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成熟稳重得不像是八岁。他做得很好,舞步标准,脊背板正,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受到过严格的、良好的教养。
偶尔珂洛诺踩到他,他面上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只是在她快要跟不上时,轻声提醒。
“啊,看看!”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大声赞叹着,“纳格尼菲小姐已经找到伙伴了,多么美妙的一支舞啊!”
纳格尼菲夫妇有些惊讶,珂洛诺一向有些孤僻,与家族中其他孩子都没能很快熟悉起来。
“玩得开心吗,珂洛诺?”赛琳娜问。
“嗯。”珂洛诺点点头。
“这是雷古勒斯,纳西莎的表弟。”阿布拉克萨斯说,“来吧,塞勒斯,见见他们,同样古老又高贵的布莱克。”
布莱克夫人很美,她是珂洛诺见过最美丽的人。她的眼睛与雷古勒斯、西里斯一样,都是灰色,狭长深邃,眉毛浓黑,仅仅只是眉眼,就已经让人挪不开视线,充满了攻击性,张扬,野性。她的神色高傲极了,仿佛任何人在她面前都应该臣服。
相比之下,布莱克先生显得则要温和许多。他也同样高傲,可他的气势完全被布莱克夫人掩盖住,像是个陪衬。
“妈妈,爸爸。”雷古勒斯站到布莱克夫人身边。
“沃尔布加,这是塞勒斯和赛琳娜,”阿布拉克萨斯说,“还有他们唯一的女儿,珂洛诺·纳格尼菲。”
布莱克夫人的面容柔和下来,变得亲切,她微微欠身,“我一直很是期待和你们见面,亲爱的纳格尼菲先生,以及纳格尼菲夫人。”
“我们也很高兴见到声名在外的布莱克。”塞勒斯说,“不用客气,夫人,叫我们的名字就可以。”
“真是太让人开心了。”布莱克夫人笑起来,风华绝代,“雷尔,你带珂洛诺去玩吧。”
“去看看孔雀吧,雷古勒斯,花园那些漂亮的白孔雀,珂洛诺会喜欢的。”阿布拉克萨斯说。
那几只孔雀和它们的主人一样高傲,昂着脖子在花园里走来走去,对前来观赏的人爱答不理。
“你帮我就是因为这个吗?”珂洛诺摸了摸旁边盛开的圣诞玫瑰花瓣,轻声问。
“不是。”过了好一会儿雷古勒斯才开口,“你对家养小精灵很温柔,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只是奴隶,从不会有人在意他们。你有些奇怪。”
珂洛诺收回手,转头看他。
“你喜欢家养小精灵?”她这不是问句。
“我喜欢我家的家养小精灵。他们只是巫师的奴隶。”雷古勒斯说。
“不。”珂洛诺刚刚的失望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笑容在黑夜里闪闪发光,“你有一颗柔软的心,雷尔。”
·
人和人之间的际遇十分微妙,就像珂洛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与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孩那么要好。
那次订婚宴后,珂洛诺回到马尔科威尔岛,重新回到往常一样与世隔绝的生活中。
雷古勒斯的猫头鹰瑞文又一次送来了信件,落在珂洛诺房间的窗台上,吃着专门为它准备的食物。珂洛诺看完信,跑到四楼的茶室。
“爸爸妈妈。”她敲了敲门,转动把手。
“怎么了,珂洛诺?”赛琳娜放下手里的茶杯。
“我可以去参加雷古勒斯的生日会吗?”她的表情寻常,但眼里的期待早已跳脱出来。
赛琳娜与塞勒斯对视一眼,“当然,亲爱的。”她站起来,“你得为他准备一份礼物才行。”
“我想把斯佩的鳞片送给他。”珂洛诺问,“可以吗?”
这下连塞勒斯也放下了手里的书,诧异地看着珂洛诺。
赛琳娜摸了摸珂洛诺的脸颊,“你这么喜欢他吗,珂洛诺?”
珂洛诺思考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是的,我特别喜欢他。”
喜欢是毫无缘由的。
明明从无交集,可第一次见面,他们就那么契合。分别这么久,也仍然有聊不完的话题。
珂洛诺从山洞的水池里拿出一枚泡了很久的鳞片,在赛琳娜的帮助下打磨成扇形,留出孔位,串上银链。
离雷古勒斯的生日还有三天的时候,珂洛诺拿着项链,来到岛底。
斯佩是一条黑色火龙,一条活了八年的火龙。
她是与珂洛诺同一天诞生的。就凭这一点,珂洛诺成为了纳格尼菲家族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斯佩的体型很大,几乎有整个岛那么大。她常年守在马尔科威尔岛底,那里有一眼活泉,它凭空出现,在半空中倾斜,源源不断流出泉水。泉水不是普通的水流,而是如同带着银光的烟雾。
这是纳格尼菲家族世代守护的东西,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除了家主与继承人,谁也不知道活泉真正的位置,这里被施过特殊的古老魔法,就算外人闯进,也无法看到它。
黑龙是从泉眼里诞生的,生来就与世上普通的龙类不同,斯佩智慧近人,寿命绵长,据先祖的记忆可知,斯佩最长一次活了三百年。她的死亡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死亡,每当斯佩感知到变化,口中会喷出火焰将自己燃烧殆尽,化为星尘全部浸入那只有她指头大的泉水中,聚集成龙蛋,在一瞬间重新破壳而出。一旦度过幼年期,斯佩就会继承以往每一次生命的所有记忆。
斯佩于玄妙的时间魔法中诞生,珂洛诺更愿意认为,她就是时间的化身。斯佩身体的每一处,都蕴含魔力,就算是已经脱落的鳞片。
这才是赛琳娜和塞勒斯吃惊的原因。
“你可以祝福他吗,斯佩?”珂洛诺捧着那枚鳞片,“我想把它送给雷古勒斯·布莱克当做生日礼物。”
斯佩那双漆黑的瞳孔盯着珂洛诺,眼中仿佛有无数根白线流过,然后,她微微颔首。
·
这次,珂洛诺独自离开马尔科威尔岛。
格里莫广场12号,布莱克祖宅,雷古勒斯的家。布莱克祖宅竟然在一堆麻瓜住宅里。
珂洛诺站在门前,好奇地打量着这栋明显上了年纪的房屋,她敲响门铃。
开门的是雷古勒斯。
看见她,雷古勒斯露出浅浅的微笑。
“诺尔。”他侧过身,“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珂洛诺走进门廊,墙上的装饰看上去有些年头,却保持得很好,蛇形纹饰随处可见,那些银像被擦得能够清晰照见人影,门廊两边挂着许多肖像框,珂洛诺跟着雷古勒斯往里,那些画像上的人都在悄悄打量着她,窃窃私语。
“那是谁?”
“纳格尼菲。”
“那个纳格尼菲?”
“真不错,竟然和纳格尼菲交好了。”
“有些画像已经很老了,”雷古勒斯说,“不要在意他们的话。”
“我理解,”珂洛诺微笑着说,“我们家有些先祖画像也表现得,嗯……有些古板。”
比起来,门厅那一排家养小精灵的头颅更让人害怕。
布莱克夫人非常热情地接待了珂洛诺,她一直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亲切地询问她爱吃的东西与在家时的习惯。
“雷尔不是个活泼的孩子,非常乖巧,比他哥哥强多了。他一直都很优秀,能够完成所有课业,只是没什么朋友,能够遇到你真是太好了。你们两个这么合得来,我很开心,亲爱的。”
布莱克夫人的话充满温情,笑容柔和,珂洛诺几乎不能把最初见到她的样子与现在联系起来。
“还有一会儿晚餐才开始呢,让雷尔带你去玩一会儿吧,还有西里斯,你们也可以认识认识。”
雷古勒斯牵着珂洛诺一起到五楼,“这是我的房间,那边那间是西里斯的,最里面是爸爸妈妈的房间。”
正说着,西里斯的房门打开了。
他把衣服穿得很随性,与全身上下整整齐齐的雷古勒斯形成鲜明对比。
“是你?”西里斯挑眉,“这是谁家的,竟然能让你邀请到家里。”
后半句是对雷古勒斯说的。
“我是珂洛诺·纳格尼菲。”珂洛诺走过去对他伸出手,“你好,西里斯。”
西里斯愣了一秒,轻轻握住她的手,可下一秒他却做出吊儿郎当的模样,“原来是纳格尼菲,怪不得他们会同意。”
珂洛诺歪歪头,“这确实是事实,但不能说明什么。”
在西里斯扬起眉毛时,珂洛诺继续说,“因为我们都不是没有思想的工具,一切都是自己决定的。雷古勒斯想邀请我,我想为他庆祝生日。”
西里斯笑起来,面带嘲讽,“那可真是让人感动,天真无邪的纳格尼菲小姐。”
珂洛诺皱了皱眉。
“西里斯,”雷古勒斯开口了,“我要带珂洛诺在家里参观,你要一起来吗?”
“不了。”西里斯说。
可当雷古勒斯带着珂洛诺到书房时,西里斯又跟了上来,靠在门边听雷古勒斯给珂洛诺介绍自己喜欢的书籍,他还告诉了她小时候他和西里斯一起贪玩不学习被罚的故事。
“你看,这是西里斯画的,”他的语调微微上扬,是平时少有的兴奋,“他气走了家庭教师,被妈妈惩罚,关在房间里不让吃晚饭。我和克利切说自己饿了,想要吃点面包才给他弄了一块,他还嫌弃里面没有肉。”
珂洛诺听得津津有味。
雷古勒斯甚至主动带珂洛诺去了他的房间。西里斯看她的眼神一下变了,多了些好奇。
房间和布莱克老宅的风格很统一,都是富丽华贵的风格。
银色和绿色随处可见,覆盖着床、墙壁和窗户。黄铜色的枝状水晶灯挂在天花板上,桌面上摆放着一个金色的老爷钟,看上去很古朴,又很名贵。除此之外,就是一排墨水瓶,一个黑色的笔筒,里面放着的几支孔雀毛羽毛笔是这个屋子里最亮的颜色。
布莱克家族饰章和永远纯粹的格言精心描绘在床头,被子整齐地铺好。和珂洛诺满床柔软可爱的玩偶抱枕不同,除了枕头外,上面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屋内没有一点孩童的喜欢的彩色东西,也没有那些有趣的玩具,只有一大叠书。
雷古勒斯看出珂洛诺的疑惑,解释道:“妈妈不喜欢那些吵吵闹闹的玩具。”
他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音乐盒,打开后就飞出一只小鸟开始绕着圈唱歌,“阿尔法德舅舅送我的,你可以玩这个。”
西里斯发出犬吠般的大笑声,幸灾乐祸对珂洛诺说:“乖宝宝的房间里没有能招待朋友的东西,非常无聊,你得失望了。”
珂洛诺摇摇头,伸出手指,那只小鸟停在她手上,还在放声歌唱。
“这个就很有趣,我很喜欢。”她柔软地说。
雷古勒斯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有些矜持,但是看得出,他很开心。
珂洛诺也看着他笑起来。
靠在门边的西里斯“嘁”了一声。
虽然布莱克夫妇对珂洛诺非常亲切,但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家里有些沉重的氛围。
在父母面前,雷古勒斯乖巧得不可思议,是个受到良好教养的小少爷,沉稳、少言,得体绅士地照顾着珂洛诺。他坐得很板正,脊背挺直,一举一动都像是用标尺刻出。
相比起来,西里斯可真是随性。他坐得很随意,并不是说他的动作无礼,他举手投足间也透露着优雅,只是在雷古勒斯旁边,就显得他太过散漫了。
布莱克夫人看上去很不满意,可碍于珂洛诺在,没有说话。只是等她走后,西里斯免不了又被惩罚一番。
离开时,雷古勒斯送给珂洛诺一支小小的吊链银玫瑰书签。这是雷古勒斯送给珂洛诺的第一件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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