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街疯人院的冷风,刮在她后颈裸露的皮肤,直往衣领深处钻。
来了多少回,这阴森得能拧出鬼气的地方,安妮始终习惯不了。
安妮掩住口鼻,那陈腐的过期颜料和积年灰尘的恶臭,几乎要让她窒息。
她弓着背,从墙壁那个被暴力破开的破洞钻出去,花园里清冽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灌入肺叶,激得她一阵呛咳。
她用力搓着布满鸡皮疙瘩的胳膊,目光锁定远处那散发出昏黄光晕的破洞处。
餐厅。
必须去人多的地方。
只有扎进人堆里,才能捞到有用的消息,才有赢下这场游戏的指望。
可今天的餐厅,冷清得厉害。昏黄的光线下,只有零星几个模糊的人影,各自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彼此之间隔着防备的距离。
气氛沉默到令她压抑,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安妮壮起胆子,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
她隔着随时能转身逃命的‘安全’距离,挨个试探着,声音干涩发紧:
“嗨...要抱团吗?”
“...一起去做任务吧。”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那些人影纹丝不动,仿佛她只是对着冰冷的墙壁自言自语。
一股羞耻愤怒和更深层恐惧堵在胸口,她用力咽下,喉头滚动。
该死!一群缩头乌龟!
她的目光看向餐厅另一侧,电力室那扇敞开的门里,透出一点微弱的黄光,是电机运转的指示灯。
门口空无一人,而里面只有一抹模糊的身影立在电机旁。
敢在这时候,像个靶子一样明目张胆守着电机的。要么是蠢到家的炮灰,要么就是手里攥着能翻盘的底牌。
管他是谁!
只要能猜对他的身份。不管是能暂时依靠的‘队友’,还是需要警惕的‘危险’角色,对她来说,都稳赚不赔,总比外面那群装死的家伙强!
安妮不再犹豫,脚步急促却放得极轻,直扑那扇敞开的电力室大门。
她一边快步冲进去,一边用刻意挤出的虚假热络的嗓音喊道:“嗨!朋友!我们一起抱团好不好?互相有个照应!这鬼地方...”
她的话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电机旁的那个人,缓缓地转过身。
电力室闪烁的应急灯光,清晰地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口罩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纯粹毫无杂质的灰色。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目光漠然地盯着她的脸。
那不是看“同伴”的眼神,甚至不是看“活物”的眼神。
安妮识趣地停在门口,手指在身前紧张地绞在一起,她声音发颤,带着自己都厌恶的卑微:“卡尔先生,能…能抱团吗?”
“身份?”卡尔吐出两个字。
“一....一张废牌,”安妮硬着头皮扯谎,感觉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她试图诱导道,“您呢?敢守着电机,准是拿到好牌吧?是侦探团这边的?”
卡尔那双灰瞳带着令人心寒的压迫感,只固执地重复追问:“身份!”
“掮客!”安妮脱口而出,像是给自己找补,又像是最后的挣扎,“您呢?是侦探团这边的吧?”她盯着那双灰眼睛,试图捕捉里面的波动。
“进来吧。”卡尔终于移开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走到电机另一头,背靠着潮湿的墙壁,合上了眼睛。
安妮的心脏还在狂跳,她轻手轻脚地挪进来,贴着离电机不远处的墙壁站定,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皮肤。
见卡尔真的闭了眼,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存在,她屏住呼吸,悄悄抬起颤抖的手指,在只有她能看到的虚拟界面上,对着‘治安官’的标记,点向卡尔的身影。
错误!
冰冷的提示音在她脑子里炸开!安妮的心像坠入无底深渊。
啪!
灯光突然熄灭!浓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一切!
安妮的心跳骤停,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她的喉咙。好在旁边立刻响起修电机时,特有的规律而急促的‘咔哒’声,成为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安妮在黑暗中大口喘息,冷汗浸透后背,她壮着胆子,凭着记忆和声音的指引,往前摸索着挪了两步。
借着电机上方透出的闪烁不定的黄光,她勉强看到卡尔先生背脊挺得笔直,那双手在按键上迅速地动作着。
他不是治安官!那是什么?猎人?
她再次抬起颤抖的手指,在黑暗中,对着‘猎人’的标记,点向那个模糊的轮廓!
错误!
拳击手?
她眯起眼,在昏暗中看向卡尔那双在微弱黄光下快速移动的手臂。
没有!拳击手发动技能时特有的电流般的微光,一丝也没有!
嗡——
刺耳的蜂鸣声撕裂黑暗,电机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整个电力室。
光芒刺得安妮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她的血液彻底冻结了。
电力室外,三具姿态扭曲的尸体,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横陈在冰冷的地面上。
而电力室两边的出口,各立着充满压迫感的人影!
“这位可爱的小姐,”堵在淋浴间方向的斯特林先生,靴子踩过蒙尘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脸上挂着仿佛掌控一切的笑容,一步步朝她走来,“要拉尸体吗?看起来...你需要一点‘帮助’?”
与此同时,餐厅方向的那个人影也动了,安妮浑身发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失声,只能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破碎的话。
“我...我跟卡尔先生结盟了!我...我会帮你们赢的!真的!”
斯特林的脚步微妙地一顿。他脸上虚假的笑容不变,目光转向阴影里仿佛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卡尔,声音里带着试探:“她什么身份?”
“掮客,”卡尔的声音从口罩下传来,毫无情绪起伏,“她自己是这么说的。”
斯特林嘴角那抹笑容加深。
冰凉带着死亡气息的金属触感,毫无征兆地抵住她的后颈。
那个沉默从餐厅方向逼近的人影,不知何时贴在她的身后。属于狼人利爪的刀柄,紧紧压着她脆弱的皮肤,低沉而充满杀意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耳根响起:
“侦探团的?那...杀了吧。”
不!
安妮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收缩成针尖,她那只冰凉的手指,已经凭着本能抬起,在只有她能看到的界面上,对着‘阴谋家’的标记,点向步步紧逼的斯特林。
正确!
冰冷的提示音此刻如同天籁!
绝望愤怒和同归于尽般的疯狂想法冲上头顶,安妮心一横,被恐惧刺激得近乎麻木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用尽全身力气,手肘带着风声,狠狠向后撞去。
但身后那人是身经百战的佣兵奈布.萨贝达!
她的动作在他眼中如同慢放。铁钳般的手瞬间抓住她撞来的手腕,五指如同钢箍般收紧,向一个诡异的角度一拧!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节错位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强烈的剧痛席卷安妮的神经,她眼前一黑,整条手臂几乎失去所有知觉,软软地垂落下来。
“呃啊!”
凄厉的惨叫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里冲出。
安妮的眼中却爆发出玉石俱焚的光芒,她不管不顾,用那只唯一还能动弹的手,在剧痛和眩晕中,凭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和定位,狠狠地拍向离她最近的那具尸体!
嗡——!
红光疯狂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白沙街疯人院。
你们完蛋了!
站在圆桌旁,安妮目光扫过那些空着的摆放着画像的席位,她心头一紧。
这把……局势简直烂透了。
一股绝望感顺着脊椎往上爬,她是拉起尸体的人,即便要折在这里,她也只能是被‘投’出去。
她甚至不敢深想。当这张圆桌消失,仅存的狼会怎么‘回报’她这个‘搅局者’。
“黑灯前,”安妮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在电力室……看到了卡尔先生。”
她刻意停顿一下,目光扫过那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毫无波澜眼睛的入殓师。
“我跑过去想跟他抱团……黑灯的时候,是他修开那台电机。”她语速加快,试图用事实的链条增加可信度,“而电力室外……只有萨贝达先生和斯特林先生。”
她看向那个抱着胳膊,眼神冷漠的佣兵,和他旁边那个嘴角噙着笑,仿佛在欣赏一场闹剧的斯特林。
“他们两人脚下....”安妮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尖锐,“都踩着尸体!”
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她环视一圈。几张面孔神色各异。
卡尔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低垂的眼眸遮住一切情绪,奈布.萨贝达只是冷漠地抬了抬眼皮,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而唯一能让她确认身份的,只有那个笑容刺眼,高高在上如同在俯瞰蝼蚁的斯特林先生。
愤怒和破罐破摔的疯狂猛地冲上头顶,安妮的嘴角,极其扭曲地向上勾起,她不再看别人,那双燃烧着孤注一掷火焰的眼睛,带着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恨意,瞪向斯特林。
“斯特林先生,”她的声音变得格外甜腻,带着**裸的挑衅,“用你那引以为傲的‘阴谋家’技能……猜猜看,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看到,斯特林脸上那副仿佛掌控一切的笑容,裂开了一道缝隙,阴沉得能滴出水的怒意,迅速取代虚假的笑意,爬上他的眼角眉梢。
安妮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她将自己那只被粗暴扭脱臼,正以诡异角度弯曲肿胀发紫的手腕,‘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金属圆桌的桌面上!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但她死死咬住下唇,没让自己哼出声。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嘲弄的笑容,声音嘶哑却响亮:
“反正!这局优势在你们手里!不如....赌一把?”
她挑衅地扬了扬那只扭曲的手,仿佛那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把我投出去!然后...你们再杀两个!胜利....不就是你们的囊中之物了吗?”
安妮的话音刚落,那冰冷的沉默,只持续令人心悸的几秒。
紧接着,轮到了她身边那个人的发言,是她在那片死寂的餐厅中,曾试图搭话的模糊人影之一。
一股浓烈得刺鼻的松节油气味,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来,瓦尔登先生抬起他那双斑斓颜料的手,带着令人不适的优雅,扫过脑后那束略显凌乱的卷马尾。
几片凝固的颜料碎屑簌簌落下,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扫过圆桌,最终落在安妮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算计。
“票,三狼来归吧。”他的声音不高,带着虚伪仿佛在陈述既定事实般的轻松。
“刚才的‘合作’.....很愉快。”他刻意加重了‘合作’二字,像一把钝刀子割在安妮心上。
“就像莱斯特小姐刚才‘建议’的那样,”他微微歪头,笑容加深却毫无暖意,“不把她投出去的话,下了这张圆桌,我们就只能拼刀了。”
每一个字,都狠狠扎进安妮的耳膜,让她半边身子都凉透。
票三狼来归?这是哪国的鬼话!
他不仅彻底投靠了狼,还把她刚才的‘提议’,扭曲成为指向她自己的绞绳。
瓦尔登的话音刚落,轮次跳到了下一个人。
奈尔小姐,那个总是显得紧张不安的女士,此刻正咬着自己的指甲,力道之大,几乎要啃出血来。
她抬起头,那双黑色瞳孔燃烧着被欺骗后的怒火,像两簇黑色的火焰,盯在瓦尔登那张虚伪的笑脸上。
“啧!”
一声压抑着愤怒的咂舌从她齿缝里挤出。
“果然,在克拉克先生指着你说‘可疑’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磨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我就不该拦着玛尔塔小姐掏枪崩了你!这是你第三次……”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愤怒,“第三次骗我!瓦尔登!”
后面轮次的发言,像隔着一层浸水的玻璃,模糊不清地灌进她的耳朵。
那些指控、辩解、推诿都失去了意义,她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僵直地站在圆桌旁,眼前只有瓦尔登那张虚伪的笑脸和奈尔燃烧着恨意的黑瞳在晃动。
直到一张轻飘飘带着油墨味的纸片,落在她面前的桌面上,她才像被针扎了一下回过神来。
那是一张通缉令。
上面用粗劣的印刷体,清晰地印着她的身份标识:
【棋手】
她眼前的画面,那张圆桌前的人影,都像被投入烈火中的劣质胶片,瞬间扭曲崩解,化作无数纷乱刺眼的雪花,视野在疯狂地旋转塌陷。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瞬,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斯特林先生,他正姿态优雅地如同在歌剧院包厢里告别一般,朝着她这个即将‘退场’的演员,轻轻挥了挥手。
那抹仿佛洞悉一切笑意,重新爬回他的嘴角,比之前更加刺眼。
“再见,”他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虚伪的温和,“如果下次碰见,希望我们在一个阵营。”
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将她彻底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安妮的眼皮像被胶水粘住,沉重得难以掀开。
刺鼻的消毒水和某种带着金属腥气的古怪味道,蛮横地钻入她的鼻腔,呛得她喉头发紧。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帘。
头顶是一片陌生的白色亚麻布床帘,空气里那股消毒水混合铅粉的味道更加浓烈。
这是哪?
她下意识地想动,想撑起身体查看四周。
动不了!
无论她如何拼命地想要调动哪怕一根手指,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有眼球还能在极小的范围内惊恐地转动,而更让她血液冻结的恐惧,来自房间的另一端。
就在离床不远的地方,一张堆满各种冰冷玻璃器皿,金属器械和散乱纸张的陈旧书桌前。
一个灰发清瘦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微微佝偻着背,专注地调试着手中一支装着诡异墨绿色液体的玻璃针剂。
他的动作稳定,带着近乎机械的冷漠,玻璃器皿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叮当’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如同丧钟敲响。
“呜……呜……”极致的恐惧让安妮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书桌前的身影,却像背后长了眼睛,调试的动作毫无征兆地定格。
他以近乎僵硬的姿态转过身。灰发下,那张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脸上,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
那双毫无生气如同两口枯井的眼睛,正冷漠地看着她惊恐万分的脸。
那目光,比白沙街的阴风还要刺骨,比抵在她后颈的狼刀还要冰冷。
安妮感觉自己的血液,连同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都在那双灰眸的注视下,彻底消散。
“你醒来了。”
卡尔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他灰眸低垂,视线落在安妮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那目光里没有关切,只有近乎冰冷的审视。
“怎么了?”他向前迈了一步,手中那支盛着诡异幽蓝色液体的玻璃针剂,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拥抱死亡不美妙吗?”他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困惑,“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他微微歪头,仿佛在观察一件破损艺术品上不合时宜的裂痕。
安妮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她眼睁睁看着那个灰发的身影,拿着那支的试剂,一步步朝她躺着的床榻走来。
每一步落在地板上的轻微声响,都像重锤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卡尔停在床边,他没有立刻将那只试剂扎进她的脖子,反而微微垂下头,目光落在安妮枕边。
那里不知何时,竟放着一支有些蔫败的黄玫瑰,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近乎虔诚地拈起那支花。干枯的花瓣在他指尖簌簌轻颤。
“你的灵魂……需要获得宁静。”他低语着,声音如同梦呓,灰眸专注地凝视那抹病态的黄色,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他微微转动花茎,让蔫败的花瓣对着安妮惊恐睁大的眼睛。
“你看,你躺在这里很美。”他的声音里竟诡异地露出一丝满足。他俯下身,冰冷带着铅粉和消毒水的气息的吐息,拂过安妮的脸颊,“像回归圣地,拥抱永恒的平静的美丽。”
一股极致愤怒带着不甘和求生本能的火焰,在她的胸腔里炸开。
“可你没资格……”安妮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锋利,切断卡尔自以为是的‘安魂曲’。
卡尔拈着黄玫瑰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灰眸中那层冰冷的漠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撕开一道细微的裂痕。
安妮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盯住那双近在咫尺的灰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沫和硝烟的味道。
“决定我什么时候拥抱死亡!”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但那眼神却亮得惊人,像垂死星辰爆发的最后光芒。
“醒醒吧,伊索.卡尔!”
她嘶哑地低吼,声音里充满对这个荒谬世界,对这个冰冷怪物的控诉,“在这座能把活人逼疯,把死人玩活的古怪的庄园里……”
她停顿了一下,积蓄着力量,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卡尔冰冷的躯壳,直视他灵魂深处,她扯出一个充满嘲讽的冷笑:“如果能轻易去死。我们两个早就下地狱了!”
‘砰!’
一声粗暴的巨响,将这扇紧闭仿佛隔绝生与死的房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外面撞开。
门口,逆光而立的身影轮廓挺拔,带着刻入骨子里的优雅姿态。
斯特林先生此刻正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精心雕琢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在触及室内浓烈的消毒水与铅粉的气味时,瞬间扭曲一下。
他极其嫌恶地用力挥了挥手,试图驱散那令人作呕的气息。他那双异色的瞳孔毫不掩饰带着**裸的厌恶,盯在卡尔那灰发清瘦的背影上。
“你在疯,也要有个限度吧?”斯特林的声音不高,每一个字都带着讥讽和警告。
皮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他的目光扫过床上动弹不得,脸色惨白的安妮,又落回卡尔身上,他刻意拉长语调,充满了恶意的提醒。
“人还在喘气呢,就急不可耐地要把人塞进你那宝贝棺材里了?”
“想玩你那套‘永恒宁静’的过家家游戏?我建议你,”斯特林的笑容加深,恶意几乎要溢出来,“找那位守着坟堆的守墓人。他手底下...有的是安静不会顶嘴的‘玩具’给你玩。”
卡尔背对着门口,仿佛斯特林那充满恶意的声音只是恼人的蚊蝇。
他拈着那支蔫败黄玫瑰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干枯的花瓣被捏碎,簌簌飘落在地。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看斯特林一眼,那双深灰色的眼眸,重新盯在安妮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波动,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你很吵。”
卡尔直接过滤斯特林所有的挑衅,他的视线牢牢锁住安妮惊恐又愤怒的眼睛,仿佛在进行一场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对话。
“我会找到……拥抱死亡的方法。”
他停顿一下,灰眸深处有某种幽暗的火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诡异的笃定。
“我们……都会解脱。”
说完这句像诅咒又似承诺的话,卡尔松开了手,那支残破的黄玫瑰彻底坠落尘埃。
他不再看任何人,像一具被抽走提线的木偶,毫无留恋的径直绕过门口散发着阴冷气息的斯特林,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昏暗的光线里。
“有病。”
斯特林对着卡尔消失的方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嘴角那虚伪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嫌恶。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床上动弹不得的安妮,那异色双瞳里,虚伪的关切如同潮水般迅速涌了上来,试图掩盖方才的冰冷。
然而,安妮那双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却像两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所有伪装的裂痕。
“你也好不到哪去。”
安妮的声音依旧虚弱,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狠狠捅进斯特林那层精心维持的假面之下。
斯特林脸上那层虚伪的关切假面,如同劣质的油彩遇水般剥落殆尽,露出底下冰冷带着一丝玩味恶意的真实。
他异色的双瞳里,再没有一丝温度,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并以此为乐的残酷。
“噢……看来我刚刚是错怪你们了。”
他拖长了调子,嘴角勾起一个毫无笑意的残忍弧度,目光在安妮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卡尔消失的门口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欣赏一出由他亲手导演的荒诞剧,
他向前又逼近一步,鞋底踩在卡尔遗落的那支残破黄玫瑰上,发出轻微牙酸的碎裂声。
他微微俯身,那张英俊却写满恶意的脸凑近安妮,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仿佛发现什么肮脏秘密般的兴奋。
“看来你们刚刚是在玩一种很小众特别的游戏啊?”他刻意加重了小众和特别的读音,尾音上扬,“嗯?拥抱死亡?解脱?真是别致的情趣。那干脆把他叫回来怎么样?我保证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安妮的脸颊由苍白转为一种近乎血管爆裂般的赤红,屈辱和愤怒冲上她的头顶,烧得她眼前发黑。
他在说什么!
“那不然呢?”斯特林摊开双手,脸上竟浮现出一种极其无辜的表情,仿佛他才是那个被误解的受害者,“为什么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迫不及待地骂我?”
他歪了歪头,异色双瞳里闪烁着猫戏老鼠般的恶劣光芒,“这反应很难不让人多想啊,我亲爱的‘棋手’小姐。”
“你挨骂不是太正常了!”安妮急促地喘息着,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她仅存的理智烧穿。
她咬住下唇,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恶毒诅咒,她强迫自己冷静,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盯住斯特林那张挂着虚伪笑意的脸。
“斯特林先生,需要我提醒你吗?就在刚才那场该死的‘游戏’里。要不是你,我何必用那种方式出局!”
斯特林脸上的‘无辜’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傲慢的漠然。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在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语气理所当然得令人发指。
“那不是你的问题?”他嗤笑一声,异色双瞳里充满居高临下的评判,“中立,就好好摆明身份啊。”
他刻意拉长语调,像是在念诵一条不可违逆的法则。
“穿侦探团的衣服...你不出局,谁出局?”
安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她咬紧牙关,齿根深陷进苍白的下唇,尝到了更浓烈的血腥味,长长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覆盖住那双只剩下无边冰冷和死寂的眸子。
她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用沉默的背脊和紧闭的眼睑,筑起一道脆弱却决绝的防线。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只有斯特林那冰冷而玩味的视线,盯在安妮微微颤抖的背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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