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上的崇祯,一双眼明明亮亮地盯着黛玉。他见过巧言令色的佞臣,见过狼子野心的勋戚,却独独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黛玉眼底,没有对权柄的贪婪,亦没有对富贵的艳羡。那里头,只有一团火,一团纯粹到孤绝的火。还有……将身家性命都置之度外的决绝。
“你可知,你口中所言,是何等大逆不道?”崇祯一字一句说道。
这哪里是挑战祖制?这分明是在挖这社稷的根基,是在动摇这千百年来的伦理纲常!其难,远胜于击溃流寇,远胜于抵御建奴!
“臣女知晓。”黛玉迎着那能灼伤人的帝王之怒,声线切实平稳,“臣女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呕心沥血之思,断非一时口舌之快。”
她向前踏出一步,袍袖微动,声音清澈,响彻殿堂:
“陛下!大明江山,已悬于一线!内有流寇蜂起,外有强敌环伺,朝堂之上,党同伐异,庙堂之外,民不聊生!若此刻仍固守‘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腐论,仍拘泥‘妇人干政为祸源’之陈规,将天下半数之人的才智弃之不用,与束手待毙,有何分别?”
她不给崇祯留下任何驳斥的时间,语速渐快,言辞愈发犀利:
“请陛下看,这朝堂之上,衮衮诸公,可有安邦定国之策?疆场之外,赳赳武夫,可有摧城拔寨之勇?州府之内,芸芸官吏,可有体恤苍生之心?为何至此?皆因积弊已深,人才不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当此社稷倾覆之际,何谈祖宗法度?何论男女之别?”
“臣女今日所求,非为一己之私,是为我大明求一线生机!是为天下女子,争一条报效家国之路!唯有破除旧习,广开言路,集天下之智,方能力挽狂澜!”
【牛啊!林妹妹!你这是要在封建王朝的龙椅面前,搞一场女权主义的惊天革命?疯了,真是疯了!我喜欢!I like!】系统进入星星眼模式。
黛玉这一番话,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将一己之求,与国家存亡死死捆绑。一番话说得是风云变色,龙颜震动。
天子不语。
万籁俱寂的殿中,唯有那御座上的天子,一双熬得通红的目,钉在黛玉身上。
在崇祯看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呢?单薄得风都吹得起,娇嫩得雨都打得湿。可偏是这柔弱的肩,竟敢来与他,与他这摇摇欲坠的天下,下一场输赢莫测的豪赌。
林黛玉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此刻便也敛了锋芒,只安安静静垂着首,理了理袖。
帝王的沉默,时候久得殿角那只铜鹤香炉里,最后一缕沉水香的青烟也散尽了,殿内落针可闻,人人皆屏息静气。
连那高擎的烛火,都摇曳得面目可憎,似在嘲笑这场前所未闻的君臣问对。
崇祯的脑中,是两军对垒,是万马奔腾。
林黛玉的言语,一字字,一句句,生生刺穿了他最后的遮羞布。他何尝不知朝纲败坏,人心离散?他何尝不恨那些口称“圣上”,背地里却只顾自家田产的衮衮诸公?
可“女子参政”……这念头,仍烧得他五内俱焚,头晕目眩。
然,那匪夷所思的“蒸汽机”,那兴利除弊的新政,皆出自眼前女子之手,若真能……若真能……
是抱着祖宗的牌位一同沉沦,还是撒开手,纵身一跃?
【系统八卦时间:啧啧,亲爱的宿主,你瞧瞧这末代皇帝的经典款纠结。一边是祖宗的面子,一边是自己的命。依我看,他的祖宗要是泉下有知,怕是只想从皇陵里蹦出来,先给他一顿大嘴巴子,让他别磨叽了,保命要紧!】
崇祯忽地笑了,有伪饰被戳破的狼狈,有绝路逢生的癫狂,更有被那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彻底击溃后,近乎悲壮的解脱。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林黛玉!好一个‘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崇祯脸上,是玉石俱焚的决断:
“朕,允了你!”
他一把抓起案上那管紫毫朱笔,在砚中狠狠一摁。
浓墨饱蘸,他提起笔,在一卷早已备好的明黄圣旨上,笔走蜿蜒。倾尽了全身的气力,如同要将这残破王朝最后的国运,都灌注于笔尖之上。
“朕今日,便封你为工部右侍郎!专管蒸汽机制造及诸般改良事宜!”崇祯一面写,一面高声宣布,“史湘云为尔副手,授工部员外郎衔,一体同功!”
【系统提示:恭喜宿主!您已成功解锁“大明第一女高管”成就!从闺阁诗人到三品技术官僚,这职业跨度,堪比从潇湘馆一步迈进紫禁城,刺激!】
写罢,他“啪”地一声将朱笔掷于案上,朱红的墨点飞溅,如泣血的梅花。
果然,龙椅上那位的脸色,说变就变。
御座间内,崇祯缓缓抬起眼帘。那双眸子里方才跳跃的光焰,倏忽间便熄了。
这便是自十七岁登基,于朝堂之上,与群狐老臣盘旋周旋,磨砺出的帝王心术。
“然则,”他口吻一转,“这三月期内,尔等……林黛玉、史湘云,并同日入宫的贾探春、王熙凤,皆须居于宫内。东厂提督曹化淳,将亲领校尉监管!宫门不得擅出,宫外不得私传片纸!”
这便是天恩。这便是囚笼。是泼天的隆遇,亦是悬颈的利刃。
【系统:前方高能,皇帝亲授PUA核心课程已开课。豪华监禁套餐,买一送三,附赠东厂提督贴身安保,包教包会包满意。亲,好评返现哦?】
曹化淳此人,于崇祯可谓忠心。然史笔如刀,其身后名颇有尘垢,传闻中,正是他为满清大军洞开了北京城门。清兵入关,他受了新朝旌表,又在顺治帝跟前,安稳做了十数年内监。
用此人监视,圣意昭昭。
崇祯的允诺,原是掷下来一副带着镣铐的牌。他给了几个女子一座扭转乾坤的戏台,却将提线死死攥在自己掌心。
这既是对成败的掌控,更是对这群能造出惊世之物的女子,最深的忌惮。
三月为期,是为考验,亦为囚禁。
史湘云哪里受得这般拘束?她那点子直来直去的火性子立时就兜不住了,一双杏眼瞪得浑圆,心头那股不平之气直冲头顶,便要抢步上前分辩:“陛下!此举与阶下之囚何异?我等……”
话音未尽,一只手伸来,柔柔按在湘云的手背上。
众人只见林黛玉整了衣冠,对着龙案的方向,从容拜将下去。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刻进骨子里的姑苏风韵,浸透了的世家教养。
“臣女,林黛玉,领旨谢恩。”
这四个字,清清楚楚,掷地有声。
底下是洞明帝王心术的澄澈,是权衡利害之后的隐忍,更是对前路刀山火海,早已做下的万全准备。
她心下雪亮,这道旨意看似严苛,恰是她们此刻最要紧的护身符。
宫墙高耸,隔绝了外头不知多少明枪暗箭。天子亲辖,便是将她们置于风口浪尖,也等于将她们护在了天子羽翼之下。
自此后,她们再非闺阁中吟风弄月,伤春悲秋的娇客,而是刀尖上踽踽独行,向死而生的孤臣。
养心殿内烛影摇红,映着少女的身影,也映着龙椅上那张满是希望、猜忌与疯狂的脸。
一轮冷月,光芒遍洒西六宫的琉璃瓦。
偏殿里,烛火静静淌下蜡泪,将两道窈窕的影子长长映照在墙壁。殿中陈设倒非鄙陋,桌椅皆是紫檀花梨的旧物,空气里却漫着木器味道,还有尘埃气息。
史湘云在殿中走过来,踱过去,裙裾旋起烦乱的风。
“颦儿,颦儿!你倒是说句话!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为何要应承?这深宫内苑,九门紧锁,便是咱们生出三头六臂,又能做什么?他这般作法,岂不是将咱们当作画地为牢的囚徒?咱们……咱们这是庸人自扰,自投罗网!”
黛玉端坐于窗下,纤纤玉指拈着枚白子,对着一局残棋凝神。听了这话,她并未抬头,只将那枚棋子落下。
正落在棋盘天元之位。
她正待开口,忽地,窗外传来一阵窸窣。
黛玉眸光一凛,修长的手指竖于唇间,朝湘云递了个噤声的眼色。
她旋即起身,足下悄然无声,身形飘忽,已贴近窗口。不等湘云反应,她手腕利落一翻,猛地将那扇雕花木窗向外推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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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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