一想起女儿眼眶就红,这让她像一只被裹在舒适绸缎里的兔子,“是你要求我们跟你用麻瓜的方式回家的,结果你连他们的话也听不明白?”
她就不该放任她的哑炮儿子胡搞,这位贵妇绝望而懊恼地想,薛蟠缺失的魔法天赋一直是根扎在她心头的尖刺,现在家里又没有男主人了,所以基本事事都要顺他心意——哪怕这个儿子一直都更喜欢和麻瓜相处,她也大多放纵了他。
只是在探亲后坐一趟麻瓜的交通工具,她以为这只是一次成本低廉的对儿子的示好,谁能想到居然害得宝钗生病了,这让她自责到现在。
“又不止我一个人想去,”薛蟠的脸庞上浮现出不满,他倚靠在走廊的画框,是个看着比宝钗大些的男孩,足够的成熟与不成熟令他在母亲面前据理力争,“而且宝钗也同意了的!”
“她那是让着你!她甚至比你小那么多!”薛夫人小声尖叫,“我的傻孩子,如果不是你亲妹妹病了,你连一分钟都不愿意跟我们多待,是不是?”
面对母亲伤心欲绝的表现,薛蟠语塞,他确实是打算一在伦敦安顿好,等薛家上下打通了飞路网线路后就立马回国快活的。可宝钗这一病,他走也走不掉,也实在是没了心情。
是他把妹妹惹病的——这个想法一扎在薛蟠心里就出不来。他决定再去宝钗的房间里看看,打开门才意识到会不会把病人吵醒的问题。他向屋内望去,宝钗果然已经坐起来了,正盖着被子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瞧他。
“是我自己醒的,”宝钗比哥哥先开口,“大概五分钟之前。”
在确认她没有再发热的迹象后,兄妹俩聊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全世界的官员都一个样子,”薛蟠用中文口无遮拦地抱怨道,“给人送钱而已,我不可能搞砸这么简单的事,倒不如说我最擅长这个。”
她知道这是在说英国魔法部以及它们的飞路网管理局,国际的飞路网线路申请手续比较复杂,能在几天内就越过大量排队与审核把线路搭好,其中少不了必要的打点与好处。
“部里还是有些人念着薛家的旧情的,但也只剩下很少,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家族在英国的生意从父亲死后基本上就断得差不多了,规模和当年比小的可怜,基本就只剩下几家能盈利的店铺在支撑。
“比起这个,等壁炉彻底弄好,那些家庭教师们就可以随时来找你了。”宝钗看出薛蟠低落的情绪,于是她决定打趣他,果然薛蟠听到要上课就蹦了起来。
“不不不不,等都弄好了,我肯定是要回国去的。”他夸张地皱起脸,像手里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往出甩了甩,“他们别想跟着我,我还想找阿怜玩呢。”
“阿怜?”一说宝钗就想起那个温温柔柔的漂亮姑娘,在这个世界里,她的哥哥依旧惹出了一屁股的烂账。他可以借家族的庇荫甩手脱身,但最终毁掉的都是其他人的人生。
她的哥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床边,他拨弄着自己的耳钉,一副没心没肺又无所畏惧的模样。
“她每天养活自己多累啊,”只见薛蟠心猿意马地抿嘴,“我可以…让她没那么辛苦嘛。”
宝钗一时间居然哽住了,从一醒来她就在权衡如何跟他谈这件事。
忽然间她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有着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规则的,性别与身份从原则上不再成为自由的阻碍,女性也不再只依附男性才能生存。
“你放过她吧。”话一出口宝钗就又拼命咳嗽了起来,薛蟠赶忙把床头柜子上一直温热的药端给她。
“你少惹别人,现在你从名义上讲已经是个死人,何况她都不记得你了。”宝钗一边咳嗽一边狼狈地盯着他,年前官方可是出动了一整队巫师来对所有涉事的麻瓜消除记忆,薛蟠也差点被关进了监狱,“这桩案子,不管是从麻瓜还是从魔法部的角度,都已经了结了。你没必要再去添乱。”
薛蟠还想争取:“可是——”
“阿怜只是想活下去,她连家都不记得了,你能给她一个家吗?”宝钗一句话直接问住了他,他才15岁,母亲肯定不会让他娶一个无依无靠的麻瓜女人。薛蟠又想了想,自诩除了对她好外,他好像什么也给不了。
“我可以给她钱,”想到这里薛蟠脱口而出,“只要让她不见到我就好了,她想要多少我就能给多少!”
“别再找她就行了,你如果愿意配合,我先替人家谢谢你。”宝钗好好瞪了他一眼,这才将药丸配着煎好的黄柏汤一起咽下去,情绪也随着症状的缓解平复下来。
“家里给了她很多钱,你也不用再挂念什么。”她缓缓地对哥哥解释道,这件事薛家补偿了不少人,相信这个姑娘在拥有大量可支配财产后能够做出更正确的选择。
她真的会有更多的选择么——但宝钗没有表现,把这个念头摁在了心里。
“陪你来的那些人呢?”她开始问薛蟠一些别的,“你有没有好好招待他们?他们都曾经是父亲的得力帮手,各方面你都需要他们的支持。”
薛蟠一听就烦:“当然了,我反而觉得自己恭敬得就像他们的亲孙子。”为了不继续聊下去,他赶紧换了个能让两个人都开心的话题。“你的信早上到了,我其实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的。”
宝钗小小吁出一口气,说不兴奋那是不可能的:“你把妈叫上来吧,她肯定也很怀念。”
这封信对全家都有着重大的意义。为了争夺一个麻瓜歌女的包场,薛蟠在麻瓜的地盘上跟人大打出手,最后闹出了人命。由于存在无数麻瓜目击者,这桩案子在巫师内部的影响远超麻瓜世界,那段时间就连店铺里的家养小精灵都在窃窃私语。
魔法部相当为难,身为哑炮,薛蟠是用酒瓶子把人敲死的,实在算不上用魔法手段伤害了他,按照保密法可以不由魔法部直接裁决——可他毕竟是巫师家族的一份子,稍有闪失便会暴露魔法世界的存在。于是这就给了薛家足够施展的空间:家里掏了天量的钱,又托人递了厚厚一沓麻瓜货币,找来了精通混淆咒的巫师,在死者的亲属面前模糊了杀人的细节,只说是“醉酒失手”,最终换来了谅解书的签名。
而比贿赂执法更可怕的是,薛蟠的身份被不可避免地彻底注销了,魔法部对外称他“在海外寻找魔法遗迹时意外身亡”。这是为了了绝后患,免得某天麻瓜世界翻案,再牵扯出保密法问题的唯一方式。为了坐实薛蟠的“死亡”,母亲被迫带全家出门远行,等风波彻底平息,也能够让她有一个全新的环境读书。
对于这件荒唐案子,宝钗在表面保持了沉默,人命的价值在她所熟知的世界中甚至比不上一只稍微珍贵点的鸟儿。女孩记得风波平息那天,母亲看着魔法部的案件归档通知连指尖都在发抖。薛家在巫师界的脸面,以及父亲去世后所剩不多的信誉算彻底丢尽了。
但从某种意义上,薛宝钗端庄地垂眸敛目——这个世界更好。
薛夫人看到这封入学信后眼泪差点要抹眼泪,大半年来她一直恐惧着,恐惧儿子的人命官司最终会连累到女儿的学业,此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地上。
“我之前给邓布利多写了信,”薛夫人看着宝钗拆开淡黄色信件上的腊封,“因为咱们来得有点迟了,按理说霍格沃兹的入学通知书都会在生日或之前送到……”
因为他们需要在中国过年,而她的生日是农历正月二十一号。宝钗读起信上中规中矩的通知内容,由于母亲的成长环境,这种语言对她来说并不成问题。
她发现信封里除了正文还有一小张额外的羊皮纸,于是她拿起了它。刚把通知书放回原处,薛蟠便“啪”地把它拽了过去。
她看到那张小羊皮纸上如此写道:“亲爱的薛夫人:我相当理解中国巫师于春节团聚的风俗,薛小姐的入学安排不会受到影响。她在英国境内出生,而霍格沃兹的准入之书迄今为止还从未出过差错。当然,我也衷心祝她能够早日康复——”
“阿不思.邓布利多。”宝钗念出这封简信的落款人,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从哪里知道自己生病的?她转头看向母亲,薛夫人读过之后也只能无奈的表示,也许这就是邓布利多。
“没人能骗过他,他好像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薛夫人说,“更何况一开始我们把你送到了圣芒戈。”
没人对这种抛头露面表示奇怪,那宝钗自然更没什么意见。
她观察到薛蟠正翻来覆去地看信,从信封上霍格沃兹的校徽,到通知书边角最细微的墨水痕迹。宝钗知道他一直很期待这一天,从她五岁出现魔力暴动的那刻起,他就表现的比谁都兴高采烈。
由于哑炮的身份而被魔法学校拒之门外,这是任何一个纯血巫师家庭的孩子都无法接受的噩梦——天知道这个世界的他有多么渴望这张轻飘飘的羊皮纸,或许会有嫉妒、不甘与自暴自弃,但薛蟠看到她的入学通知时只是开心地笑着。
宝钗也对他笑,她把信件都塞给他,让他想看多久就看多久。目录上的课本她都在之前或多或少读过,她有相当长的时间做回信和准备。
她拿起床边的魔杖,漂亮光泽的山毛榉木,十又二分之一英寸,龙心弦的杖芯。她挥舞它,做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尝试。
她小声而标准地念道:“荧光闪烁。”
出生于包容的家庭,一个大胆而机灵的小巫师是不可能不偷偷学习魔法的。她的父亲曾经也好多次把她抱到书房亲自带她练习咒语并饲养魔法植物。这也是她学会的第一个魔咒——简单,却需要绝对的专心。
宝钗看着魔杖的顶端被成功点亮,感受魔法律动在自己的血脉之中,这种意志蓬勃且富有生气,一如她昏迷前感受过的那要冲破冰面的冲动。
她深呼吸,鼻腔里都是刚喝下的黄柏和冷香丸的味道,那是种淡淡的香气,从她的身体深处缓慢而沉静地散发出来。
心神的改变没有影响宝钗维持魔咒的动作——毕竟,这种咒语只需要全神贯注就能发挥得很好了。
薛蟠这种操作,我感觉属于初中生歌厅斗殴最后一啤酒瓶敲死人的性质,当然也很可恶。但是这个人确实也有为数不多的优点,给他哑炮这个身份是为了增加冲突,而且也给他在现代社会依然摆烂的行为找一个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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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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