瑗从不会醉。
斗气大陆之上,酒各式各样,本质却也不过祂的一部分,如何能让祂醉?
可瑗会装醉。
数十亿载光阴流逝,祂见过不知多少醉酒之人,或男或女,有老有少,状态不尽相同,足以让祂学会怎样呈现最适宜自己当下形象的模样。
那表演以假乱真、惟妙惟肖,即使知情之人也难免上当,不知多久才能反应过来。
……
皓月当空,银辉倾洒,照得崇山峻岭分外幽深。
顶峰之上,奇形怪状的巨石垒成高台,中部平坦开阔,三人席地而坐,酒壶与杯盏皆悬于半空,因操控者状态而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摔落。
白衣少女双颊绯红,眼神迷蒙,头一点一点,最终往右倒去:“我的朋友——”
祂的脸直直埋入萧玄肩颈,后者动作陡然僵住,眼睛微微睁大:“……瑗?!”
“嗯……”少女蹭来蹭去,声音含糊,法则气息隐隐紊乱,再明显不过的醉酒模样,“怎么……”
萧玄眉心轻跳,理智疯狂叫嚣:祂根本不可能醉,肯定在演,你别被骗了!
但就算在演又如何?
萧玄近乎求救地看向对面之人,得到一声愉悦的笑。
他微恼:“魂天帝!”
“别急,”白衣青年俯身,指尖拂过瑗手上纳戒,巴掌大小的冰蓝丝帕现出,“帮祂醒酒就行。”
瑗并未对纳戒设下任何限制,理论上来讲,任何人都能从中取物。
可祂自己就是最大限制,能被祂允许触碰纳戒的向来不过几人。
视线落在丝帕上,萧玄眸光一顿,眼神复杂。
魔核是必备炼药材料之一,交易链完整丰富,但九阶冰系魔兽魔核相当稀缺、有市无价。
可瑗却只取最为精华之处,将其余部分弃如敝屣,不屑一顾。
这样一小块丝帕凝练至少十份九阶冰系魔兽魔核精华,以祂一贯的挑剔只怕还是同一种族,更别提其余材料,皆是难以想象的宝物,却只作擦拭之用,奢侈程度着实令人咋舌。
除世界之灵外,还有谁能如此肆意地浪费这等顶级资源?
魂天帝握住丝帕,贴上少女后颈,冰冷刺骨的感觉让对方一个激灵,从萧玄身上弹起:“诶?!”
祂眼睛睁圆,眸中潋滟水光缭绕雾气,双颊绯意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褪去些许,却仍显出几分红晕。
“我的朋友……”
祂目光扫过萧玄,落在魂天帝身上,好像有点茫然。
这份茫然没持续几秒,祂很快就想开,往左倒去。
魂天帝稳稳地接住祂。
与萧玄的僵硬不同,他任祂靠入怀中,甚至调整姿势以让祂靠得更舒服些。
“瑗,”他语气柔和,指尖再次拂过祂纳戒,浑圆丹药落入掌心,“张嘴。”
少女配合低头,就着他的手将丹药含入口中,唇舌有意无意地触及掌心。
魂天帝神情如常。
这具躯体从视觉上来看十分完美,因非人本质而产生的恐怖谷效应却浓郁之至,其余五感亦然。
——他抱祂与抱法则无甚区别。
九品宝丹入口,庞大能量散开,如潺潺溪流汇进汪洋,掀不起任何波澜。
少女脸上红晕适时褪尽,眼中水雾逐渐收敛,最终阖上双眸沉沉睡去,一切都恰到好处、毫无破绽。
萧玄:……
他看着魂天帝从头到尾都自然为之的动作,默然片刻,忍不住道:“你倒习惯。”
魂天帝抬眸轻笑:“你不习惯?”
“习惯,”萧玄坦然,“但还是觉得太过浮夸。”
魂天帝墨瞳微眯:“嗯?”
“……祂用这片大陆最顶尖的资源上演毫无意义的戏剧,”萧玄皱眉,“为什么?”
“何为意义?”魂天帝垂眸看向怀中少女的恬静睡颜,“于祂而言,这就是意义。”
“萧玄,”他温声道,“你我也好,这片大陆上其余生灵也罢,都能通过修炼变强。”
失去瑗操控的酒壶与杯盏被他接管,前者倾倒而下,后者转瞬盛满。
他握住其中之一,举向萧玄示意。
萧玄握住另一杯酒,仰头饮下,听他继续道:“我们都想突破那个境界,离开这个世界,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怀中少女睫羽微颤,魂天帝看在眼里,恍若未觉:“祂也想,可祂不能。”
萧玄一怔,似意识到什么,握着杯盏的手指收紧。
“我们认识祂已有十几年,我以为你该明白……”
几十亿年前,祂刚睁开眼睛,发自内心地爱这片天地。
斗气修炼体系成型,第一位斗帝破空而去,祂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纵祂不近人情,基本不与任何生灵产生交际,也无法否认祂注视「自己」、为之欢心雀跃的事实。
那么,何时开始改变?
无法突破的上限,以身承载的折磨……从上古至远古,祂看着一位位至强者成就斗帝,奔赴大千世界,而祂永远都只能停在原地,仿佛处于毫不停歇的轮回,无半分前路可言。
域外战争的凶险,同类陨落的刺激,绫鸢失约的愤怒……长此以往,凡此种种,祂脑中某根弦逐渐绷紧,直到断裂——
一直以来积攒的怨怼、憎恶、恨意喷薄而出,祂难以抑制地讨厌起这片天地。
魂天帝语气平静地讲述,怀中少女猛地皱眉,搂住他腰身的双手随之用力。
他手指落上祂发顶,向下而去,安抚意味颇浓。
“祂生来就立于天地巅峰,”魂天帝轻声道,“对外无法攀登,于内从不缺失,祂所求为何?”
萧玄哑然。
“你不是不明白,”魂天帝眉眼微弯,“你是不想明白。”
“你不喜祂,但你在意祂,这两者并不矛盾。”
“你试图理解祂、接纳祂、以正常人的视角看待祂……”
“何必如此?”
“不过,”不等萧玄回应,魂天帝又道,“这也是祂喜欢你的原因之一,对吗?”
“——对。”
瑗睁开眼睛,仰头看着魂天帝,声音沉沉。
祂松开双手,复又合上,搂住之处由他腰身变为他脖颈。
祂与他靠得极近,两人柔顺光滑的墨发似纠缠而起。
前者随意散落,透着非人精致;
后者整齐绾好,显出真实美感。
它们若有若无地相依,似紧密亲昵,又似泾渭分明。
“我的朋友,”瑗轻叹,“你知道得太多了……”
魂天帝配合地露出紧张之色:“会被灭口吗?”
“嗯……”瑗似在认真思考,最终摇头,“不会。”
“毕竟,”祂捧起他的脸,含情脉脉,“我舍不得。”
魂天帝适时舒气:“那就好……”
看不下去的萧玄重重咳嗽,两人视线转向他,一人莞尔,一人若有所思。
“我的朋友,”若有所思的那人开口,“你说,我所求为何?”
萧玄:。
还能为何?
为能引起祂情绪波动的、能令祂产生兴趣的、能让祂感到欢愉的一切——
正如他和魂天帝。
……
这片区域是中州自然地形里较高之处,从上往下俯瞰能将不少奇景收入眼中,观光效果极佳。
山巅寒气浓重,可萧玄已能寒暑不侵,不曾感到冰冷。
直至此刻,夜风呼啸而过,某种凉意随之涌上心头,既浅淡又刻骨。
瑗称他“我的朋友”,他会交朋友,他不缺朋友。
就像此刻坐于对面的人,即使他们将来反目成仇、兵刃相见、一身死魂消一遭受重创也改变不了他们现在交好、会月下共饮、曾古城同游的事实。
但,面对瑗时,一切皆有所不同。
……我无法与祂成为朋友。
——萧玄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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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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