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毁灭之前,我作为“成年”的巷孩是需要出去找食或者赚钱的。介于我不擅长讲话,但是身手过人,所以巷孩们决定让我去正常地乞讨,看情况再向那些好心人再“借”点钱。这个年头,善心最不值钱。
我的“工位”和汤姆的小摊很近,汤姆在白天经常在附近出摊,就用他的小聪明,逗得客人开心,赚那一两个钱。有时还会施舍般的给我一半。
他说是关心我,但据我调查得知,他经常随身带一个镀金怀表,里面放了他和一个女人及一个孩子的照片,像是一家三口,而中间的男孩和我长得非常像。
我们是在城市缝隙里长大的孩子,像墙根下顽强又惹人厌的杂草,所以被统称为“巷孩”。那片迷宫般的巷道是我们的王国,也是我们的牢笼。错综复杂的小道、锈蚀的防火梯、彼此相连的屋顶,以及只有我们才知道的隐秘通道……外来者寸步难行,而我们如鱼得水。
大人们有时需要快速无声地穿过这片区域,便会花上一点小钱,雇一个巷孩当向导。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正当”收入来源。
我曾以为我的尽头会和许多巷孩一样:在某条潮湿发臭的暗巷里,因为一场无关紧要的斗殴,或者仅仅是因为饥饿和寒冷,无声地烂掉,最后被清理垃圾的机器人铲走。
直到汤姆找到了我。那天下着冰冷的雨,我缩在一个漏雨的破纸箱后面,发着高烧,意识模糊。他把我拖出来,雨水顺着他那头乱糟糟的金发和参差不齐的胡茬流下,滴在我脸上。“妈的,小子,你真臭。”他嘟囔着,却把油腻的外套裹在了我身上。
我那时迷迷糊糊的,想着:汤姆终于要对我下手了吗?
他递给我一份伪造的身份文件,还有一把冰凉沉重的黄铜钥匙。“听着,从今天起,你叫库尔·怀特。A3区郊外那栋快散架的小破房子,归你了。”他咧着嘴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老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兼合法监护人了,虽然这文件比教会的介绍还不靠谱。”
总之那之后,我确实成了他儿子,法律意义上的。
那栋别墅确实很破旧,墙皮剥落得像烫伤后愈合不好的皮肤,窗户吱呀作响,空气里总有一股淡淡的灰尘和霉味。但这里有不停歇的热水,有柔软干燥、绝不会发霉的床,还有一扇巨大的、能看见一整片沉默针叶林的落地窗。我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阅读小说。那些新奇有趣的故事让我沉溺其中,忘却现实。
我甚至开始用红笔在日历上划掉每一天,像一个真正拥有“正常”生活的人那样,期待着某种未来。多么可笑。
平静在一周前被彻底粉碎。
没有预兆,只有一声撕裂天空的巨响。一颗燃烧的石头,或者说是看起来像石头的东西砸穿了屋顶,裹挟着热浪和碎片,几乎把我埋在下面。灼热的痛苦烙在我的脊背上,视野被浓烟和火光吞噬。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看到的最后景象,居然是汤姆那张写满了惊恐和骂骂咧咧的脸。
“操!欠你一条命,小鬼!”他嘶吼着,用蛮力把我从燃烧的废墟里拖拽出来,手臂被掉落的桁架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妈的……老子的假期全泡汤了……你他妈的可千万别死!”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隔离舱。背上的灼伤愈合得异常快,快得令医生困惑。但有些东西彻底改变了。我的脑袋里开始充斥破碎的、无法理解的画面和声音:不断翻动的日历,刺眼的红色叉号,便利店冷白的光灯,还有……最终吞噬一切的、绝对的白光。
【世界将在7月13日早晨毁灭】
我意识到了。在那无法言喻的、碎片化的幻觉里,我看到了终结。世界毁灭。就在今天早上。
于是有了之前的一切。我在末日清晨喝光了酒,在一片逐渐增强、吞噬一切的白光中,等待着预期的终结。
然而,终结并未如期而至。
白光如同涨到极致的潮水,缓慢地退去,留下的不是寂静,而是一种尖锐的、金属般的嗡鸣,持续刮擦着我的耳膜。随之涌入的是强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铁锈味、浓稠的血腥味、劣质燃料燃烧的呛人烟雾,还有一种我从未闻过的、仿佛电路烧焦又混合了臭氧的古怪味道。
视觉逐渐恢复。我发现自己蜷缩在一条狭窄、肮脏的巷道里,地面黏腻潮湿,墙壁布满斑驳油腻的涂鸦,字符扭曲陌生。空气冰冷刺骨,与我记忆里末日清晨那带着草木清冷的空气截然不同。
这不是便利店门前的长椅。肯定。
眼前正在上演一场无声的默剧——不,并非无声,只是我耳鸣太响,盖过了大部分声音。两个身影正在殊死搏斗。一个浑身缠满黑色皮革和尖锐铁钉的壮汉,手里挥舞着一把骇人的锯齿刀,刀刃上已经染满暗红。他的对手稍显瘦削,穿着破烂的黑袍,动作诡异敏捷,干枯的手指在空中划动,竟带起一簇簇幽绿得令人心悸的火花。
远处,一个扛着改装链锯、满口黄牙的壮汉正狞笑着逼近,链锯低沉地轰鸣着,喷出股股黑烟。
我的突然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沸腾的油锅。那个扛链锯的黄牙壮汉最先注意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纯粹的暴戾。
“看什么看,巷孩!”他朝我这边啐了一口浓痰,声音穿透耳鸣,模糊但凶狠,“想变肉渣吗?!”
巷孩(Gutter Rat)*。他用了这个词。和我来的那个世界一样轻蔑的称呼。
我的心脏被巨大的恐慌笼罩了,但比恐慌更强烈的,是求生的本能。我在原来的世界或许可以灌醉等死,但在这里,在这**裸的、毫不掩饰的暴力面前,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要活下去。我不是什么怀特,我只是库尔,一个从巷子里爬出来的野孩子。
那个挥舞锯齿刀的壮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的对手——那个黑袍瘦子——指尖的绿火在他胳膊上燎过,留下焦黑的痕迹。壮汉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正好背对着我,他的粗重喘息声清晰可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前方的敌人吸引。
我的目光迅速扫过他。腰间鼓囊囊的皮夹,皮带扣上挂着一个扁平、类似通讯器的装置,另一侧则是一把插在鞘中的实用匕首。
机会。也可能是自杀。
*Gutter Rat:意思是下水道里的老鼠,Gutter形容人地位低下、穷困潦倒或道德败坏、卑鄙无耻,是一个非常贬义的名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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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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