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装饰低调却不失舒适的符文马车,载着贾府这一群身份奇特的“贵客”,轻快地驶离了京城繁华,驶向郊外刘姥姥所在的庄子。
甫一下车,林纯老祖宗就忍不住“嚯”了一声,扶着黛玉的手站稳,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这……这还是刘姥姥那庄子?我老婆子没眼花吧?”
眼前景象,与记忆中那个略显破败、屋舍低矮的庄子判若云泥。原先的泥泞土路铺上了整齐的青石板,路旁引了清澈的沟渠,水流潺潺,滋养着新栽的垂柳。
农舍不再是茅草顶黄泥墙,而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虽不奢华,却干净齐整,房檐下甚至还挂着几盏简易的符文灯笼,显然是入夜照明之用。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牲畜粪便的异味,而是清新的草木气息和一种……淡淡的、类似于灵植的奇特芬芳。
田野更是大变样。
阡陌纵横间,不再是单一的作物,而是划分出不同的区块。有的地里,金黄的麦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麦秆上缠绕着微弱的土黄色符文流光,似乎在汲取地力;有的地里,碧绿的藤蔓爬满了特制的符文支架,挂着形状奇异、闪烁着淡淡青光的瓜果,正是刘姥姥信中所说的“符文嫁接”新品种;还有一片区域,种着从未见过的低矮灌木,叶片呈淡紫色,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几架结构精巧、刻着简单符文的木制水车,正有条不紊地从沟渠中引水灌溉,省却了大量人力。
“哎呀呀!老祖宗,姑奶奶,姑娘爷们。可把你们盼来啦,”刘姥姥那熟悉的大嗓门带着浓重的喜悦传来。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细棉布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满面红光,健步如飞地迎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精神焕发的庄户人。
“姥姥,您这庄子,简直是脱胎换骨啊。”宝玉第一个跳下车,兴奋地东张西望,指着那些发光瓜果和符文水车,“这就是您说的符文嫁接?太神奇了,这水车自己能动?用了什么魔法?”
刘姥姥笑得合不拢嘴:“托府上的福,托宝姑娘的福,还有凤哥儿的帮衬,宝姑娘上回让人送来的那个什么……‘基础符文农业应用手册’,还有那些改良的种子、符石,可帮了大忙了。这水车啊,是庄上木匠按着图纸琢磨出来的,嵌了宝姑娘给的小符石,引水省力得很。这瓜果,用了符文嫁接的法子,不光长得快,个头大,味道也格外甜哩!”她的话语里充满了自豪和对新生活的热切。
黛玉扶着老祖宗,清冷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欣赏。
这庄子虽远不及大观园精巧奢华,却充满了蓬勃向上的生机和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感。她甚至注意到,路边玩耍的孩童,手里拿着的不是简陋的草编玩具,而是打磨光滑、刻着简单数字或图案的符文小木块。
宝钗一下车,目光就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迅速扫过田野、作物、水车以及那些简易符文装置。她腕间的符文板已经亮起,无声地记录着环境参数、作物能量波动、符文运行效率等海量数据。
【目标区域:刘家庄。基础符文农业改造项目初见成效,作物生长效率提升约42.7%,水资源利用率提升68.3%。简易符文装置运行稳定,维护成本低廉,具有大规模推广潜力。】
她微微颔首,对眼前的数据化成果表示满意。
凤姐更是眉开眼笑,她看的不是风景,是商机:“姥姥,好,真好。这瓜果看着就水灵,回头我让‘贾府速达’的符文车队来拉几车,送到万宝阁当高端灵蔬卖,保准儿抢手,还有这符文水车的图纸……我看也能琢磨琢磨,卖给那些大地主,又是一笔进项。”她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将这庄子变成她“商业帝国”的稳定货源和技术输出点了。
众人正为庄子的变化高兴,一个极其不合时宜、带着浓浓嫌弃的声音响了起来:
“嘁……穷酸地方就是穷酸地方,铺个石板、种点发光的菜就了不得了?一股子泥腿子味,熏得人脑仁疼,还有那水车,吱吱呀呀的吵死了,比府里养的那群戏子唱得还难听,老祖宗,您说您这么大年纪了,何苦来受这份罪?赶紧回府里歇着是正经。”
说话的正是贾琏。他慢悠悠地最后一个下车,拿着把折扇装模作样地扇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仿佛踩在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上都脏了他的靴子。他身边的尤二姐,更是低着头,用帕子掩着口鼻,一副弱不禁风、不堪忍受的模样。
这话一出,原本热烈欢喜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刘姥姥脸上的笑容僵住,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庄户们更是敢怒不敢言,低着头。
林纯老祖宗的脸“唰”地就沉了下来。她还没开口,凤姐那带着冰碴子的冷笑就先响了起来:
“哟,琏二爷这是金枝玉叶的贵脚,踩不得咱们这‘泥腿子’的地了?嫌吵?嫌味儿?您那别院里莺莺燕燕、脂粉堆里打滚的时候,怎么不嫌吵不嫌味儿?老祖宗愿意来散心,是看得起姥姥,是体恤咱们庄户人的不易。您要是觉得委屈,大门在那儿,自己个儿坐车回去,没人拦着您抱着您那心头好,在您那‘清净地儿’闻香风去。”
她语速又快又利,字字如刀,专往贾琏的痛处戳,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宝玉也忍不住了,他虽懵懂,却最是纯善,气鼓鼓地瞪着贾琏:“二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刘姥姥庄子多好啊,你看那会发光的瓜,多有趣,水车多厉害,比你在家躺着不动强多了,”
宝钗的目光终于从符文板上移开,平静地看向贾琏,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数据碾压式的冰冷:“根据环境监测数据,此区域空气质量优良指数为优,噪音分贝值低于荣国府内平均值。您感知到的‘异味’与‘噪音’,大概率源于主观认知偏差或心理作用。建议进行精神域基础扫描排查异常感知节点。”她这话,就差直接说贾琏脑子有病了。
黛玉原本不想掺和,但贾琏那副嘴脸和尤二姐那做作的模样实在刺眼。她轻咳一声,清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外祖母觉着舒心,便是好的。至于旁人……若觉不适,何不效仿陶渊明,‘归去来兮’,图个眼不见为净?”她这话,既怼了贾琏,也暗讽了尤二姐的格格不入。
老祖宗林纯最后慢悠悠地补上致命一击,她拍拍刘姥姥的手,声音洪亮:“姥姥,别理他,有些人啊,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身子是虚的,踩什么地儿都觉得硌脚。咱们咸鱼晒太阳,图的就是个自在舒坦,他不懂,那是他没福气。走,带老祖宗瞧瞧你那发光的宝贝瓜去,”她说完,拉着刘姥姥就往田埂上走,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贾琏。
贾琏被这一连串夹枪带棒、明嘲暗讽怼得脸色铁青,尤其是被黛玉这个他一直觉得清高孤傲的表妹当众讽刺,更是羞愤难当。他气得直哆嗦,指着众人“你…你们…”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尤二姐更是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贾琏的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庄子边缘堆放柴草的破棚子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伴随着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瘦骨嶙峋的小男孩,正蜷缩在柴草堆后面。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污,勉强蔽体。
一头枯草般的乱发下,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唯有一双眼睛,大得出奇,黑漆漆的,里面盛满了极度的惊恐和饥饿,正直勾勾地望着这边,尤其是望着众人手里拿着、刘姥姥刚热情塞过来的那些散发着清甜香气的“符文甜瓜”。
他的存在,与这欣欣向荣的庄子格格不入,像一块被遗忘在阳光角落的、冰冷的阴影。
那蜷缩在柴草堆后、如同受惊小兽般的身影,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庄子里蓬勃的生气,田埂上香甜的瓜果,与这孩子身上散发出的绝望和饥饿,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宝玉第一个动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里那个还没来得及咬一口、散发着清甜香气的“符文甜瓜”塞到了身边一个庄户手里,自己则快步向柴草堆走去。
他脸上没了平日的嬉笑,那双总是盛满星光和好奇的眼睛里,此刻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怜悯。
“别怕,别怕……”宝玉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飞一只蝴蝶。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威胁,从怀里摸索着。
先是掏出一个会发光的星形魔法小玩意儿,但觉得不合适,又塞回去,最后摸出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原本准备路上解馋的精致点心。他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给你吃,甜的。”
那孩子……
她猛地往后缩了一下,枯草般的头发下,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宝玉手中的点心,又警惕地扫过围拢过来的众人,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像只护食的小狼崽。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点心上,饥饿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抢过点心,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却仍拼命往下咽。
刘姥姥这才反应过来,拍着大腿,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哎哟喂,造孽啊,这是哪来的苦命娃儿?瞧着……瞧着像是前些日子逃荒过来的那批人里落单的?庄上各家都紧巴巴的,多一张嘴实在是……唉!”她看向贾府众人,尤其是老祖宗和凤姐,眼神里带着求助和为难。
老祖宗林纯看着狗儿那瘦骨嶙峋、拼命吞咽的模样,浑浊的老眼里也闪过一丝不忍。她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富贵,也见多了人间疾苦,但这样活生生的、近在咫尺的挣扎,还是让她心里发堵。她没说话,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咸鱼瘫的姿态都显得凝重了几分。
贾琏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此刻找到了发泄口,立刻用折扇厌恶地指着狗儿,声音拔高:“脏死了,臭烘烘的。谁知道身上有没有瘟病?刘姥姥,还不快让人把他轰走,留在这里冲撞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老祖宗身子金贵,可经不起这污秽东西的冲撞。”尤二姐也连忙用手帕死死捂住口鼻,仿佛那孩子身上真有瘟疫似的。
“你闭嘴。”凤姐柳眉倒竖,厉声喝止贾琏。她那双漂亮的凤眼此刻锐利如刀,扫过贾琏和尤二姐,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冲撞?我看最冲撞老祖宗眼睛和鼻子的,是你们俩这副嘴脸。”她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贾琏,目光转向狗儿,精明的大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
她蹲下身,动作比宝玉利落得多,火红的裙摆拂过地面,毫不在意尘土。她没有像宝玉那样试图安抚,而是直接、清晰地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家里人呢?”声音带着惯有的掌控力,却少了平日的咄咄逼人。
她被凤姐的气势慑住,停止了吞咽,身体紧绷,黑眼睛里充满了戒备和茫然,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发出含糊的呜咽。
凤姐也不强求,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转向老祖宗,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老祖宗,我看这孩子,虽然看着邋遢,但眼神还算清明,骨架子也没大毛病。咱们府里庄子、铺子、工坊,哪一处不缺人手?与其让那些偷奸耍滑的奴才糊弄,不如捡个干净。带回去,洗干净,喂饱了,让赖大家的调教调教,哪怕去庄子上看个果园,去铺子里跑个腿,也是一条活路,总比饿死冻死强。也省得有些人,”她眼风冷冷扫过贾琏,“在这里聒噪,污了老祖宗和姐妹们的耳朵。”
她这话,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定论。既给了老祖宗台阶,又点明了实际利益,还隐晦地表达了“救人一命”的意味,将一件善事包裹在绝对务实的利益考量之下。
贾琏气得鼻子都歪了:“王熙凤,你,你简直……”
“凤哥儿这话……在理。”老祖宗林纯终于开口了,打断了贾琏的叫嚣。她看着凤姐,又看看地上瑟缩的孩子,浑浊的眼里有挣扎,最终化为一种历经世事的豁达与一丝疲惫的慈悲。“一条命,总不能看着没了。带回去……就带回去吧。只是……”她看向刘姥姥,“姥姥,还得麻烦你庄上的人,先给孩子弄点热水,好歹擦洗擦洗,换身干净衣裳,别真冻病了。车上有我老婆子备用的厚实旧衣,先凑合着。”
刘姥姥如释重负,连声道:“哎,哎,应该的,老婆子这就去办。”连忙招呼两个壮实妇人过来。
“等等。”一直沉默观察的宝钗忽然开口。她走上前几步,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腕间的符文板无声亮起,一道极其微弱、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淡蓝色光波迅速扫过狗儿全身。
【目标个体:幼年男性人类。体表存在多处陈旧性擦伤及轻微冻疮,无开放性创口及明显传染病灶。生命体征:虚弱,长期营养不良,核心体温偏低。精神波动:高度警惕,恐惧,存在轻微认知障碍。建议:优先进行基础清洁、保暖及营养补充,后续需进行详细健康评估及心理干预。】
宝钗的眼中数据流飞速滑过。
她平静地抬起头,看向老祖宗和凤姐,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客观:“生理层面,存活概率高,无重大传染风险。心理层面存在创伤,需专业引导。投入成本:初期营养、衣物、医疗资源投入中等;长期人力资源产出潜力待评估,存在不确定性。综合评估:带回府进行基础救助与观察,可行性较高。但需明确后续安置方案及责任归属,避免资源浪费与府内管理混乱。”她的话,像一份严谨的可行性报告,将感性的救助彻底量化。
黛玉始终静静地站在一旁,清冷的眸光落在狗儿那双因宝钗的扫描而更加惊恐、却依旧死死护着半块点心的黑眼睛上。那里面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重生以来刻意筑起的疏离高墙。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那个孤苦无依、寄人篱下、敏感多疑的自己。只是,眼前这个孩子,比她当初更加赤贫,更加无助。
当凤姐说着“调教”、“看果园”、“跑腿”时,黛玉的指尖微微蜷缩。当宝钗冷静地分析着“成本”、“产出”、“管理”时,她清冷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波动。
就在刘姥姥招呼的妇人准备上前带走狗儿时,凤姐忽然上前一步,清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议论:
“不必麻烦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凤姐没有看任何人,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狗儿身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这孩子与我有几分缘法。我那里正缺一个手脚干净、心思单纯的小童,帮忙照料那些娇贵的灵草,记录些简单的生长符文数据。”
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继续道:“他既无名无姓,便叫‘巧姐’吧……人,我带走了。”她的话,没有商量的余地,直接宣告了归属。没有提“调教”,没有算“产出”,只有一句“缺人手”和看似随意的“缘法”。
贾琏气得脸都绿了,想说什么,却被凤姐一个冷厉的眼刀扫过来,再看看老祖宗那明显放松下来的神情,只能把话生生憋回去,愤愤地甩袖走到一边。尤二姐更是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刘姥姥连忙应着,和两个妇人小心翼翼、尽量不吓到孩子地,将巧姐带了下去清洗。
田野间,阳光依旧明媚。符文瓜果散发着清甜的气息。一场关于生命的去留,在贾府这群思维迥异、立场不同的人之间,以一种既现实又温情、既算计又带着点救赎的方式,尘埃落定。
巧姐的命运,如同他那新得的名字所寓意的那般,在这片曾带给他恐惧的土地上,意外地获得了新生抽芽的可能。而黛玉那清冷外表下悄然融化的心湖,似乎也因这个决定,泛起了更深的涟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