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城堡的空气在六月凝固成了某种粘稠、焦灼的实体。OWLS考试像一片巨大的、低压的乌云，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五年级学生的头顶。图书馆的座位成了最抢手的资源，公共休息室深夜依旧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羊皮纸、墨水、提神魔药混合的独特气味，还有无处不在的低气压和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奥利弗·伍德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鹰头马身有翼兽。魁地奇球场在阳光下召唤着他，新找球手哈利·波特展现出的天赋让他对未来赛季充满了炽热的构想。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必须被困在图书馆冰冷的长桌旁，面对那些令人头晕目眩的文字。
唯一能让他稍微定下心神的，是长桌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奥莉薇·特拉弗斯成了他备考期间唯一的锚点。她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有条不紊地规划着每天的复习科目和时间表。她的笔记被重新整理、精简，变成了更易于突击记忆的“救命手册”。她会在伍德对着魔法史时间轴抓狂时，平静地递过一杯温热的薄荷茶；在他对着魔咒理论复杂的能量流线图眼神涣散时，用最简洁的语言点出关键；在他试图用魁地奇战术类比变形术原理时，毫不留情地用一个精准的反例将他打回现实。
“奥利弗，”她的声音在堆积如山的书本后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把《国际巫师联合会保密法》这部分再默写一遍，重点在1692年法案的具体条款。写完之前，不许看扫帚保养手册。”
伍德哀嚎一声，像被游走球击中了后背，但还是认命地抓起羽毛笔。他偷偷抬眼瞄向对面。奥莉薇正埋首于一本厚厚的《高级魔药制作》，侧脸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午后阳光下显得异常专注，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也熬了不少夜。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混杂着说不清的愧疚涌上伍德心头。他低下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枯燥的法案条文上。有她在旁边，似乎连最讨厌的魔法史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日子在题海战术中飞速流逝。白天是图书馆的长桌和低声的讨论（主要是奥莉薇讲，伍德听，偶尔克拉拉或珀西加入讨论），晚上则是在公共休息室壁炉旁继续鏖战。伍德发现自己开始习惯性地寻找奥莉薇的身影。当她去洗手间或短暂离开去拿参考书时，他会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复习效率直线下降。而当她带着新的笔记或一杯热饮回来，重新坐在他对面时，那熟悉的、带着淡淡墨水和草药气息的存在感，又能奇迹般地抚平他的不安。
有时，奥莉薇长时间低头书写，颈后一缕发丝滑落，伍德会下意识地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拢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耳廓。两人都会瞬间僵住，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各自的复习，只是心跳在寂静中擂鼓般清晰。
有时，伍德为弄懂一个复杂的魔咒原理，会不自觉地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奥莉薇的额角。她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青草、羊皮纸和阳光晒过衣物的干净气息，一种令人安心的、却在此刻让她心慌意乱的味道。她会微微侧开头，假装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如尼文笔记，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他们谁也没说破。奥莉薇将这归咎于复习压力下的脆弱和依赖，用“好朋友”的标签死死压住心底翻涌的波澜。伍德则更懵懂，他只是觉得和奥莉薇一起复习效率奇高，而且很舒服。看到她因为自己的讲解而恍然大悟时亮起的眼睛，或者递给他一块糖时指尖的微凉，都让他有种莫名的满足感？他把这归结为“战友”间的默契和信任。
这种高压下的朝夕相处，像是一种缓慢的催化。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无声中滋长。他们共享沉默，也共享偶尔从题海中抬头时，对视一眼的短暂轻松。
有一天，弗雷德和乔治嬉笑着凑过来，显然是又想“借鉴”一下奥莉薇的魔药史论文大纲。伍德头也没抬，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带着点不耐烦的保护姿态挥了挥手，语气是罕见的强硬：“别总是来烦奥莉薇问作业，她没空！自己的论文自己写！”那语气，仿佛奥莉薇的时间归他管辖，是一种不容旁人随意侵占的特权。
双胞胎夸张地做出受伤的表情，嘀嘀咕咕地走开了。伍德说完之后自己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刚才那股莫名的占有欲从何而来。他挠了挠头，把这归结为复习压力太大导致的烦躁，很快又埋首于麻瓜的“电子邮件”是如何运作的难题中去了。他没有看到身旁的奥莉薇因为他那句话，笔尖在羊皮纸上顿住，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以及她悄然泛红的耳根。
当最后一张试卷被收走，奥莉薇放下羽毛笔，长舒一口气时，感觉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她走出考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羊皮纸和紧张汗水的味道。
卸下了考试的重担，奥莉薇和大伙一起浩浩荡荡地穿过熙熙攘攘的霍格莫德主街，涌进了喧闹的三把扫帚酒吧。
酒吧里早已挤满了五年级的学生。他们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一张空桌。四杯泛着厚厚白色泡沫的黄油啤酒很快被端了上来。
“为了该死的OWLS终于结束了！”克拉拉率先举起沉重的啤酒杯，大声喊道。
“为了自由！”珀西难得地附和，声音洪亮。
“为了暑假！”奥莉薇微笑着，声音轻快了许多，也举起了杯子。
“为了不用再背妖精叛乱！”伍德咧嘴笑着，用力碰了一下奥莉薇的杯子。
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冰凉的、带着微甜气泡的黄油啤酒滑入喉咙，瞬间冲刷掉了所有残留的疲惫和紧张。欢声笑语立刻充满了他们的小角落。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即将到来的暑假。
“我已经收到了魔法部法律执行司的实习邀请，”珀西挺直了背，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得意，但显然失败了，“提前熟悉一下环境，为将来做准备。”
“听起来棒极了！”克拉拉咽下一口黄油啤酒，“我嘛，可能跟爸妈去希腊的某个小岛晒晒太阳，游游泳，顺便看看能不能邂逅个异国风情的帅哥。”她朝奥莉薇挤挤眼。
“你呢，奥莉薇？”伍德看向奥莉薇。
奥莉薇笑了笑，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点神秘的色彩：“我会帮我妈妈整理一些资料。她最近在梳理一批大概一百多年前的霍格沃茨档案，好像是一位那个时期的转学生的私人信件和一些记录，挺有意思的。”
“一百年前？转学生？”伍德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听起来…嗯…需要很多耐心。不过很适合你！”他最终给出了一个真诚但完全不得要领的评价。
克拉拉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奥莉薇一下，递给她一个“看吧，我就知道”的眼神。奥莉薇无奈地笑了笑，低头抿了一口黄油啤酒，甜涩的泡沫在舌尖蔓延。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正豪迈地灌下大半杯黄油啤酒的伍德。
“我？”伍德放下杯子，用手背抹掉嘴边的泡沫，眼睛亮得惊人，“当然是魁地奇！普德米尔联队的夏季训练营就在我家附近的山谷！我跟他们的青年队教练联系上了，他说如果我能通过选拔测试，暑假就可以跟着训练！梅林的裤子啊！那可是普德米尔联队！”他的兴奋几乎要从身体里溢出来，整个人都在发光。
“哇哦！普德米尔联队！”克拉拉夸张地惊叹一声，“看来我们未来的魁地奇明星要提前起飞了！”她促狭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奥莉薇，意有所指地压低了点声音，“那你可得抓紧时间享受‘私人辅导’了，小奥莉，以后人家可就是职业选手了！”
伍德似乎没听清克拉拉的后半句，他转向奥莉薇，笑容灿烂得晃眼：“嘿，奥莉薇！等我进了训练营，拿到内部纪念品，第一个给你寄！他们新出的守门员手套据说超棒！”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分享欲，仿佛这是他们之间最自然不过的事。
奥莉薇的心被那笑容轻轻撞了一下，酸涩中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好啊，那我可等着了。不过，记得先通过选拔测试。”她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黄油啤酒，冰凉的液体似乎能压下喉咙里那点莫名的哽咽。
“那当然！”伍德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随即又转向珀西，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普德米尔联队目前的战术体系。
窗外，霍格莫德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温暖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洒在年轻人欢笑的脸上。考试结束了，漫长的、预示着分离和不同选择的暑假即将开始。奥莉薇听着伍德兴高采烈地描述着训练营，看着珀西规划着魔法部的未来，听着克拉拉憧憬着希腊岛屿的假日，心里既为朋友们感到高兴，又有一丝淡淡的、无法言说的怅惘。
她不知道的是，伍德在滔滔不绝的间隙，目光偶尔会扫过她被夕阳柔和光晕勾勒出的侧脸，心里模糊地想：整理一百年前的旧档案？那整个暑假岂不是会很无聊？要不要偶尔给她写封信说说训练营的事？她应该会感兴趣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对魁地奇训练营的无限期待所淹没。他仰头喝光了杯子里最后一点黄油啤酒，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完全没有意识到，某种比朋友更深刻的情愫，已经在高压锅般的备考季节里悄然发芽，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许就会破土而出。
话题围绕着暑假计划展开，气氛轻松而愉快。酒精和考后解脱感让每个人都放松下来。奥莉薇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她的目光会不自觉地飘向身边的伍德。他正和珀西争论着某个魔法部条文的合理性，侧脸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栗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当他因为某个观点激动地比划时，手肘会不经意地碰到她的手臂，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
伍德也感觉到了身旁的安静。他转过头，正好撞上奥莉薇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清澈而柔和，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一瞬间，他忘记了和珀西的争论，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悸动悄然蔓延开来。他下意识地对她咧开一个笑容，带着点考完试的傻气和纯粹的开心。
奥莉薇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一下，心跳骤然失序。她慌忙低下头，假装被啤酒呛到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瞬间泛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
克拉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和珀西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珀西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端起酒杯掩饰嘴角一丝了然的笑意。
高压备考下朝夕相处的温度，考后释放的轻松与酒精的微醺，像最精妙的催化剂。一些未曾命名的情愫，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悄悄探出了柔嫩的花瓣，汲取着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每一次无心的触碰所带来的微光与暖意。
当事人尚未知晓，甚至可能将其归咎于考后的疲惫与兴奋。
但那些在羊皮纸堆叠的缝隙中悄然萌芽的悸动，在黄油啤酒的泡沫里无声发酵的暖意，已然在年轻的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甜蜜又令人心慌的痕迹。这个庆祝的傍晚，喧闹的酒吧角落里，两颗心的距离在无形中被拉近，又因懵懂和迟疑，陷入了一种更加微妙的、名为“未察”的张力之中。
庆祝在黄油啤酒的泡沫和欢声笑语中持续了很久。当夕阳的金辉透过酒吧的窗户洒进来时，大家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准备返回城堡。
走出三把扫帚，傍晚的微风带着青草和自由的气息拂面而来。伍德走在最前面，还在和克拉拉及珀西热烈讨论着守门员扑救角度的问题。奥莉薇稍稍落后几步，看着前方伍德高大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他挥舞着手臂讲解战术的样子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生机勃勃的感染力。
一丝难以捕捉的、极其微弱的悸动，像一粒被微风偶然吹落的种子，悄然落在了奥莉薇的心田深处。它如此细小，如此安静，甚至被主人自己忽略了。是因为他分享纪念品的承诺？还是因为那杯他提前替她点好、知道她不喜欢太冰的黄油啤酒？抑或仅仅是此刻，看着他追逐梦想时闪闪发光的样子？
她不知道。
同样没有察觉的是走在前面的伍德。当他回头，想确认奥莉薇是否跟上时，目光掠过她被夕阳镀上金边的身影。那一刻，他心中涌起的并非什么醍醐灌顶的情愫，而是一种模糊的、温暖的、习以为常的安心感，就像在球场上知道后方有可靠的队友防守一样。考试结束了，暑假即将开始，魁地奇的梦想在招手，而奥莉薇，她就在那里，如同过去五年里的每一天那样，安静而可靠地存在着。这份存在本身，就是他此刻轻松愉悦心情里，一个无需思考、理所当然的背景。
他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随意地挥了挥手，像是在说“快点跟上”。然后便又转回头，继续投入到与珀西的战术讨论中。
奥莉薇看着他转回去的背影，轻轻吸了一口混合着青草和自由味道的空气，也加快了脚步。那粒微小的种子，在夕阳的余晖里，静悄悄地沉入了心湖深处，等待着未知的萌发季节。暑假即将来临，而有些东西，才刚刚开始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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