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国孝期间不得筵宴音乐,黛玉又住在荣国府,忠顺王妃不好插手她的生辰,遂只让人将各项礼物送过去,又特意准了武天钺去探望。
偏荣国府管事的凤姐儿前些日子病倒了,再加上府中命妇都要入朝随祭,府内也没人给黛玉操办生辰之事。
不过黛玉并不在意,凤姐儿是个人精,知道忠顺王妃宠她,每年生辰都办得不差,所以暂管园内事务的探春提出在潇湘馆摆了几桌宴席,只请园中姐妹来玩乐一番时,黛玉也觉得新奇,开心地同她一道筹办,与姐妹们闹了一天。
是以武天钺忙完过来时,众人都累了,早散了,只黛玉歪在榻上看书。
黛玉正翻页,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正是武天钺,莞尔嗔道:“你怎么走路都没声。”
今日生辰,黛玉许是饮了酒,原本白玉无瑕的脸庞上晕开一片酡红,眼波流转间,横溢出平日里没有的妩媚,武天钺不由自主靠近她:“许是为了接近姑娘吧。”
黛玉被他逗笑,合上书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少贫嘴。”
武天钺顺手将书拿过来,将那盒子塞到她手里,笑道:“玉儿看看喜不喜欢。”
“昨日不是让人送东西来了吗?”黛玉坐起身来,一边说一边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几本书册,最上方那本封面是月白色的,上只画了一小枝梨花和将落未落的几片花瓣,旁边有两行字:“偷来梨蕊三分白”、“潇湘诗稿”。
黛玉见是自己的诗句和名号,惊道:“这是?”
“你的诗集。”武天钺期待地看着黛玉,脸上堆满了笑,“里面配图都是我画的,玉儿看看可配得上你的诗?”
“那我可得好好看看。”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准备好接受表扬的样子,黛玉嫣然一笑,伸手将最上面的诗册拿出来翻看。
整本诗集分为四卷,第一卷是黛玉小时随笔写的,虽言语还有些稚嫩,但意象灵动,已具清丽飘逸之风,第二卷灵秀中开始带上闲愁,第三卷愁绪更深,越发显出作者的孤独哀怨,但第四卷又开始转变,孤寂感褪去,只余疏朗、洁净,似有“傲世”之感。
除将诗作按意境分门别类外,每首诗旁都有极简的水墨画点缀,或是一盏孤灯,或是一扇秋窗,或是几片落叶,却恰好将这诗的意境衬托出来。
一页页翻过去,墨香越来越浓,黛玉指尖抚过那些词句和画作,仿佛再次看到一个小人坐在院中观花赏雪的情景,又忽有个舞刀弄枪的身影闯进来,突兀又和谐。
黛玉整颗心好似被今日饮下的酒酿泡着,酥软、熨贴,又带着微醺的醉意。
武天钺见她低头翻看半日,却不说话,不免有些着急:“怎么了?哪里不喜欢吗?”
听到武天钺的声音,黛玉强忍半天的泪意涌上来,视线瞬间模糊了,但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失态,放下诗册,转头埋在他怀里。
武天钺拥着她,感觉胸前衣襟湿了,戏谑道:“看来姑娘对小生送的礼物很是满意。”
黛玉哭了一场,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她本就不善表达情感,心中纵是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此时听他揶揄,倒是松了口气,抬头扯着他的耳朵:“你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感受到她舍不得用劲,武天钺挑眉,挤眉弄眼地笑道:“是小生唐突姑娘了。”
“还不好好说。”黛玉听他还要贫,手上用力。
武天钺吃疼,忙道:“底下还有呢。”
黛玉这才放手,将底下那几本拿了出来,见是诗评,眉尖微蹙。
武天钺见她突然不高兴了,很是疑惑:“怎么了?”
黛玉知道他的用心,但委屈还是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眨眼想将眼泪按下去,可泪珠还是顺着长长的睫毛掉下来。
“这是怎么了?”武天钺吓得不行,接过书翻看,并未发现异常,都是自己精选出来的,没有少的也没多了。
正纳闷着,就听黛玉抽噎着道:“你竟将我的诗散出去了?还随意让人评价。”
武天钺明了,不由哑然失笑。
黛玉见他还笑得出来,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武天钺见黛玉双眸含泪,如沾雨的梨花一般凄清绝艳,心中微动,半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她:“我确实散出去了,还让人印了许多,放在书坊售卖,如今城内许多人都有你的诗作。”
他做了这种事,不道歉还这般理直气壮,黛玉气不打一出来,伸手指着他:“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武天钺含笑握住她的手指:“因为我不想明珠蒙尘,我不想你如此才华被封存在这宅子里,我要让天下人都知‘潇湘’的才名。”
黛玉没想到这个理由,呆呆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武天钺捏了捏她的鼻子:“玉儿别怕,现在没人知道这些是你的诗,等我羽翼丰满了,便给你开个大型诗会,将人都请来对诗。”
黛玉害怕的情绪被他淡定的态度安抚下来,听了这话,脸上不由带上笑意:“要是我对不上呢?”
“那就先开个小的,只请追捧你的人。”
黛玉无语道:“你倒会安排。”
“你是不知这些日子你的诗集有多火,都要刻印第二版了。”武天钺笑道,“便是只请追随者,都算大型诗会了。”
黛玉不相信:“怎么可能?”
“你读一下这个不就知道了?”武天钺将诗评递给她,“这些还是我选过,夸得不那么明显的。”
黛玉随意读了两篇,只觉得太过阿谀奉承,但方才因自己诗作外泄的慌乱少了许多。
武天钺看着她素净的侧脸,忍不住用手捧着她的脸:“现在只是开始,玉儿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黛玉见他这般认真夸赞自己,心中虽还有些不安,但又为自己的才华被认可感到高兴,正要说话,就听紫鹃在外面道:“姑娘,夜深了。”
武天钺听了,伸手捏捏她的脸:“我先走了,明日还要进宫。”
黛玉点点头,起身将他送出门,随后回来,翻看诗集,忆起往昔,又想到自己的诗像旁人一样流传,只觉心潮澎湃,又挥笔写了几首才睡下。
那日过后,武天钺都没时间再来,黛玉很是失望,但很快,山眉郡主来找她聊了下一本诗集的事。
黛玉觉得这一本才发行,再出潇湘集怕是贪多嚼不烂,同山眉郡主一拍即合,决定下一本收录这些日子诗社里众人的诗。
遂分头去同姐妹们交涉,有了事做,倒也分不出心思想武天钺。
武天钺还不知道自己的地位直线下滑,这日,圣上下旨命他代太子送灵去孝慈县,送到后要停数日才能入地宫,所以他打算回大观园同黛玉说一声。
才要出门,就见长史官忧心忡忡来道:“世子,王爷找您。”
武天钺同长史官到了忠顺王的书房,见他端坐在桌案后,神情严肃。
“父王这是怎么了?”武天钺忙上前行了礼,笑着问道。
“少嬉皮笑脸的。”忠顺王斥道,“你这些日子做了什么还要我提醒你?”
武天钺早做好忠顺王知道先前的事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才知道,也不知是太忙了,还是皇帝有什么后招收拾自己,瞒着他。
心中琢磨着,面上却避重就轻道:“救灾那事也是武握瑜没做好,太子本就良善,心疼那些灾民背井离乡来到京城还得不到安置,不忍心他们在外冻死饿死……”
还未说完,忠顺王打断道:“还不说实话!救灾这事皇上自有定论,我是说你练的那些兵是要做什么?”
“那又不是兵……”
“还要骗我?”忠顺王一拍桌子,“你带的那些人,不管是士气还是作战水平,甚至连纪律、装备都比官兵还强,这还不是兵?”
武天钺听了,撇撇嘴,他们比起书中的描述的差远了,而且装备好是因为我这边没人贪污,但这些话他并不敢说,只能道:“他们才训练没多久,里面武功最好的就是您给我的那几个护卫。”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真的大错特错了!”忠顺王更加激动,“你是皇室子弟,可以文采斐然,可以足智多谋,可以碌碌无为,甚至不学无术都可以,就是不能有将帅之才。”
“为什么?我又不会谋反。”武天钺心中不服,“如今朝廷武官式微,若说平常练兵还好,一旦有战事,朝中只有王子腾能用。我已经取得太子信任,再多加历练,绝对能走通这条路。”
“你也说是‘太子’。”忠顺王嗤道,“只要圣上一日还在,他就是子,圣上若是想,明天他就是阶下囚。”
说罢,见武天钺不语,叹了口气道:“圣上生性多疑,他又是因前义忠亲王出事才上位的,你要是做了武将,掌了兵权,便是我的助力,就像王子腾是圣上的助力一样。”
武天钺不满这话:“如今边疆不稳,这几年除了京城周围,别处天灾频发,怎能因为这种猜疑置百姓不顾,太子都能看到百姓受苦,同意我走武将之路,圣上为什么不会同意?”
忠顺王听他还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忙斥道:“你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质疑圣上?”
见武天钺还犟着,狠心道:“你是要救那些素昧谋面的百姓,还是救你的亲生父母,你还未长大的弟弟妹妹,还是你日后的妻儿,你自己决断!”
武天钺抿紧唇,说不出话来。
忠顺王又叹道:“就算你选了他们,你真能救吗?若是太子为了他们同皇上呛声,上层乱起来,没人约束着百官乡绅,百姓是会好还是会坏?圣上已经掌权,但他为什么不直接铲除太上皇剩下的党羽?就是因为‘穷寇莫追’,他们反扑起来,受苦受难的也不会是你这个养尊处优十几年的世子爷!”
武天钺哑口无言,颓败地低着头。
忠顺王见状,正要接着劝他,就听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随后长史官的声音响起:“王爷,圣上宣世子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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