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追杀七剑这一途,明明尽在他掌握,居然屡遭败绩。
最终,大势一去,树倒猢狲散。
距离黑虎崖五里外有一处湖泊,躺在船上往上看,满眼都是天高云淡。
他疲惫的躺着,远处天空一群大雁铺天盖地掠过,穿过白云,遮蔽了几缕夕阳,很快飞过他的头顶,只余一串高高低低的鸣叫声。
宵琥黑亮澄澈的瞳孔里倒映着寂寥空旷的蓝天,思绪也仿佛跟着那群鸟儿飞向过去。
是从哪一步开始输的呢?
论谋略,他并不觉得自己输了虹瑁,论武功,七剑早期是被他追着打的,论辎重兵力,他是主攻的那方,更是占尽优势。
那就是输在了运气么?因为这位七剑之首的气运确实好到出奇。而他,他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但都白白错过了,而机会这种东西,稍纵即逝,轻易不会再来。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心软。
所以一开始发现被耍后就把她杀了多好,那还有后面这么多事?他这边心存顾及,人家却是不留后手,他当真是被猪油蒙了眼睛,非得盯着虹瑁的命,还要虹瑁心服口服,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
但是,当他父王说要派人暗杀她时,他居然嘴比脑子更快,拒绝的不假思索。
父王怒斥他: ‘只要你练成天下第一的绝世武功,那时谁还能伤你!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道理虽是这样,也许这话放到十年后他会同意的不能再同意,但现在,他一直想着的人是她,别人都不行。
别人都不行。
一个她,一个虹瑁,俨然已经变成他的心病。
他早晚要在武学上胜过虹瑁,他不信父王开创的独家武学要比长虹心法差。
还有她。
他几乎恶狠狠的想,这事绝不可能这么算了,亏他……亏他这么喜欢她,但她还是选择了七剑,害他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怎么也得把这笔帐讨回来。
————说起来也可笑,他以前一直觉得,喜欢应该是诗词中的茶饭不思,举杯浇愁,当时他还纳闷自己为何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为此疑虑了好久。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她从一个、他想起来就忍不住笑的女子,最终变成了他每每想起来就心酸流泪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也想要因爱生恨,但他暂时拿不出比爱更强烈的情绪,因此在被打疼后,还是想要伸手抓住她。
如果真的下不了手杀她,那至少…至少也要留住她的人,反正绝不能这么算了,不然他死都不甘心。
宵琥本来想把父王在解毒时多传给他的内力炼化后就去找人,结果被一堆事情绊住了手脚。
父亲武功尽失不能再掌教中事务,当初一些他看不上眼的见风使舵的小门派趁此机会想调头咬上一口,各路围攻下,部下也逃离折损了十之七八。
等处理好这一切,估计得明年了。
但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她先找来了。
这是后悔了?
所以还是对他有情的吧?
心里隐隐的高兴,但还是没办法消气,一想到她之前答应和他好,只是为了盗取解药,又无情的让虹瑁逼他服下闭心丸……他做不到冰释前嫌,一笔勾销。
虽然后面他也被闭心丸阴差阳错的护住了心脉。
再怎么也要给她点厉害瞧瞧,让她也尝尝难受的滋味,当然…也不能做得太过,免得把人逼急了,从心底把他否了,转而死心塌地去找别人。
想的挺好,可结果……
结果,才刻薄一句,被她泪眼朦胧看一眼,他就心中一痛,没辙了。
再多的愤怒,再多未出口的痛斥,被这滴眼泪打的七零八落。
心里憋屈又愤怒,又恨自己狠不下心,又恨自己不长记性,这么下去哪天死她手里也不知道————这要不是怕疼,他都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两掌!
他开始反过来在心里劝自己:
她是算计,但算计里是不是也有一点真情?
他是真心,但真心里何尝没有算计?
他不敢违抗父命,只好阳奉阴违,她也不愿站在七侠的对立面,同样暗通款曲。
他们是一样的。
又凭什么埋怨她。
算了,本来就是他念念不忘,万一真把人弄伤心了,她绝情起来是真绝,虹瑁他们至少多了层七剑传人的关系,现在不也是没找到她?别看莎丽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说话噼里啪啦,看似无所顾忌,但早年的时候,他不过随口提一句蓝荼宫主就会惹她变脸。万一她挥泪把他甩了,成心躲起来,那他这辈子估计都……
哦,倒也不是,只要他武功强到打赢火舞旋风和六剑合璧,把刀往他们脖子上一架,肯定能逼她现身。
所以他折腾一圈图什么?
光阴苦短,何必还要和自己在意的人过不去?
再冒一次险,相信她也是在乎他的,相信他并不是一厢情愿,不是孤单一人。
*
成亲的日子将近,他却发现她消瘦不少。
她的理由是她在有意的少吃东西,为了证明,甚至还翻起了旧账,说他在雪山曾经嫌弃她太沉不好背。
这事好办。
他让厨房把清淡的菜系换了。
他当她面啃羊蝎子。
他当她面吃红烧兔头。
他当她面卷烤鸭。
……
最后,他把筷子‘当’的撂在桌子上,直接叫来大夫。
————馋都不馋,这不是故意少吃,这就是没胃口。
大夫给诊了脉,给他的结论是左寸微,脉短,思虑过重。
他一下子就紧张了。
“你最近有什么为难的事吗?”他假装不在意的提起。
“没有啊。”她表情看起来很轻松。
他的心提起来了。
他想问,‘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但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对这个答案突然有些胆怯。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她忧虑什么。
他悄无声息的在山脚布下了层层暗卫。
如果她突然跑了,如果她突然一走了之……先不说他会怎么样,他的父亲肯定是会暴怒的,所以为了魔教的颜面,也为了他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把她留下来。
因此,成亲前的每一晚对他未必不是煎熬。
……
*
此起彼伏的喘|息归于平静。
他看着那张清妍秀丽的脸庞,瞧瞧那不久前被自己占有过的肌il体,心神也不觉有点荡漾。
因为肖想的太久,心理的满足反而比身体先到达了巅i峰。
原来是这种滋味。
回忆里,她脸颊通红,皮肤浸着汗水,四肢都在发抖,
激烈之时实在受不了才从牙关溢出两声。
还有皱着眉,挣脱不了只能接纳的模样。
偶尔睁开眼,又飞快偏过头去……
想的一点都没错,
果然除了她,别人都不行。
*
不是都说成亲后女人就会死心塌地吗?
他一点没感觉到她有什么变化,反倒觉得自己对她死心塌地了,她每次下山他都患得患失,生怕她一走了之,一去不回。
现在人是他的,心大抵也是他的,按理说应该不用再担心什么。
但还是再有个孩子才更放心。
免得哪天碰到什么事,被人几句话鼓动的说走就走,他又不能真把人关起来,只能抓紧往自己身上加些筹码。
*
他想出了一个迂回的策略:先收养一个孩子。
有了柴锋的例子在先,宵琥很早就领略了养子与亲子的竞争关系何其残酷,他为此失去母亲,吃足了教训,早就发誓绝不给别人上演东郭先生与狼的机会。
但是,眼下这个情形,形势比人强。为了让莎丽有危机感,他还是试着这么做了。
收养也是要缘分的,总不能光天化日下抢个婴孩回来,这叫结仇,因此只能靠捡。
年龄要足够小,最好是刚出生不久,从一张白纸开始教养,心性都看在眼里,不会像当年的柴锋那样恩将仇报。当然,资质和脑子也不能太差,丢脸倒是其次,遭人利用反受其害可就亏麻了……
因缘巧合之下,还真的被他捡到了一个。
在野外冻了许久还有气,至少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而且他探过筋脉,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待她从江南游历回来,一眼见到,脸色登时一变:
“这个孩子……”
说实话,看到她这么紧张,他确实有点得意,果然紧张了……他又灵光一闪,临时起了个歪主意,他故意不看她的脸,还故意模糊道:“哦,他啊,是我们的儿子,以后就养在你膝下,就说是你生的。”
谁叫她总拿张三李四的气他,也让她尝尝这种感觉。
她脸色一变再变,走过来的时候,他虽然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但心中忐忑,目光却忍不住频频打量退路,甚至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
桌上还有热茶呢,一会儿泼过来他得有距离躲。
“这是…你替我生的吗?你们魔教也太———”她盯着襁褓里的孩子,眼睛都睁大的不会动了。
“会缩骨易容也就算了,你们就连这么邪门的武功也有?!!卧槽卧槽卧槽…”
“……………………”
他黑脸,简直一阵无力,又觉得快被气死了:“你脑子是真邪门,你想哪儿去了!!?是我捡的!!!”
*
笑死,人家根本不在乎好吗?甚至还想预订了,以后传授紫云剑法。
紫云剑法…他愣了四五秒,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
吓得他赶紧改口称教中有个有资历的老光棍很想有人养老送终———像她师父那样的,叫她别跟人家抢。
回来后他又自己生闷气,一气之下,干脆让各个堂主再多捡回来几个,索性建个新堂口一起养了,培养出来直接就是教中的未来新秀。
【番外之既分高下,也决社死】
白衣少侠,风流倜傥。
说的便是传奇一般的七侠之首,长虹剑主虹瑁。
他不似评书中登峰造极的武林高手那般冷若冰霜,也不似他们那般气势逼人。
他眉眼亲切,眼底狡黠,嘴角总是惬意的上扬。
他挫其锐,解其纷,和光同尘,至大也是至微。
百年之后,再难出这么一个人物。
群英在侧,五岳朝拜。
生前名动山河,身后千秋万载。
*
而现在,这位少年英侠正策马狂奔,准备赶去一个小山包,给天下第一美人兼同僚布置生日惊喜。
然后,被一记凌厉掌风拦住去路。
“虹瑁 ,拿出你的天地同寿来,这次我一定要你心服口服!”
虹瑁心里想要骂娘,这人刻苦归刻苦,但胜负心未免太重。当初输了他一次———可能是输的有点惨,觉得大失面子,自此他的人生就卡在这件事上了。武功每精进一层,就不请自来的找他比武———谁都不找,就找他一个。一开始虹瑁还如临大敌,后来一次两次三次…虹瑁人就麻了。
要知道,他们俩人既是同乡,脾性继承的都是一路的倔强,又是当今武林顶尖高手,声名地位也都各占黑白两路鳌头。
少侠就不必说了,身为七剑之首,一身正气,心怀天下,在正道武林中可谓一呼百应。
少主呢,虽说之前迫|害过七剑,然后失败了,但后来由于种种巧合,也算上和少侠携手攘内安外一场。接下来又出于某种不为外人道也的目的,两次意外站队了虹瑁的阵营。
———虹瑁在外对少主此举称赞不已,然私下里认为,这两次,一次是怕他虹瑁死了、这辈子都不能雪耻,一次是见他遇强则强、怕他拿到经验,武功再进一步……但江湖讲究论迹不论心,自此少主在外人眼里,便是该强硬时强硬、关键时刻又大义为先,原本心思迥异的江湖黑ll道也渐渐向他靠拢。
总而言之,少侠、少主,两位都为武林和平出过力,江湖人谈及他们时语气都要尊敬几分。俨然他们是黑白两道的良心。
但这两位良心高手每次相遇,场面激烈的都不亚于两楼的花魁见了面,不扯头花也要冷嘲热讽,势必要争个高下。
虹瑁开始猜测:宵琥的黑心煞掌这是练到第几重了?
不突破个一两层肯定是不会找他比试的,天地同寿他犯不着,他还不想跟宵琥死一块,还是用火舞旋风打发他吧。
但…那招动静太大,从玉蟾宫估计都能看见了,万一蓝荼看见了赶过来,啥惊喜都没了。
“我服了。”
虹瑁干净利落的答道。
杀气腾腾的宵琥噎了一下。
他还没傻到听不出虹瑁是在敷衍他。
再看这样子,虹瑁估计是有事急着办。
宵琥摆出了起手式,同时开始运功:“嘴上说没用,你跟我打一场。”
虹瑁微微皱眉:“少主为何纠缠不休,我都说我服了,为何还要动手?”
“哼,不打也可以,你不是服了吗?那你过来给我磕个响头。”
“......”
这就太过分了吧?
少年意气,且又不是打不过,虹瑁如何能忍。
虹瑁一拍马背,凌空而起,气道:“那算了,咱还是打吧。”
长虹出鞘之际,虹瑁没好气的喝道:“若是虹瑁赢了,那一会儿虹瑁可少不得要麻烦少主帮我铺石头埋烟花了!”
宵琥此刻已扑至虹瑁面前,左右手挟着内力猛一推掌,闻言不甘示弱:“若是本少主赢了,你虹瑁少侠就去黑虎崖给我扫一个月马厩,不用你真扫,你给我每天寅时三刻准时报道就行。”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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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宵琥往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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