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芭蕉叶展,绿意融融,室内唯有茶烟一缕,袅袅升腾,又悄然散去。
黛玉握着杯沿,心神却早已沉入一方玄妙之境。
但见那光幕之上,字迹流转,正是几位九五至尊的闲谈。
【秦始皇】:太宗贤弟,还请宽怀。
【汉武帝】:太宗兄,何必耿耿。她终是将李氏的江山,完璧归赵。朕呢?朕毕生励精图治,到头来,天下竟落于外戚之手。岂非更可叹惋?
【朱元璋】:咱老朱倒有几分看重那武媚娘。区区一女子,能于万千须眉丛中,杀出自己的江山,开创自己的名号,实在不是件易事。
【康熙】:朱爷爷此论甚是。孙辈观史,武周之世,亦是府库充盈,四海升平,自有盛世的气度。
【唐太宗】:尔等……尔等竟不觉此事荒唐悖谬,有违天伦纲常么?朕的才人,朕的……她如何能,又如何敢……
李世民言语至此,竟是千回百转,再也说不下去。
【武则天】:哎呀,二郎,你这心胸,可是越发窄了。你素日不总爱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我这,权当是替你李家的天下,先蹚出一条新路来。何须动气?
【唐太宗】:你!你还敢唤朕二郎?!
【武则天】:不唤二郎,又当如何?称陛下么?你我如今同在此处,不过是史书上的几缕孤魂,何苦再端着那生前的架子。再说了,当年在宫里,你不是最爱听我这般唤你么……
【妙哉!妙哉!】系统那声音已是乐得打跌,【这出戏,可是唱得情真意切,荡气回肠!】
黛玉敛了心神,抬起眼帘,正对上湘云一双澄澈秋水般的眸子。
“我在想,若然今日,那位则天皇帝,真与唐太宗当面对坐,又该是何等光景。”黛玉轻声笑道。
“这有何难想的?”湘云闻言,原先那份托腮的慵懒一扫而空。她挺直了腰身,竟端端正正剖析起来:“论气度,武则天必然是稳坐泰山,言笑晏晏;反倒是唐太宗,怕是要心神摇旌,手足无措了。”
“哦?”黛玉眉梢轻扬,“此话怎讲?”
“林姐姐你想,”湘云说得兴起,眼中迸出神采,“唐太宗是何等样人?开疆拓土,创贞观之治,乃是万古流芳的圣君。他若知晓,当年侍奉笔墨、他正眼都未曾瞧过的一个小小才人,日后不止做了他儿子的皇后,更将他李家的龙椅都坐了去,这份心境……啧啧,是惊?是怒?是羞?还是愤?怕是五味一齐涌上心头,肝肠都要寸断了。”
【史大姑娘此言,可谓一针见血!】系统适时插言,【如今那群里的唐太宗,方才已是黯然无声,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未曾言语了。】
黛玉笑着点头道:“云妹妹这番见解,确是新奇,又直指人心。”
“那是自然!”湘云得了夸赞,下巴微扬,颇有几分自得。
黛玉定定看着她,语声缓缓:“云妹妹若是生在武皇陛下那个朝代,想必也是一位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这话不假!”湘云听了,更是意气风发,双肩一挺,豪情顿生,“我定要……”
“史大姑娘若生在那个时代,怕是头一个,就要被则天皇帝收拾了去。”
话音未落,只闻门外一人语音清润,字字句句却掷地有声。
却见帘栊轻动,薛宝钗已自门外转了进来。她步履轻悄,竟不曾惊起半点尘埃。
她身上穿着一袭奶白绸缎对襟褙子,底下是湘色暗花马面裙,周身并无金玉点缀,唯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沉静,压住了这满室的浮光与人声。
看着黛玉湘云,她面上含笑,温煦可亲。
宝钗拣了近处一张梨花木的椅子坐下,姿态娴雅已极。
她继续言道:“则天皇帝一生最忌惮何等人?无非是那些功高震主、锋芒毕露的臣子。史大姑娘这般烈火烹油的性情,倘若真生在那个朝代,岂非是自投罗网,自寻烦恼?”
湘云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两道柳眉倒竖起来:“宝姐姐这话,是说我不知收敛,行事鲁莽?”
“妹妹误会了。”宝钗的声音依旧柔和,清清楚楚道,“我说的,是女子欲成大事,必先懂得审时度势,藏锋守拙。譬如武皇陛下,在太宗朝,不过区区一介才人,于三千粉黛之中寂寂无名;到了高宗朝,却能步步为营,终至母仪天下,君临万邦。这其中,须得多少隐忍,多少机谋,又岂是单凭一股少年人的血气之勇,就能成就的?”
黛玉的眸光,清凌凌地流转,从湘云那张又气又恼的可爱脸上,缓缓移开,落定在宝钗那张无懈可击的雍容华贵面容上:“听宝姐姐这番高论,竟是对则天皇帝的生平际遇,知之甚深。”
言罢,她便不再多言,只端起案上那盏雨花茶,用杯盖慢条斯理地撇去浮沫。一举一动,皆是画中人的风姿。
“深知二字,愧不敢当。”宝钗谦逊一笑,“不过是闲来无事,翻阅史书,觉得古往今来的女子,能于青史之上留下姓名的,寥若晨星。则天皇帝纵有千般不是,万种争议,却终究是真正扭转过乾坤、掌握过天下的一个人物。”
【奴家的好姑娘,留神了!这宝丫头话里有话,句句不离那女皇帝,莫不是她自个儿也存了那样的心思?】脑中,系统那饶舌的声音又聒噪起来。
“她一向如此。”黛玉于心中淡然回应,“面上是温良恭俭,心里头的丘壑城府,却比谁都深。”
她将那盏汝窑天青釉茶盏款款举至唇边,茶是才烹的雨前龙井,汤色碧莹,茶香清冽。只那么轻轻一呷,便觉满口余甘。
正凝神品味这片刻的悠闲,脑中那不安分的声音又急急响起,搅乱了一池春水:
【我的姑娘!那个武则天,了不得的武则天,方才竟悄没声儿地寻您说话了!简称私聊!】
武则天?这位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女皇帝,私下里寻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她意念微动,一方外人断不能窥见的私聊画卷,便在识海中豁然洞开。
只见那画卷之上,一尊日月凌空的金头像下,一行霸气外露的墨字赫然在目:
【则天大圣皇帝】:小丫头,你倒有趣。朕知你一直在窥屏瞧着。
黛玉眯了眯那双含情目。
她素来自诩是这方天地的局外人,是那隔着水晶帘子听八卦的闲散人员。这武则天,是何等通天的眼力,竟能看穿她的好奇心。
【我的个天!这女皇大人怕不是成了精,竟能勘破姑娘您的隐身之法!要不咱们赶紧断了线,暂避其锋芒?这等人物,还是少招惹为妙!】
“不必。”黛玉心下自有丘壑,面上分毫不露,只淡淡回应。
“她既然点破了,我若躲了,反倒落了下乘。索性大大方方,会一会这位千古第一人。”
指尖在虚空中轻点,一行清隽灵秀的小字便回了过去,恰如其人:
【潇湘妃子】:武皇陛下慧眼,烛照万里。晚辈确在此处,已观摩多时了。
【则天大圣皇帝】:朕只好奇一事。
【潇湘妃子】:武皇陛下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则天大圣皇帝】:你既有此神通,为何自那天香楼之事后,便不现身?是怕了这群口沫横飞的臭男人,还是……另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图谋?
黛玉瞧着这句开门见山的问话,笑了。
武则天,果然犀利敏锐得令人心惊。
与此同时,那喧闹不已的帝王群中,又掀起了新的浪头。
【李世民】:媚娘,朕只问你,你究竟是何时,动了那个念头的?
【武则天】:哪个念头?陛下的怀疑那样多,臣妾哪里猜得过来。
【李世民】:就是……就是君临天下,取李唐而代之的念头!
【武则天】:哦,这个啊。大抵,是在陛下让我驯服那匹烈马之后吧。
【李世民】:……
【嬴政】:哈哈哈哈!李世民,你也有今日!这岂非是说,你叫你的女人结结实实算计了半辈子!活该!
【刘彻】:始皇兄此言未免五十步笑百步。您当年,不也叫赵高与李斯两个竖子玩弄于股掌,连传国玉玺都弄丢了?
【嬴政】:竖子放肆!
【朱元璋】:都给咱闭嘴!谁家还没几件腌臜事?咱老朱家后来那些个不肖子孙,咱要是能从棺材里头爬出来,非得一个一个亲手掐死不可!
【玄烨】:诸位前辈暂息雷霆之怒。晚辈倒是觉得,武皇陛下能成千古未有之大业,亦是时也,势也。若她当真无才无德,又如何能叫满朝文武俯首,天下百姓归心?
【武则天】:还是小玄烨这孩子会说话,有见地。不像某些人,死了上千年,还在纠结什么男女之别,那器量,也就针尖儿大小。
【李世民】:朕……朕要静一静。
【玄烨】:朕素来钦佩则天陛下。能从一介小小才人,行至九五之尊,这份魄力与手段,岂是寻常人可及?
【武则天】:多谢康熙陛下谬赞。说起来,贵府的那位孝庄太皇太后,朕亦是十分敬佩的。真想见见。
【李世民】:……
【李世民已退出群聊】
【哎哟喂!】那系统乐得几乎要打跌,【宿主您快瞧!堂堂天可汗,竟被气得掩面走了!这可真是三千年未有之旷世奇闻!笑煞我也!】
黛玉竭力忍住笑意,抬眼却见湘云与宝钗二人,还在为那位千古女帝的是非功过争得面红耳赤。
“要我说,”湘云一拍身旁的小几,震得那描金缠枝的茶碗都跳了一下,“武则天就是好样的!管他什么三纲五常,什么陈规旧矩,有本事的女人,就该站出来让天下人都瞧瞧,谁说女子不如男!”
“史大姑娘这话,若是让外头那些个道学先生听了去,怕是要惹出天大的祸事来。”宝钗一贯的温言软语,语调却颇为自信沉稳。
“我才不怕!”湘云梗着脖子,一双明亮的杏眼直直望向黛玉,求起声援来,“林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黛玉正端着那盏茶,指尖将将触到杯沿微烫的釉面,脑中却蓦地又响起一阵急急鸣音,比方才更甚,直扰得人心神不宁。
【宿主!十万火急!那位被气跑的唐太宗也暗中寻您来了!】
黛玉心头陡然一悸,面上偏是波澜不惊,只将一双清亮含情的目在宝钗与湘云脸上流转打量,漾开浅浅的笑意:“云妹妹这话有理,宝姐姐的话亦是不差。只是么……”
她故意语气拖得长长的,听起来是说不尽的娇慵,道不尽的意趣。
“只是什么?”湘云与宝钗果然按捺不住,异口同声追问。
黛玉眸光里,敏锐和洞察尽数凝聚在那盈盈秋水里:“我只是在想,倘若那位则天皇帝得知,千年之后,竟还有两位这般风华绝代的佳人为她争论不休,真不知,该作何感想呢?”
言毕,她便垂了眼帘,专注地去看那茶汤中沉浮舒展的嫩绿叶芽。李世民的私聊,她竟然是不看。
【风华绝代的佳人?还是两位?啧啧啧,宿主,不是奴家八卦,你……】
恰在此时,那武则天又在群里说话。
【武则天】:小黛玉,朕的小可爱,可能烦你一件事?
这肉麻称呼,令黛玉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分毫不显。
【林黛玉】:陛下请讲。
【武则天】:那李世民着实也无趣,三番五次私下里寻我聒噪,你可有法子让他闭上嘴?
群中霎时静得能听见针落。半晌,始皇帝方慢悠悠地发话了。
【秦始皇】:朕便说呢!李二那竖子,嘴里喊着要六根清净,背地里原来是去扰媚娘的清净了!
【宿主,】系统八卦的声音果不其然地又在黛玉脑中响了起来,【要不要和则天圣后说一句,说那唐太宗私聊来寻您哭鼻子?】
黛玉眼波微转,落在另一边私语的界面上。只见那唐宗宋祖中的“唐宗”,只是先自礼貌打了个招呼,此刻并无半句言语,只显示那“正在输入”的圆点,那点点滴滴,看起来是诉不尽胸中的愤懑,道不完心头的委屈。
末了,才憋出一句话来。
【唐太宗】:小友啊,你说,朕当年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罢了。”黛玉在心中轻叹,指尖一动,便将这帝王间的痴缠爱怨抛诸脑后,“这对冤家,随他们闹去就是。”
群里吵的翻天覆地,她竟然就此下线了。
欲要吃瓜,稍后看那聊天记录即可,无谓参与其中,引火烧身。
她抬起首,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望向窗外。
窗外芭蕉翠展,绿意浓浓。正凝神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已走过太湖石,朝着潇湘馆快步而来,手里还珍重地捏着件什么物事。
“姑娘快瞧,宝二爷来了。”紫鹃在一旁打帘子,轻声提醒。
话音未落,一旁的史湘云听见了,立时从那铺着秋香色软垫的坐榻上跳将起来,活像一只被惊着了的小鹿。
“爱哥哥来了!”湘云的语速又快又急,颇有娇憨,“林姐姐今日正要同我说些体己话,他一个须眉浊物,来凑什么趣儿!岂不是讨人嫌?”
言毕,人已如轻烟,卷过门槛,直奔院中去了。
宝钗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里的茶叶末子,见了这般光景,只得无奈地摇头,脸上却含着温柔的笑意:“云丫头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也不知几时能沉静些。”
黛玉的目光随之而去,望见庭中湘云将那衔玉而生的宝二爷堵得左支右绌,进退两难,那窘态实在可笑,不由得笑了。
只听湘云那嗓音响彻了半个院子,清脆爽利:“宝哥哥,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寻你比试骑射呢!林姐姐,你说是不是?”
这后半句,却是朝着屋里喊的。
“骑射?”黛玉秀眉轻挑,“这园子里亭台楼阁,莺花烂漫,何处寻那跑马射箭的开阔地界,容你们两个放肆驰骋?”
“嘿嘿,”湘云一阵旋风似的又跑了回来,几步窜至黛玉跟前,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我早打探停当了!后头那片杏子林后头,新辟了一处小小的演武场,空旷得很!怎么样,去是不去?”
【系统:剧情关键点已探知!史湘云邀您前往演武场,接受邀请即可触发“巾帼不让须眉”支线任务。任务奖励:随机帝王技能卡一张。】
帝王技能卡?黛玉眸中一亮。这倒是个闻所未闻的新鲜物事。
“紫鹃。”黛玉扬声吩咐,声音清清泠泠,自有分量。
紫鹃忙上前一步:“姑娘有何吩咐?”
“去把我箱底那身木兰款的骑装取来。”
【花木兰同款!女将军Look要上线吗?奴家好期待!嘤嘤嘤~】
紫鹃略略诧异,忍不住问道:“姑娘,您这是要……”
黛玉已然亭亭起身,淡淡扫了湘云那一身飒爽装扮,说道:“云妹妹尚且有此豪情,我若还是这副病病歪歪的形容,岂不辜负了这满园的风光与她的盛情?”
湘云闻言,一双眼亮得惊人,几乎要跳起来,一把抓住黛玉的袖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林姐姐最是爽快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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