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敲门声响了。鸣人踩着拖鞋到了门口。吱呀——打开了门。他眯起眼睛往外看,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阳光灿烂的白天了。但屋子里的窗帘被拉上了,营造出永无止境的夜晚的幻觉。
“鸣人,”来的人是卡卡西,“你好多天都没来学校了。”
“……啊,是啊。”鸣人微微垂下眼皮,该怎么说呢?是的,我逃学翘课了。他不想否认这一切,他只是开始感到麻木的无所谓。“卡卡西老师,你只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吗?”
卡卡西摇了摇头:“鸣人,快要高考了。”
啊,是啊。快要高考了。鸣人扭过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咀嚼着这些字。他开始无端地讨厌时间的流逝。为什么呢?为什么上天不能容忍他拥有哪怕这一丁点的私人的闲暇呢?嘀嘀——门外响起了县西乏味的车来车往,单调的汽笛声让他的耳朵生茧。
“我可以进来吗?”卡卡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谈谈。”
“进来吧。”鸣人回过头,沉默地走到单身公寓中间的位置。这里很小,也因为失于收拾混乱不堪。“老师,对不起……这里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他环顾四周,最后坐在了直接放在地上的床垫上。
隔了一会,卡卡西才开口道:“鸣人,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的吧?”
“……知道,”他小小的身子佝偻在床前,“是周一,今天……要考试。”
被一层帘子胡乱隔开的里面发出了布料摩擦的声音,这是什么?卡卡西皱了皱眉,站起身要去看看,鸣人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用力扯过帘子,挡在卡卡西身前。
“……别看,”他用乞求般的眼神望着卡卡西,“老师,求你了。”
“鸣人……”卡卡西叹了口气,“你养猫了?这可不是逃学的好借口。”然后他不由分说地用力拽掉了帘子。
不是猫。
是人。
昏暗的光线看不清脸,但他知道有一个少年穿着极不合身的衣服,被笨拙地绑在床上。绑人的绳子是被撕成布条的床单,数量不多,仅仅束缚了少年的手腕等一些关键的地方。
“你做了什么!”卡卡西提高了声调,鸣人惊惧地望着他,他无端地认为,在卡卡西没有露出表情的面罩下一定已经气炸了。
他在做什么呢?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困惑了。我在爱佐助,他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说,但是这个声音并没有多少底气,但是他最终还是努力说服了自己。是的,这是我爱的方式。
鸣人没有让开,他感到身体像是僵住了,无法思考的大脑驱使他拼了命要捂住卡卡西的嘴。他条件反射般的、几乎像动物一样朝他扑上去。
“……嘘。”他压着喉咙低吼。
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该死了。完了。讨厌的。可恶的。坏人。疯子。杀人犯。他在破坏。他在破坏我的东西。他在撕碎我的生活。
哐当。粗糙的帘子因为被绊住而连着杆子掉了下来,更多的布料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黑暗中有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卡鸣二人。
寂静。
“佐助!”鸣人有些神经质地小跑到他跟前,手舞足蹈地解释道,“没事的,和你没关系……是我的事!等我一下,好吗?”
“……”佐助沉默了良久,直到鸣人慌慌张张地要把帘子拉回原处,沙哑的嗓子才终于发出了声音。
“我应该认识他,是吗?”
“啊、嗯,是啊。”鸣人堆着笑摸了摸头,“是的,你说的对——”
“我还以为,我又看错了呢。”他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挪到了鸣人身上,“我好像……睡了很久。”
“佐助。”卡卡西出声道。
佐助皱着眉似乎在确认声音发出的方向,又或者在辨认他究竟是谁,过了一会他终于是放弃般的低下了头:“……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鸣人凑在他身侧耳语道:“卡卡西,是卡卡西老师。”他顺手按住了佐助的手腕,禁止他继续用力攥紧床单。
“放开我。”佐助低下头低声道。
“我不会放的!”鸣人抓紧了他的肩膀,“哪怕你要再杀我一次,我也不会放开了!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没什么,哈哈。”佐助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脸,自嘲般地冷笑道,“漩涡……鸣人,这很有意思吗?过家家一样——看着我像个废人一样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的……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你把他带过来……”他痛苦地捂住脑袋,意指的当然是卡卡西,他眼睛里露出几乎是悲哀的神色,“看笑话一样……鸣人,这很有意思吗——”
“鸣人!”卡卡西没有让他继续不厌其烦地重复,他严肃地使了个眼色,“你的事,我们出去说吧。”
公寓的门外依旧车水马龙,鸣人的双手垂落在两侧,像做错事挨训的孩子低着头。
“鸣人,”卡卡西叹了口气,“这就是你不来上学的原因吗?”他认真地压住了他的肩膀,“这段时间,你是在照顾佐助,所以抽不开身是吗?”
鸣人没有回答,他感到自己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卡卡西轻声道,“是从我希望你问问他,发生了什么开始的吧?但是,你忘记了,鸣人,你们都是高三的学生,高考迫在眉睫,我希望你问问是希望这件事能尽快解决,然后能投入到考试中,顺利地高考,得到你们想要的分数,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不是让你和他一起逃学!”
“卡卡西老师,”鸣人垂下眼,淡淡道,“这件事,我也曾和佐助聊过,所以我和他的答案是一样的。”
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里如同死寂的深水:“成绩、名次、分数,不断努力……为了自己的未来,抛弃自己爱的人……这就是学校要教会我的道理吗?”
“……”灰蓝色的天空里,一小丛不知名的雀儿被陡然释放的汽笛声惊飞了。平静的泪从鸣人的眼眶里滑落下来。
“如果这就是我需要学的东西的话,老师,我不想学了。”他哀伤地望向远处县西因为政策立起的烟囱,烟囱很大,黑烟滚滚,染灰了美丽的天空。因为这里是遍地穷人的县西,他们就像这世上微不足道的蚱蜢,没有人管他们的快乐与悲伤。
“鸣人,”卡卡西最终叹了口气,“我和你讲一个故事吧。”
“有个男孩,他从小成绩就很好,总是全校第一名,老师总是夸奖他,说他是天才,说这穷乡僻壤的村子里,就要出大学生了。他很开心,总是把满分的成绩单拿给父亲,然后骄傲地说,以后他要去省城念书,他要出人头地,扬名立万,然后带父亲去过好日子。”
“但他不知道,父亲对这样的好成绩却发愁的很。这个男孩年幼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为了他,父亲什么都愿意做,去省城念书要不少钱,看着他天真的笑脸,父亲最终决定去大城市里做点苦力——那比在村里做木工赚的翻了三五倍,只是危险的很。他是工友里最努力的,越危险的地方钱越多,他就越敢上。因为他心里有念想。”
“可惜,好景不长,他在儿子初二那年,被「危险」击中了。”卡卡西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渺远的东西,“于是他再也不能站起来了。包工的嫌他没福气,没有保险,竟是一分钱也没赔给他。”
“唯一有所慰藉的是,虽然照顾瘫痪的他花费了许多时间,但是儿子的成绩依然名列前茅,他真的能考去省城了。中考结束,填报志愿的那天,老师找到了男孩。”
“他说,他可以填「提前批」,老师告诉他,以他的成绩,如果填报了提前批次的师范类职高,不仅高中的学费能减免至全包,而且能早一点出来工作挣钱,而且……”
鸣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而且这所学校离家近,”卡卡西似乎是非常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这样他学有余力的时候,就可以照顾父亲了。”
“回去以后,他彻夜未眠,一边是虚无缥缈的「好日子」,另一边是脚踩黄土的「亲人」和「孝顺」。”卡卡西静静地看着他,“鸣人,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呢?”
“我……我不知道。”鸣人低下了头,“如果我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换爸爸妈妈的性命的话,我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支付的。”
“是啊……”卡卡西喟叹道,“男孩也是这么想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但父亲只有一个。所以他留了下来,但他不敢告诉父亲,只是说成绩很好,所以学费免去了。”
“但父亲也不是傻子,没多久他就发现,儿子没有去读高中。他生了气,将家里能够到的东西都摔了个稀巴烂,他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我已经这样了,不会更好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也只有你这么一个盼头!只要你成绩好,考出去了,我没什么苦是受不住的!你怎么能如此狠心,连这点盼头都不给我!」”
“刚开始,男孩就也不当回事,任他骂,也不回应。后来父亲天天这么骂,大喊道:「死崽子你耳朵听仔细了,老子不要你养我,老子要你去读书!」于是他又是耍刀子,又是绝食。”
“有一天,男孩终于也是受不住了,他恼火地叫到:「爸,我每天上学也不是去玩儿的!再这么折腾我伺候不起了你晓得不?我又不是贱!我这么选,这么做,就算是考去省城,你以为我为了什么?我是为了咱们的好日子!」”
“父亲终于是噤了声,他不吵,也不嚷了。”卡卡西苦笑道,“鸣人,你猜怎么着?有一天,儿子推开门回来,看见父亲在梁上吊死了。只留了一封遗书:「儿啊,究竟是爹拖累了你。从今往后,我不在了,你就大胆往前走,别回头。」”
“怎……怎么会这样?!”鸣人颤声道,“明明……明明他是为了父亲好才对啊!”
“是啊,”卡卡西叹道,“都是「为了」他。”他的眼睛落到了鸣人身上,“这个父亲的名字叫「旗木白牙」,是我的父亲。”
鸣人呆在了原地。
“鸣人,我讲这个故事不是为了要你伤心,或者怜悯我,因为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再后悔都是没有用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厢情愿的付出,对对方来说,未必是什么好事。”
“也没有什么人,能一辈子保持好脾气,人有爱恨情仇、七情六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你要是认为自己是为了别人去牺牲,那么终有一天你会心生怨恨,总有一天你会不甘心的。”
“我只是担心……你们还小,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鸣人,如果你放弃的话,你凭什么认为佐助会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换句话说,如果他放弃的话,你们又凭什么觉得鼬会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说这些不是为了否定你们任何一个人情谊的厚重程度,是希望你能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哪怕一点点。”
“这才是,身为老师,想要教会学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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