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长宁区街巷不似外滩那般魔幻,这里透着股大隐于市的静谧,一幢幢老洋房错落其间,宛如岁月精心收藏的珍宝。车缓慢地行驶在郁郁葱葱的武夷路上。
一路上沈恬都在跟萧卷瞎聊天,东扯西扯直到饭店,仿佛刚刚的事情只是个插曲。
下车后她自然地跟在谭宗明身旁,走进一家别院式的中餐厅,晚餐时间里面却只来往着几个服务生,进屋才看到里面坐了四五个年长的老人,各个都面色和蔼可亲,却仍掩盖不住德高望重的气质。
毕竟能跟谭宗明沾关系同局的人,身上没点东西还真做不到让他赴宴。
屋内的人见到进来的是三个人时,不禁左右眼神交汇了一下,却没表现出来任何不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就等你们了!”
“久等了各位。”谭宗明谦逊一笑,朝里面的人点点头后,自然地看向沈恬,介绍道:“家里亲戚的妹妹,一块带来吃个饭。”说完给了萧卷一个眼神。
沈恬听着他的介绍,攥紧了裙角,却没表现出来任何异样。
紧接着,蒋聿之也走进来,拍了一下谭宗明的肩膀笑道:“我这出去一趟,你们都过来了。”转而看见沈恬后,并没有意外,直接自然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沈恬也过来了。”
屋内的几个人见蒋聿之也跟这个女孩认识,神情自然了不少,乐呵呵地起身寒暄起来。
萧卷心神意会了他的眼神,单手揣在兜里,不紧不慢地走到沈恬旁边,跟哥们似的把胳膊搭在她肩上,带着她转了个身走到一边去低声道:“你别往别的方面想,这些个老东西,就喜欢跟沾亲带故的人打交道,他故意这么说的。”
沈恬听到后,手指微松,歪头看了眼正在和那帮人侃侃而谈的谭宗明,淡淡地说道:“你们天天这样是不是很累啊?能吃好饭吗?”
“累并快乐着。”萧卷乐得一笑,一脸不正经的胡扯,“吃不饱就多喝点水充饥,毕竟吃夜宵会长胖。”
萧卷看着她的反应很平淡,补充了句,“他这是为了你好。”
沈恬听着他的解释,并没兴趣继续听下去,轻轻拂开他搭在肩头的胳膊,看着远处的人,轻“嗯”了一声,率先弯起嘴角笑了笑,声音慵懒,听不出声调。
纤细而羸弱,柔软而水润,她活生生的具现了这种形容。唯独那双细长的眼睛,像开得正旺的白色马蹄莲,又冷又艳,弯弯的眼角没有半点温度,如余烬冷寂。
“行。”萧卷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他本就无意去干涉这些事,在他眼里,沈恬并非是不通透的女生,无非是比那些女孩多了份真情流露。
屋里的人,含蓄的窃窃自语,互通有无,聊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入席,这些人不像一贯的饭局应酬中,推三阻四的让位置,只谦让了下主宾位,就纷纷落座。
沈恬托亲戚妹妹这个名头的福,直接坐在了谭宗明一旁,其他人自然也无异议,甚至把她当成是同圈的家中小辈来看,入座后旁边的老人还客气地问起她在哪所学校,听了校名顺口夸了两句。
大概这就是萧卷口中的为了她好,没有这层关系,以谭宗明的年纪,带女孩出来,别人只会把她当成普通女伴,遭人非议。
服务生从打头的位置开始倒酒,沈恬瞄了一眼远处拆开的酒包装,是五十多度的白酒,每人面前都放了一个透明的分酒壶和小杯,纷纷装满。
“她不喝酒,换橙汁。”轮到她这时,谭宗明直接抬手微挡住她面前的杯子,侧头吩咐后面的服务生,“撤了这个杯子,换一个。”
“好的。”随即服务员单手捏起两个取走了,拿来一个普通的玻璃杯。
沈恬轻声道谢后,看过去,发现他已经恢复常态了,侧耳和一旁的人在细声交流起来,面前的杯子盛满了清澈的白酒。
原来连谭宗明这样的人,遇到几乎能平起平坐的人时,也免不了这些望而生畏的灼胃酒精。
开局后倒酒倒茶的服务生也被换成了其中一个人的助理,沈恬看见那个人几乎没动筷,一直在察言观色,眼瞅着谁喝的差不多了,即刻起身去再次倒满,反观她,借了这个身份,谭宗明一直给她夹菜,她只需要安心的坐在这里吃饭。
突然想起那次荣音对她的态度,普通职场人的心酸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席间,这些人并不介意有她在场,避开敏感话题,说话打擦边球,尽管不提人名但是都心照不宣,时不时互相交换着内部消息,却都是讲一分留九分,剩下的若是有需求,那就再私下互通,这种局多半就是用来互相引荐牵头的。
不过这些人也逃不过轮番敬酒,沈恬本以为这局跟她没关系,也提不到她身上,但谭宗明主动替她开口了。
“她年纪小,但是能力很强,自小就去了英国留学,回国后在高摩实习,做了几个很漂亮的case,语言方面也很突出,很早就考下了CATTI证书,认可度和评价都很高...”
她听着谭宗明口中的自己,握起玻璃杯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深知这桌人的身份,各个都身份显赫,位高权重的不在少数,他居然愿意这样不遗余力的介绍自己,原来萧卷那句的话真正含义在这。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人,白炽灯清冷的光线下,他长身玉立在酒桌边,两壶酒下去,依旧面色不改,如山般挺拔的脊背没有一丝晃动,每一处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又蕴藏着锋利的寒意,带着谦和的笑意环视周围,泰然处之地介绍着她,每一句话都经过精雕细琢后,完美又谦逊的向众人举荐了她。
话落,他喉咙滚动,一杯酒下肚,重新入座,侧目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安慰眼神,轻笑着收回视线,仿佛刚刚的行为只是他轻而易举的顺水推舟罢了。
一桌人第一次见谭宗明亲自引荐人,自然十分捧场,纷纷将目光投向她,英国哪所学校毕业?现在择校的意向,还有一些专业上的问题…
她正不知道先回答哪句话时,桌下一只手伸过来,十指相扣住她放在膝盖上不知所措的手,她错愕地看向谭宗明,他眸光温柔,嘴角噙着令人信任的温和之色。
“别紧张。”他目光笃定的看着她,轻声开口安抚她,仿佛在告诉她没关系,就算说错话他也会替她圆场。
沈恬轻“嗯”了一声后,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下紧张的心跳,尽量冷静地应对着每个人的询问。
谭宗明默默地看着沈恬能沉着自信地应付这帮人后,悄然松开了她的手。
他即便现在能帮她做好一辈子的人生打算,但他不能保证自己未来一帆风顺,所以有些路还是要她亲自走,才能感受到社会上的人情冷暖,这样往后也能走得更平稳,而这些人即便再给他面子,也极其看重个人能力,他不过是个跳板。
散局时,已经十点半。
萧卷负责出去送人。
沈恬看见谭宗明站在餐厅院子的屋檐下,目光冷漠淡然地看着池塘,脸上察觉不出任何情绪,烟丝一点点地燃尽在他的指尖,淡白月光倾洒在他颀长的身影上,显得清冷又寂寞。
谭宗明看见身后的沈恬后,掐灭了烟,朝她抬手,“吃饱了吗?”
沈恬往前走了几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没怎么吃饭,但喝了不少酒。”
他刚想握住她的手,又想起来指尖残存的烟味,便自然揣进口袋,声音微扬,带着点吊儿郎当的散漫,嗓音低沉地缠上来,“没喝多少,沈小姐这是关心我呢?”
沈恬看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微微一皱眉,“这么能喝,那要不要再喝点。”
“不能对我好点吗?”他撩眉笑着看向她,接着调侃道:“不过要是你陪我喝,我勉强可以。”
“有病!”沈恬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胡闹,作势迈下台阶。
谭宗明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得笑起来,伸另一侧的手轻轻拉回她的胳膊,笑道:“一逗你就生气,这么矫情干嘛恬恬。”
“是你自己没正形,还好意思说我。”沈恬呛回去,转念想到他确实喝了很多酒,声音别扭地补了一句:“反正…你以后少喝点。”
谭宗明走近她,低头附在她耳侧,语气玩味地说道:“为了你多喝点,倒也无所谓。”
沈恬这次不上当,调整好心绪,直接转过去脸,四目相对:“我们今天是碰巧遇到的,本来你也要来这吃饭的。”
暧昧的气息瞬间萦绕在两个人身上。
谭宗明看见她镇定地瞪着自己,舌尖抵在下颚,勾唇一笑,缓缓地俯首,无声无息地靠近她的鼻尖,毫米的距离下他看见沈恬的皮肤瞬间涨红,慢悠悠道:“我可没闲心陪萧卷送人。不过巧了,那个人今天也在复大。”
温热的气息扑面,沈恬的耳根子一下子泛红,心跳怦然加速,呼吸不稳,却又不敢大喘气,却不甘示弱,又往前贴近了半分,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看他,“是吗?”手还刻意地轻触上他的领扣。
他没想到沈恬敢这么大胆,他擒握住她不老实的手,喉结暗暗地上下滚动,羽翼般的眼睫因隐忍而微微发颤,她不怀好意地这些举动,让他心头莫名躁动,呼吸沉重起来眸中的**喷薄而出,却还是理智地压抑住,轻抿起唇角戏谑道:“恬恬,几日不见,跟谁学的?”
沈恬意识到反被他将一记,推开他咬牙道:“跟你学的!”
“那倒是不错,好好学,还差点。”谭宗明站直了身子,松开手恣意地理了理略乱地衬衫,事不关己笑着。
她本来还没想好怎么反驳他,就听萧卷喊他们走人,顺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在前面,将人甩在后面。
车开后,萧卷看着谭宗明问道:“你回哪?”
“海景。”谭宗明合眼捏着眉骨,声音略显疲惫。
话一出,沈恬微微一怔,租给他后,她都快忘了那里。
萧卷自然继续说道:“那先送沈恬吧。”
沈恬刚说了个“我”字,后面的话就被谭宗明打断,“都去海景。”转而不紧不慢的解释:“房东,家里有东西坏了,你得来看一下吧?”
“什么东西?”沈恬略一迟疑。
他面不改色道:“好多东西。”
“我又不会修,我给你叫维修工来。”沈恬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临走前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坏了好多东西。
谭宗明微眯起双眼,薄唇蓄起一抹肆意,有条不紊道:“有些东西得贵有贵的道理,高于市场价的房租,房东不亲自来看看?”
果然无奸不商,沈恬心里暗骂,但是想到前面还坐着两个人,只好挤了个难看的笑小声嘲讽道:“你要是缺钱直说,我退给你。”
缺钱?谭宗明听着她话,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从喉咙溢出一声低笑,却不打算接话。
沈恬看了一眼旁边继续阖眼休息的人,眉头微紧,看起来不舒服,咬着嘴唇垂下眼帘,收回了视线。
她确实好久没去过那了,也不知道那些花都枯成什么样了,百无聊赖地发呆。
司机大概是知道他们喝了酒,车速平缓,没有半点颠簸,但路途却显得格外遥远,好在一路绿灯不堵车。
“到了。”车停稳后,萧卷侧头叫谭宗明。
沈恬透过车窗,看见时慈就站在楼下等着他们。
谭宗明闻声微睁开眼,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压住胃中难抑的灼烧感,勉强直起腰拉开车门。
沈恬见他状态不好,正解着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去看看他,就见时慈已经小跑过来扶过他后,递给他一片药。
“好好照顾一下他,他喝了不少酒。”萧卷坐在前面,突然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来任何其它意思。
她顿了一下拉开车门的手,“嗯。”接着利索地下了车,跟上前面的两个人。
时慈见到她后,礼貌地点了一下头,便一齐进了电梯。
她看着站在前面的谭宗明,直到电梯快升到顶楼时,才小声朝旁边的时慈说道:“我就送到这吧,那你照顾好他,我叫车回去了。”
时慈有点无措,为难道:“别呀沈小姐,我就送进家门,谭总又不缺我照顾。”
话落,电梯门眼见就要合上,谭宗明抬手重新按了一眼开门键,侧头睨了一眼时慈,淡淡地说道:“家里没地儿了。”接着拉过沈恬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电梯,只留时慈一个人愣在原地。
沈恬被他温热的手掌握住,抬眼望去,他的脸半陷在阴影里,侧脸凌厉分明,黑长的睫毛垂下来,视线落在指纹锁上,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门“哒”地一声弹开,谭宗明拉开门示意她先进去,随即跟在她身后换了鞋,走进客厅懒怠地坐进软皮沙发里。
“余姨呢?”沈恬边环顾着四周,边走去厨房冰箱拿了两瓶水过去递给他。
谭宗明接过水,淡淡一笑道:“你又不在这,我就让她走了。”
“也是,你又不住在这。”沈恬透过落地推门,看了眼露台的花,居然大半还活着,惊喜地跑过去,蹲在地上轻抚着垂丝茉莉开的花苞,忍不住开心地跟屋里的人分享,“居然还活着,我以为都没了呢!”
谭宗明闻声侧头看过去,见小姑娘正美滋滋地拎壶浇水,无奈地皱眉道:“我昨天刚浇了,你再浇该泡死了。”
“啊?”她抱着壶探出来一个头,“你还特意来浇水吗?”
他干笑了一声,边拽过来一个抱枕垫在腰下,边笑道:“是谁跟你说我不住这了?”
沈恬撇撇嘴,把浇水壶放回一旁的架子上,走进客厅时,想起来他在楼下好像吃了一片药,便往厨房走去,边问他:“你想喝点粥还是喝汤?”
他适时地挑动眉,“粥”
沈恬拉开冰箱门的手一顿,随即收起情绪笑着说:“好,给你做个普通的粥吧,养胃。”
谭宗明轻声“嗯”了一下,弯着嘴角没再说话。
他很久没吃她做的饭了,想起最腻的那段日子里,他基本每天回来,她就在家做好饭乖乖等他,如寻常夫妻一样。
冰箱里满满的食材,她都不知道,他一个不做饭的人,家里为什么放这么多新鲜的蔬菜水果,是摆着好看吗。
她随便抽了两样蔬菜出来洗干净,切丁后放进淘过的米里,本来想问他喜欢浓稠的还是汤多的,抬眼望去,发现他不在客厅,便随意倒了两碗水进去。
谭宗明吃完药后,感觉胃痛逐渐消退下去,便去洗了个澡,出卧室便看见坐在厨房吧台玩手机的沈恬,边系浴袍边笑道:“坐在那里干嘛?”
“啊?”她闻声回头,就看见谭宗明斜靠在沙发边,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腰带松散地打了个结,发梢末尾的水滴在胸膛上,再往下看,隐约可以看见线条分明的人鱼线,浑身上下都散着一股散漫浪荡的劲,她咽了一口水,眼神不敢在任何一个部位多停留一秒,连忙转过头去。
他看着她的表情,笑出了声,却也没调侃她,只是慢悠悠地问道:“嗯,我的粥好了吗?”
“快了。”沈恬头也不回,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又说道:“蜂蜜水给你放在客厅了,你记得喝。”
直到粥好了,她都已经犯困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盛好了走去客厅。
谭宗明接过来,尝了一口,挑眉看了她一眼,“不错,你不喝吗?”
沈恬困到睁不开眼,摇摇头,“你喝吧,快一点了,我太困了先睡了。”接着顺其自然地走去卧室,看见床想都不想就扑过去,倒头就抱着枕头闭上眼,她几乎是很快就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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