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白厄在呼啸的风声中喊道。
穹的手臂环住白厄的脖颈，在失控下坠的升降机上紧紧相拥，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白厄颈侧，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伤口的疼痛。
伴随着一声巨响，升降机终于撞上了什么东西——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一个倾斜的雪坡。冲击力仍然巨大，震得两人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
升降机在雪坡上滑行了一段距离，最终侧翻在一片较平缓的谷地中。
白厄率先从撞击的眩晕中恢复过来。他发现自己仍紧紧抱着穹，而对方似乎暂时失去了意识。
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穹的状况，确认除了肩部伤口重新裂开渗血外，没有明显的新伤。
“穹？”白厄轻轻拍打他的脸颊，“醒醒。”
穹的眼睫颤动了几下，金色眼眸缓缓睁开，带着短暂的迷茫：“我们死了吗？”
“还没有。”白厄扶着他坐起来，“能站起来吗？这里不安全，追兵很快就会找来。”
穹尝试移动，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肩膀……好像又裂开了，不过走路没问题。”
他看向白厄，突然皱眉，“你流血了。”
白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手臂外侧有一道不深的划伤，可能是被升降机的碎片所伤。
“小伤。”
他简单地说，撕下布条随意包扎了一下。
两人互相搀扶着从残破的升降机中爬出来。
环顾四周，他们正处在环岛正下方的一处隐蔽山谷中，上方悬浮的魔法城投下巨大的阴影，将这片区域笼罩在昏暗之中。
“看来我们意外地找到了捷径。”穹苦中作乐地说，抬头望着高耸的环岛基座。
白厄没有回应，正专注地研究莫里斯给的地图。
“根据地图，这下面应该有一个废弃的入口，通往环岛的下层区域。”他指着山谷一侧的岩壁，“在那里。”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向岩壁，果然发现了一个半掩在积雪和藤蔓后的金属门，门上的符文已经模糊不清，锁机制也锈迹斑斑。
“让我来。”穹从行囊中掏出工具，尽管左肩受伤使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依旧很快撬开了门锁。
门向内打开，露出黑暗的通道。
一股混合着霉味、机油和某种化学物质的气息扑面而来。
“欢迎来到环岛的下层。”
穹夸张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却被一阵咳嗽打断——显然他的伤势比表现出来的要严重。
白厄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只是举剑照亮前路：“跟紧我。”
通道内部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如同迷宫般纵横交错。
管道和线缆如同藤蔓般爬满墙壁和天花板，不时滴下不明液体，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低沉嗡鸣，脚下的金属网格板时不时震动。
“这里就像个巨大的机械内脏。”穹低声评论道，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白厄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安静。
前方拐角处传来对话声和脚步声。
他迅速环顾四周，拉着穹躲进一个放置清洁工具的壁龛里，刚好能容纳两人。
两名穿着工装的下层居民走过，对话片段飘入耳中：
“……又说要削减配给，上层那些混蛋……”
“小声点，吉姆，被监工听到又得扣点数了……”
“怕什么？他们敢再减配给，我们就敢罢工！让整个环岛停转几天，看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师老爷们怎么办……”
声音逐渐远去。白厄和穹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下层的生活并不如意。”穹轻声说。
白厄点头：“分裂的社会更容易被渗透。莫格拉斯的人可能早就在这里活动了。”
他们继续前行，更加小心地避开主要通道，选择维修通道和通风管道这类较少人使用的路径。
白厄凭借出色的方向感带领着他们向东部移动，目标是地图上标记的一个古老出口。
途中，他们经过一个较大的空间，看起来像是个集市广场。
尽管环境简陋，但依旧热闹非凡，摊贩在售卖各种物品——从标准的配给食品到手工制作的小玩意，甚至有些看起来像是从上层“借”来的魔法物品。
在一个卖热食的摊位前，他们听到更多对话：
“……听说守卫队全部出动了，在搜捕什么人……”
“活该！最好来个狠角色，把上层搅个天翻地覆……”
“嘘！你不要命了？最近失踪的人还少吗？我表弟上周就说看到了‘影子人’，第二天就不见了……”
白厄敏锐地捕捉到“影子人”这个关键词，与穹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莫格拉斯的爪牙显然已经在这里活动多时。
他们快速穿过集市区域，进入另一段管道密集的通道。这里的照明更加昏暗，只有零星几盏忽明忽暗的灯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突然，白厄停下脚步，示意穹保持安静。前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守卫巡逻队。
“这边。”穹低声说，拉着白厄躲进一个狭窄的缝隙，那是一个废弃的储藏室，堆满了不知名的机械零件。
两人紧紧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对话：
“……没有任何发现，队长要求扩大搜索范围到下层……”
“真是浪费时间，那些大人物总是疑神疑鬼……”
“闭嘴，好好巡逻。听说目标很危险，可能带有禁忌魔法物品……”
脚步声逐渐远去，储藏室中的两人却没有立即出来。
“你的伤。”白厄突然低声说，“需要重新包扎。”
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白厄说的是他重新裂开的肩伤。
在狭窄的空间里，白厄小心地帮他解开临时绷带，用清水清洗伤口，然后重新上药包扎，动作熟练而轻柔。
“你经常做这个？”穹忍不住问，“包扎伤口。”
问出口穹感觉这可真是个蠢问题，白厄在他面前做过很多次了。
白厄没有抬头：“在我的村庄，每个人都需要学习基础医疗，意外和冲突时有发生。”包扎完成后，他轻轻按了按穹的肩膀，“感觉如何？”
“好多了。”穹轻声说，金眸在昏暗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谢谢。”
确认外面安全后，他们继续前进。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空气中的湿度明显增加，管道壁上凝结着水珠，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们好像正在往更深处走。”穹评论道。
白厄查看地图：“没错，我们需要穿过这个区域，才能到达东侧的出口。”
前方的通道被一扇厚重的门封锁，但旁边有一个检修通道可以绕过，穹熟练地打开检修面板，开始操作内部的线路。
“需要几分钟。”他头也不回地说，专注地处理着复杂的线路。
白厄警惕地守着来路，耳朵捕捉着远处的任何动静。
几分钟后，穹成功绕过了安全系统，防爆门缓缓打开。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个宽阔的空间，看起来像是个废弃的水处理厂。
巨大的水箱锈迹斑斑，管道错综复杂。但最令人不安的是，在房间远端的墙缝中，正缓缓渗出一种黑紫色的粘稠液体。
液体所到之处，金属腐蚀，地面变得焦黑。
“腐化……”白厄低声说，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已经渗透到这里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观察，但保持安全距离。黑紫色粘液似乎有某种活性，缓慢地蠕动着，散发出一种令人不适的气息。
“看起来不像自然产生的。”穹皱眉道，“更像是……某种实验的残留物？”
白厄的表情更加严肃：“莫格拉斯的人可能在这里进行过黑暗魔法的实验。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并把这个情况告诉能采取行动的人。”
他们绕开被污染的区域，找到另一条通道继续前进。
接下来的路程中，两人都更加警惕，注意到更多细微的腐化迹象——墙面上不自然的阴影、管道中偶尔飘出的怪异气味、甚至远处传来的扭曲声响。
一小时后，他们来到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地图上标记为“交叉枢纽”。
这里有数个通道通向不同方向，中央甚至有个小型的休息区，几张简陋的长椅围着一个不再工作的喷泉。
“休息五分钟。”白厄决定道，“我们需要恢复体力。”
两人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分享着水和干粮。穹的伤势显然让他疲惫不堪，但他依旧强打精神观察着周围环境。
“看那里。”穹突然用下巴指向远处的一面墙壁。
白厄顺着方向看去，发现墙面上刻着一些粗糙的涂鸦和符号。
大部分是下层居民的不满留言，但其中有几个符号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种扭曲的暗影标记。
“标记很新。”白厄走近观察后说，“他们最近还在这里活动。”
穹突然站起身，走向对面墙壁：“这里还有更多。”
另一面墙上的符号更加令人不安——那是一些关于“影子人”的警告涂鸦，以及一个粗糙的地图，标记着“安全区”和“危险区”。
危险区正好包括他们发现腐化痕迹的区域。
“下层居民知道这些事情。”穹得出结论，“他们可能在自发地避开危险区域。”
白厄沉思片刻：“这意味着莫格拉斯的势力还没有完全控制下层，居民们的抵抗可能为我们提供了掩护。”
休息时间结束，他们选择了一条标记为“相对安全”的通道继续前进。
这条通道比之前的要干净整洁许多，甚至有了正常工作的照明，远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似乎靠近某个仍在运作的工业区域。
随着深入，他们开始遇到更多下层居民。
这些人穿着粗糙的工作服，脸上带着疲惫和警惕的表情。大多数人看到他们都迅速移开视线，不愿与陌生人产生任何交集。
“不太友好啊。”穹评论道。
“在这种环境下，不轻易信任陌生人是生存之道。”白厄平静地回答。
在一个转弯处，他们差点与一队工人迎面撞上，工人们抬着某种沉重的机械零件，看到白厄和穹时明显愣了一下。
“新来的？”一个满脸油污的中年工人粗声问道，眼神中带着审视。
白厄保持冷静：“迷路了，我们要去东区。”
工人眯起眼睛，显然不相信这个解释，但最终只是哼了一声：“沿着这条主通道直走，看到红色标记左转。别瞎逛，最近不太平。”
他们按照指示前进，果然看到了红色标记。
左转后，通道变得更加宽敞，两侧排列着密封的门户，似乎是居住区。
“我们可能正在穿过一个下层社区。”白厄低声道，“尽量低调。”
社区比想象中要活跃。
居民们在通道中穿行，孩子们在有限的空间里玩耍，甚至有些门户敞开着，露出里面简陋但整洁的生活空间。
许多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但没有人上前搭话。
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有个小市场正在运营。摊贩出售着各种自制物品和配给食品。
穹的注意力被一个卖旧货的摊位吸引，上面摆满了各种废弃的机械零件和魔法物品残骸。
“就一分钟。”穹对白厄说，已经向摊位走去。
白厄无奈地跟上。穹正在与摊主——一个缺了颗门牙的老妇人交谈。
“这个从哪里来的？”穹拿起一个奇特的金属装置，表面有着精细的纹路。
老妇人眯眼打量着他：“上面掉下来的垃圾呗。小伙子，买不买？不买别碰。”
穹掏出几枚硬币：“这些够吗？”
交易完成后，穹回到白厄身边，展示他的收获：“看，这是个古老的通讯器残骸。可能还能提取一些数据。”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社区远端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居民们纷纷躲进家中，门户一扇接一扇关闭，市场的摊贩们迅速收拾货物。
“守卫队！”有人低声警告，“快躲起来！”
白厄和穹立刻寻找藏身之处，但已经太迟了。
一队全副武装的守卫从通道另一端出现，正在逐户搜查，带队的人手中拿着一个发光的装置，似乎在探测什么。
“魔法追踪器。”白厄低声道，“他们在找我们。”
守卫队越来越近，手中的装置发出越来越亮的光芒。
居民们紧闭门户，通道迅速空无一人。白厄和穹无处可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扇门突然打开，一只粗糙的手伸出来，迅速将他们拉了进去。
门随后无声地关上。
屋内昏暗，只有一个老旧的照明球提供微弱光亮。
拉他们进来的是个驼背老人，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睛却异常明亮。
“不想被抓住就保持安静。”老人嘶声道，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守卫队的脚步声在门外停留片刻，随后逐渐远去。
老人松了口气，转身面对两位不速之客。
“上层来的，嗯？”他打量着他们的衣着，“惹了大麻烦？”
白厄谨慎地回答：“我们只是需要离开环岛。”
老人哼了一声：“每个人都需要点什么。”他蹒跚地走到屋子角落，开始烧水，“坐下吧。拉你们进来不是因为善良，而是因为仇恨那些混蛋守卫。”
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屋。虽然简陋，但整洁有序，墙面上挂着各种工具和零件，看起来老人是个机械师。
“您在这里生活很久了？”穹试探着问。
老人笑了，露出稀疏的牙齿：“生在环岛，长在环岛，也会死在环岛，从没去过上面，也不想去。”他将两杯热茶推给他们，“叫我老钉子，所有人都这么叫。”
白厄接过茶杯但没有喝：“感谢您的帮助，但我们不能久留。”
老钉子点点头：“明白。东侧出口，嗯？想去那里可不容易，守卫最近看得特别紧。”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不过，有条路……废弃的下水道系统。几乎没人知道了，连地图上都没标。”
穹的眼睛亮了起来：“您能告诉我们怎么走吗？”
老钉子打量着他们，最后目光落在白厄的剑和穹的行囊上：“可以。但有代价。”
“什么代价？”白厄平静地问。
“两件事。”老人伸出两根弯曲的手指，“第一，告诉我上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守卫像被捅了窝的蚂蚁一样乱窜？”
白厄与穹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简略地回答：“他们在找我们，因为我们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关于环岛的……安全问题。”
老钉子眯起眼睛：“和最近的失踪有关？和那恶心的黑紫色粘液有关？”
这次白厄真正惊讶了：“您知道？”
老人冷笑：“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那些‘影子人’在夜晚活动，带走不听话的人。我还知道上层来的工程师们封锁了一些区域，说是有‘结构危险’，但实际上是在隐藏什么。”
他站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打开后里面是各种记录和手绘地图：“看这里，还有这里——腐化出现的地点，全都靠近能源管道和废水处理系统。”
白厄仔细查看那些地图，表情越来越凝重：“这些信息非常重要，您应该告诉更多人。”
“告诉谁？”老钉子嗤笑，“守卫？他们要么不知道，要么就是同谋。上层法师？他们根本不关心下面的死活，他们总是固执地以为地面是灾厄的来源，一味地否认城邦出了问题，拼了命地让秘法之环升高，他们谁还记得？最开始离开地面是为了躲避灾厄的不得已之举。”
他收起地图，严肃地看着两人：“这就是第二个代价。把这些信息带出去，告诉外面的人环岛下面正在发生什么。”
“答应我。”
白厄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以银辉王国骑士的名义。”
老钉子似乎对这个承诺满意了。
他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快速画了个简图：“这是路线。沿着红色标记的管道走，看到三岔路口选中间那条，然后……”
他详细解释了路径，最后叮嘱道，“出口处有个古老的阀门，需要同时按下左右两个开关才能打开，一个人办不到。”
交代完毕，老人递给他们一个小包：“里面有些食物和水。还有这个——”他拿出两个简陋的呼吸面罩，“下水道里有时会有毒气，小心点。”
带着老钉子的地图和补给，两人再次踏上旅程。
按照指示，他们找到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下水道入口，果然如老人所说，入口隐蔽在一个废弃泵站后面，被杂物掩盖着。
下水道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他们戴上呼吸面罩，沿着锈蚀的走道前行。水声滴答，远处偶尔传来奇怪的声响，但整体上比上面的通道要安静得多。
“老钉子帮了大忙。”穹评论道，声音在面罩下显得有些闷。
白厄点头：“信息往往比武力更有力量。”
一小时后，他们来到了老钉子描述的三岔路口。
按照指示选择了中间通道，这条通道逐渐向上倾斜，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有微弱的光亮。
“应该是出口了。”白厄说，加快脚步。
出口处果然如老钉子所说，有一个巨大的圆形阀门，需要同时操作两侧的控制杆才能打开。白厄和穹各站一边，数到三同时用力。
阀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打开。
门外是埃利奥多斯高原的凛冽空气和耀眼阳光。他们成功逃出了环岛。
站在高原的阳光下，回望那座悬浮的魔法城邦，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接下来怎么办？”穹问道，摘下面罩，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
白厄展开老钉子给的地图，指向北方：“再去一次霜语图书馆，官方渠道是不行了，我们走得太匆忙，无论晨曦之心代表着什么，我们都要找到那第三块碎片。”
穹看向北方连绵的雪山，金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没有秘法之环的捷径，行程会艰难很多。”
白厄没有回答，只是将地图收好，调整了一下行囊，阳光照在他银白色的头发上，折射出淡淡的光晕。
“但我有你，这条路就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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