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站在那枚巨大的时间转换器前。
他试探着伸出手，用指尖去触碰那些似是缭绕的气体又似是流动的液体的银色物质。下一刻，他感到自己仿佛被吸了进去，一阵失重感后，他又回到了那片漆黑的墓地里，耳边是哈利痛苦的喊叫声。
他看到年少时的自己面色惨白地紧挨着纳西莎。没事的，身为旁观者的德拉科安慰自己，哈利说过‘自己’会来救他。
终于——
黑夜中传来一声野兽的低沉咆哮，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仿佛一道飓风飞速席卷而过，地上的枯叶在脚边翻腾。
食死徒聚集的地方发出慌乱的惊叫，德拉科看见黑魔王飞快地从哈利的身边躲开，跳到了几米外的安全之地。而那冰凉的墓碑前出现的是一只体型犹如大象般庞大的动物，它毛发上有五种颜色，尾巴像巨蟒一般长——是驺吾。
它的背上坐了三个人。
一个卷棕发的青年，西里斯·布莱克以及戴着面具的朱利安·德斯蒙德。西里斯与戴着面具的男人跳落到地面上。
食死徒们为在黑魔王面前展现自己的忠诚与能力，前赴后继地扑上前去，试图挑战那只巨大的驺吾，阻止两人将捆绑在墓碑上的哈利救走。
只是，不仅前方有巨兽镇守，就连地上都不知冒出了什么奇怪的玩意儿，使得食死徒们相继被绊倒，一阵人仰马翻。
站在高处的伏地魔望着这幅场面，不由用尖细的嗓音说道，“真是……令人失望。”
那双猩红色的眼睛一一扫过前来拯救哈利·波特的人。西里斯·布莱克，他很熟悉，自从邓布利多去世后，残存的凤凰社就由他来指挥了，只能掀起丁点的水花，思想简单的格兰芬多，不足为惧。
相比之下，伏地魔看向那道戴着面具的陌生身影。他读不出他在想什么，无法侵入他的思维。这不可能发生，伏地魔想着。
他移形到他们跟前，“阿瓦达索命——”
一道绿光朝向哈利，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将他紧密地护在怀中。索命咒击中了他的后背，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活着。
伏地魔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慌和惊讶。与此同时，一道强有力的魔咒从西里斯的杖尖射出，伏地魔变出一道银色的盾牌来抵挡。趁此机会，戴面具的男人移动到德拉科——十五岁的德拉科面前。
他无视纳西莎祈求般的目光，将年少的自己一同拽上了驺吾的后背。罗夫·斯卡曼德打开手提箱，德斯蒙德一手抱着哈利，一手拽着德拉科·马尔福，进入了无痕伸展咒制造的空间中。
记忆的画面也随之切换。
德拉科看见三十四岁的自己毫无慈悲地把十五岁的自己丢到地上。
“哈利！”
他更焦心于哈利的状况。明明在出发前准备了无数句教训、斥责的话，可眼下除了懊恼与心疼，“德拉科”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他的错。
他不该因为法国的生活太过安逸而放松了警惕，不该因为和哈利独处的日子太过愉悦而忘记了这条时间线里的凶险与罪恶；他更不该——不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继续为黑魔王效力，不该让哈利触碰到那作为门钥匙的三强杯。
德雷——三十四岁的德拉科·马尔福的魂片几近怨恨地注视着不明所以的年少的自己。
哈利蜷缩在他的怀中，因接连的钻心咒折磨而浑身颤抖。尽管，在墓地里的时候他并未露怯，可此刻最信任的人就在身边，哈利忍不住感到后怕和委屈。
“德雷……”他哽咽着叫他的名字，“对不起，我不该离家出走。”
“德拉科”深吸一口气，轻拍他的后背，“好了，这件事等你好起来，我再慢慢教训。先让我为你治疗。”
哈利点点头，却始终抱着他的手臂，一刻也不愿松开。
德拉科·马尔福酸溜溜地坐在一边，盯着他们那过分亲密的互动。他希望哈利能注意到自己被这个可恶的男人劫持了，又害怕他看向自己，因自己几乎要害死他而生气或仇恨。
驺吾的移动速度非常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企图追踪的食死徒们远远甩在了后面。它扭曲了空间，带着他们直接突破了格里莫广场12号的不可标绘魔法。
进入门厅后，罗夫·斯卡曼德将它收进了手提箱中，而方才让食死徒们人仰马翻的护树罗锅则坐在他的肩头。
“干得好，皮克特。我知道你跟着我爷爷身经百战，区区几个黑巫师可难不倒你。”
罗夫一边赞扬一边走进屋里，皮克特甩了甩它的两片枝叶，显得非常骄傲。
“德拉科”给哈利喂了点儿酣睡剂，将他放到了客房的床上，他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二楼的客厅里，西里斯·布莱克正和另一个德拉科·马尔福面面相觑、相互瞪视。
德拉科向来对这位表舅又讨厌又害怕，“如果你们敢对我做什么，我爸爸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他虚张声势地警告道。
西里斯发出一声冷笑，“我完全不介意把你扔到伏地魔的面前，让你成为他的出气筒。我们成功救走了哈利，毁了他的如意算盘，你认为他会心平气和地褒奖你们这些食死徒吗？”
“……我还不是食死徒。”德拉科低头嘀咕着。
西里斯眯起灰色的眼睛，“你想成为食死徒吗？”他问道。
想吗？
德拉科问自己。答案是当然。因为那是荣誉的象征，可这似乎就意味着……他想起了墓地里发生的一切。那些食死徒对哈利做的事，他或许可以同样对别人做到，但如果成为食死徒意味着要和哈利为敌的话……
德拉科又不确定了。
西里斯的神色变得越发阴沉。就在这时，朱利安·德斯蒙德走了进来，德拉科焦急地问道，“哈利没事吧？”
“你真的认为自己有资格这么问？”
德拉科意识到对方握紧了拳头。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冲过来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压进沙发里，拳头似乎马上就要落到他的脸颊上。
德拉科闭上眼睛，却没感觉到疼痛。
“为什么不阻止？”男人质问道，声音中充满了德拉科无法理解的痛苦，“你有足够的时间给哈利一个预警。为什么不反抗？你明白你的父亲在要求你做什么吗？你真的要让他毁了你的人生，让你彻底失去哈利，然后在痛不欲生里自我谴责？可是，德拉科，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再把你拉出火海了。”
“我……”德拉科试图反驳，但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看起来既迷茫又恐惧，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男人松开了手，坐到另一张沙发上。他懊恼地抱着头，手肘搭在双膝上，似是在对他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你得坚强一点，德拉科。”
场景变换。
哈利恢复了一些精神。德雷无比细心地照顾着他，就像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天，而这让年少的德拉科·马尔福感到无比憋闷。
他无数次地走进哈利的房间，试图与他搭话，但哈利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要再理他了，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淡金色头发的老男人。
德拉科也生气了。他走出房间，决定再也不要主动去找哈利了。
德雷清楚地捕捉到当年少的自己离开后，哈利的眼眸闪了闪。尽管他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可德雷就是知道，他很在乎他。
某种隐秘的、扭曲的喜悦在他的心底升腾。
“真的再也不打算和他说话了？”德雷问道，他的唇角挂着一抹不易被察觉的笑意。
哈利别过头，面向墙壁，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理一个差点害死我的人？”他反问。
三十五岁的德拉科想，自己或许可以为年少的德拉科·马尔福说出许多辩解的理由，比如至少在最后一刻他是想要阻止他的；比如黑魔王确实很可怕，要一个胆小鬼反抗他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不过，事实是，“德拉科”知道自己不需要这么做，因为他所能想到的任何借口，哈利都已经主动为他开脱了一百遍。
爱情或许就是这么疯狂、扭曲的东西。
德拉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被一个如此与自己不同的人吸引，也深信哈利一定和他一样困惑，为何会爱上一个狡猾的、卑劣的马尔福。
他接受了哈利成为了他的“光明面”，就像哈利接纳他成为自己的“阴暗面”。
坏人可以得到救赎，好人也会有私心。
“德拉科”摘下了面具，放到了哈利的身前。男孩瞅了瞅冰冷的假面，而后回头困惑地看向那张苍白而俊美的面孔。
“那么，我能要求你原谅我吗，哈利？”德拉科问道。
哈利像是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他情不自禁地伸手，用指尖描摹过德拉科的脸庞轮廓。
“真的很像。”哈利喃喃道，“你和德拉科真的很像，可你说过他不是你的弟弟……”
“他当然不是我的弟弟，因为他就是我。”德拉科捉住哈利的手，“他是过去的我。”
那双绿眼睛瞪得滚圆，这可不是什么能被轻易接受的解释，可哈利知道，德雷不会骗他。
记忆从一个房间变幻到另一个房间。
三十四岁的德拉科从抽屉里寻出属于他的那枚时间转换器，轻唤出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一道半透明的幽灵躯体从时间转换器中冒出。
三十四岁的哈利·波特瞪视着眼前无比疲倦的男人。很明显，他在恼火。
德拉科长叹一口气，靠到了沙发背上，“十五岁的你不愿和十五岁的我说话，三十四岁的你也不愿搭理三十四岁的我，是吗？”
哈利沉默着，一语不发。
“好了，我知道了。你有十分钟的时间说完你的英雄演说，波特。我知道我把一切都弄得很糟糕，也许高尔是对的，你应该让他杀了我，把我送到地狱里去。”
“别这么说！”哈利吼道。
德拉科闷笑一声，“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哈利靠近他，带去一股凉意。
“会有办法的。”他苍白地说道，“我会想出办法来的。”
德拉科静静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他想起了麻瓜神话中似乎有那么一个典故——“潘多拉魔盒”，就像他的时间转换器，在不经意间打开了一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创造了一条充斥着死亡与邪恶的时间线。
那么，哈利会是最后的“希望”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德拉科冷漠地想着，他根本不关心这个世界会如何，他想要的只是独占这一份“希望”。
“我认为——”哈利开口道，“十五岁的身体已经足够承受我们的魂片了。”
灰色的眼眸闪了闪。这意味着他和哈利——这条时间线上的哈利的安逸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哈利细细地注视着德拉科的神色，他的唇角染上一分笑意，“你有得到安慰吗？”他问道。
“什么？”
“和‘我’在一起的时光，你有得到安慰吗？”哈利问道。
德拉科声音暗哑，“……你想象不出你给了我多少快乐，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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