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米尔感受着体内那股新生的、银白色的力量，世界仿佛被擦去了尘埃，呈现出清晰的纹理，感知像水银般缓慢流淌。
“感觉如何？”伊宁的声音将他从这种新奇感知中拉回现实。她已重新坐回他对面，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神情温和中带着审视。
“很新奇。”卡西米尔斟酌着用词，他注意到伊宁交叠的双手食指轻轻相交搭在膝盖上，她微蹙的眉头，前倾的姿态，这是他以前绝不会留意的细节。“我现在就能听见隔壁房间挂钟秒针的走动。”他顿了顿，看向伊宁，“你刚才说话时，右侧眉梢有极其微小的上扬，下唇轻微内收。这表示你在担心？或者说，对我的状态有所保留？”
伊宁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欣慰的笑容：“很好。看来魔药赋予的知识你已经初步接收了。‘观众’序列九，顾名思义，就是让你获得超越常人的观察力——对细节的敏锐捕捉，对微表情的精准辨识，对肢体语言的直觉解读。它让你能更好地‘读懂’人，理解那些藏在表面之下的情绪和意图。”
她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上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心得。“但这仅仅是开始。能力本身是中性的，关键在于你如何运用它。”
接下来的时间里，伊宁以她作为前辈和老师的身份，为卡西米尔梳理了非凡之路上的基本准则。她的讲解基于她近二十年的经验，务实而谨慎。
“首先，是失控的风险。”她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每一次晋升，每一次动用非凡能力，都是在与疯狂共舞。魔药的力量像是湍急的河流，你需要学会在其中保持平衡，而不是被它冲走。要时刻留意自己的情绪和思维，任何异常的愤怒、偏执、幻觉，都是危险的征兆。一旦感觉不对劲，立刻停止使用能力，寻求帮助。记住，活着永远是第一位的。”
卡西米尔认真点头，将这些话铭记于心。
“其次，关于掌控力量。”伊宁似乎在思考着组织语言，“就我的经验来看，想要更好地容纳魔药，减少失控风险，你需要尽可能地去贴近这个序列的本质。多观察，多倾听，试着去理解你看到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背后的含义。这种专注的、沉浸式的观察，似乎能帮助魔药的力量更平稳地与你的精神融合。”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复杂，“但具体为什么有效，我也说不清。有些人，比如永暗教会那位圣伦纳德阁下，能在短短几年内连升数级，而我们大多数人……”她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但卡西米尔能读出她未尽之言中的困惑与一丝无奈。
果然，就像卡莱尔说的，天才只是那几个。
那也许自己可以去请教他们？
“第三，保密原则。”伊宁的神情重新变得坚定，“非凡世界隐藏在帷幕之后。对普通人来说，无知是一种保护。这不仅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你自己。不要随意透露你的身份和能力，即便在机械之心内部，也要遵循信息分级的规矩。”
“最后，保持敬畏。”伊宁合上笔记本，目光深邃，“我们行走在一条充满未知的道路上。要对力量本身保持敬畏，对未知保持谨慎，对那些远高于我们的存在保持尊重。傲慢是通往毁灭最快的捷径。”
她看着卡西米尔，叹了一口气：“抱歉，我不是什么很优秀的天才。相比于其他的老师，我只能给你的最基本的指引，卡西米尔。把它们变成你的本能。力量是危险的馈赠，我希望你学会的是如何安全地持有它，而不是被它反噬。”
“这是提醒？”
“这是祝福。”她温和的笑着。
卡西米尔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希里老师。谢谢您。”
伊宁笑了笑，摆摆手：“去吧。你不是和卡莱尔约好了去天文俱乐部？记住，多看，多听，多想。把你新获得的能力，用在该用的地方。”
卡西米尔站起身，再次道谢后，转身离开了心理诊所。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走在熙攘的街道上，转过街角，卡西米尔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蹲在路边的身影。
卡莱尔今天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便装，色调清爽，不像平日那样带着几分刻意的庄重。他蹲在花岗岩花坛边，黑色的短发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他正伸出一根手指，极其专注地轻轻拨弄着一丛盛开的蓝色银莲花。花瓣在他的触碰下微微颤动，他似乎觉得这很有趣，嘴角无意识地牵起一个浅淡的、孩子气的弧度。
卡西米尔感觉他身上那种属于古老家族的疏离感消失不见了。没有挺直的背脊，没有公式化的微笑，他只是蹲在那里，像任何一个对路边野花产生好奇的少年，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里，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又带着几分纯粹的专注。那姿态，竟让卡西米尔莫名想起了自家妹妹克洛伊偶尔发呆时的模样。
似乎是感应到了注视，卡莱尔抬起头。那双宝石般的蓝眼睛先是闪过一丝被惊扰的茫然，随即迅速恢复了平日的神采，那抹孩子气的弧度也悄然隐去。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拍掉指尖可能沾上的灰尘，仿佛刚才那个蹲在路边玩花的少年只是卡西米尔的错觉。
“你来了。”卡莱尔语气如常，带着他特有的、略显轻快的语调，“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点点。”
“我的问题。”卡西米尔笑到。突然，卡莱尔歪了歪头，眼神严肃起来，卡西米尔一瞬间反应过来他有所察觉。他说：“你成为非凡者了？”
瞒不住他。卡西米尔心里其实有所准备，毕竟和他同属愚者教會的西比拉似乎也有一眼看穿人序列的能力。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一群人，卡西米尔想。于是他还是点头，“对。所以我来晚了。”
卡西米尔看着卡莱尔眼底复杂的情绪，似乎欲言又止。他似乎并不意外，又有所遗憾？是因为我不听他的劝告，知难犯险？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内心疯狂思索。
“观众很适合卧底。”卡莱尔说，“特别在人多的地方，多观察，沉默，安静，抽离，记住你是一个观众，记住你是谁。魔药会消化的很快。”
消化，又是消化。他和容纳一定有什么区别。卡西米尔暗暗记下，也没打算现在问。
“好了，现在是任务时间。”卡莱尔打了个响指，“你认为这个俱乐部有什么问题？”
卡西米尔三言两语将自己对天文俱乐部的观察和推测告诉了卡莱尔——克洛伊曾提及的“观星”异常之间的潜在关联，他莫名其妙的头疼，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位令人不适的占星师胡安·瓦纳罗。
卡莱尔听完，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点头道：“明白了。那进去后，你就说我是你的客户，对天文有点兴趣，带来看看。”
“你不顺便也登记个会员？”卡西米尔有些疑惑，“这样不是更方便一起活动？”
“卧底的基础原则之一，”卡莱尔伸出食指，晃了晃，“鸡蛋别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一个身份，一个人就够了。两个人绑在同一个明面的身份下，一旦一个暴露，另一个也很难幸免。”
“你登记的是原名对吧？”卡西米尔点头，“卡尔.沃尔，现在开始，我就叫这个名字。”
“你要改名？”卡西米尔质疑，“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方法，万一被对方知道了不是更让人怀疑？”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要知道，到那个时候，他已经绝对有问题了。直接追击，或者迎战，总之没有观察和隐藏的必要了。”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自嘲的弧度，“而且，如果里面那家伙真像你说的，是个对神秘学有点了解的非凡者，稍微读过点历史，就不会没听过‘亚伯拉罕’这个姓氏。这名字在某些圈子里，辨识度有点太高了。就像一个靶子。”
卡西米尔挑眉，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听起来，你们家很有名？”
卡莱尔耸了耸肩，动作轻松，但那双蓝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像是平静湖面下倏忽即逝的暗流。“是啊，很有名。”他的语气依旧轻快，甚至带着点戏谑，“也许哪天你去那些专门倒卖古老封印物的黑市逛逛，还能在某个玻璃柜里，看见我某个被做成封印物的祖宗，旁边标着天价呢。”
他说这话时，脸上甚至还挂着那副惯有的、略显疏离的微笑，仿佛只是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有点辛辣的趣闻。就像他之前对待埃拉诺斯一样。
但卡西米尔却已经不同了，他敏锐地捕捉到，在那轻松的表象之下，卡莱尔并不像他表现的这么不在意。
不断的重复，就是一种强调。为了自我安慰？还是提前的自我防御？
卡西米尔不得而知。
但是卡西米尔没有戳破，只是点了点头。“明白了，我的朋友。”他配合地说道，“那我们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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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新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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