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管家走后，伊塔莎才对着在一旁一直沉默不发一言的“少女”说道：“也谢谢杰西卡小姐能够跑过来通知我，如果我没有记错，先前从未有见过你在大众面前露面过，今天这是你第一天到这种公共场合来吧。”
“让你留下不好的回忆了。”
纲吉连忙出声否认：“不不不，没关系的，您言重了，要不是乔托先生也在的话，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事。”
纲吉摇了摇手，直冒冷汗，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身份如此尊贵的人。
女公爵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朝他望过来，虽然无任何感情在里面但还是迫力惊人。
那浅到几乎透明无任何杂质的翠瞳加上那如松柏一般挺拔的站姿，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压力。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用着杰西卡小姐的身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露。
伊塔莎浅色的翠眸淡淡地看着在“少女”面上挂着的牵强笑容，她平淡地说道，“杰西卡小姐还真是性格率真。”
就在纲吉以为他该不会是已经暴露了的时候，伊塔莎又缓缓说道，神情寡淡无味。
“不想笑就不必勉强。”
“无论是谁看到这种东西都会笑不出来的。”
“除非你是想要跟康贝格男爵比比看是谁更会假笑。”
纲吉汗颜：“不…不必了……”
怎么感觉这个女公爵夫人其实意外地很好说话？
她这是在和他缓解气氛的开玩笑吗？
属于是上位者的冷笑话？
尸体过去这么久已经开始僵硬，被鲜红的蔷薇拥簇着，女孩沉睡着的面庞还稍显血色，苹果肌看上去质地也是那么的柔软，可是酒红色洋裙上的大面积血迹干涸，弄得原先丝滑的衣服皱皱的，发紫的指尖和嘴唇水分流失，已经开始干裂，橘红色的羊毛卷也已经开始变得像杂草丛生般干燥，不复以往靓丽。
伊塔莎：“多么可怜的人啊，前一阵子我看到她还跟个小鸟似得，笑得可爱又迷人，而今日却成了这幅模样。”
也许是纲吉的错觉，伊塔莎那庄严的英气容貌在说着这话时沾染上了些许淡淡的忧伤和落寞的剪影，也未免实在是与她那平淡寡淡的语气不符。
接着伊塔莎便又问向了在一旁的乔托，刚刚的忧伤也只是转瞬即逝，瞬间又被她表露出来的威严气质消磨了殆尽。
伊塔莎：“康贝格男爵，先前在远处对你进行狙击的那些人，恐怕我无法给你个交代，只能你自己私底下去查了。”
“你的仇家向来不少，我常常在想，当初赐封给你这个爵位是不是还是过于鲁莽了。”
“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但果然还是会引起有些人的嫉恨。给你招来了不少烦心事。而我对此也向来都是无能为力。”
乔托目光温润，无畏地对着仪态端庄的伊塔莎颜笑道，他看似最温和的神情里却带着令纲吉都感到非常意外的认真在里面，“您无需为我的事如此费神，我是您的臣子，为您分忧是我的职责也是我如今存在在这里的理由。”
“君也好，臣也好，这些都是我们给自己强加在身上的东西，对于那些只会享乐和贪图富贵的人，这身份又不过是能快速得到这些东西的便利手段。”伊塔莎闻声说道，面色沉静如常，纲吉静静地听着，内心深处却是备受震撼。
“我为你担忧是出于你是我得力的臣子，身为君却只能给你一个德不配位的头衔，让你办起事来总是束手束脚，总遭那些有心人的暗算，无论是让你身处在危险中还是对你的这种处境不加以出面干涉，都是我的失职。如今罗茵海纽姆男侯爵家的贵千金又在我的府邸上遭遇到了这等残忍杀害，是我对我府邸上的监管力度还不够，国家里会出现这等心狠手辣的杀人凶手，也是我对相关规定和制度的漠视所导致的。”
“前些天，又有外商来想要跟我们谈一笔机械纺织机的生意，他想要我们出口2000台纺织机给他，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在这正是缺乏生产力和劳动力的时候，昨天又有工人协会的人找上门来，提出了想要让我们给予他们相应民主权的要求……”
“奈何现举国上下可不是只由我一人能说得算的，维多利亚女皇如今也对这一切大失所望，不想再干涉政事，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我身上，我除了能对那些工人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外，就是把他们都给赶出去。”
“可能，就算是想要做到尽善尽美，但也终避免不了人心叵测。”
听到这里乔托已经明白了伊塔莎的用意，他立即出声会意道：“殿下的意思是说这都是那些工人协会的人所作所为。”
“这种事情我也只会对你说得出口，康贝格。”沉默片刻，伊塔莎又道：“这其中牵扯到的阶级政党太多，所以我想尽量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大。”
乔托：“我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安排。”
乔托金色温润的眸看不清是什么情绪，里面刻意装出来的成分实在是太多，总是让纲吉看不真切。
纲吉听着这些，脑袋里已经开始飞速运转，在沉睡昏迷的那段时间，他记得有一次他有听到XANXUS他们提起过工人协会情愿书的事情，现在有很多无产阶级工人的激进派分子，他们已经在私下里成功收纳了不少的党员，只把推翻现英国议会作为第一行动准则，基于这一点，这些人的行为作风都很不要命，不管是何种丧天害理的事他们干起来也绝不手软，如果不幸碰到了这种事最好就远离。
不是生在这个时代的他们，最好不要参与进这些人的阶级争斗中。
如果因为不小心而让某一个人本该做出的决意稍一改变，可能他们所知晓的历史就会有很大的不同，那么到时候，他们很有可能就会回不去原来的那个和平年代了。
纲吉没有出声，本来今天的目的他们已经达到，他也顺利地见到了初代，如果不是出现了这个意外，他本该早就已经和宫城唯和斯库瓦罗回去了。
现在宫城唯和斯库瓦罗都在等着他，女公爵夫人也没有怀疑他是凶手，这件事的发展对他是有利无害。
所以他不能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在里面。
纲吉把自己不自觉握紧的手松开了，他脸上的神情淡漠如常。
不管怎么想，这种事情都还轮不到他来插嘴多管闲事。
“杰西卡小姐。”伊塔莎突然来到纲吉的身前站定，纲吉正低着头，她抬手举起纲吉的下巴，纲吉不得不被迫与女公爵夫人那双浅色的翠眸对视。
纲吉：？今晚上怎么一个一个的都这么喜欢对他做出这种举动？
伊塔莎的眼里映出了纲吉的双眼，她在看着纲吉，可视线却落在了纲吉栗色的眼睛里。
她浅色的翠眸里不掺杂任何情感在里面，就像是好看却并不中用的水晶矿物质，除了昂贵之外便再无任何其他的优点，这让纲吉总认为他面前的这个人其实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会吸食人魂魄的冷血阎魔，苇原中国的黄泉之中，伊邪那美总是会对着忘川河流低声哭泣，蛆遍布在她的全身遮挡住了她原先的美貌，即使如此地寂寞和不甘，她也从不以泪示人，以苦诉情。
“你的眼睛很漂亮。”伊塔莎缓缓说道，浅翠色的眼睛里映出了纲吉清澈见底的栗色瞳眸。
“我曾有幸见到波罗的海产出的树脂化石，那里面藏着一只远古昆虫的尸体，据说这种树脂化石是叫作精灵虫珀，是由千亿年前的松柏树脂滴落到在当时正在地面爬行的昆虫之上，再历经千亿年的风霜寒雪，日晒雨淋，最终突破了层层磨难才能显露在地表的活化石。”
“这千亿年以来，它一直都保存着里面昆虫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不朽不化、内蕴灵气质地温润，清澈透亮。”
“你的眼睛就跟那精灵虫珀一样。美丽可贵。”
“想必阔尔罗伯特伯爵一定是很宠爱杰西卡小姐，一直以来把杰西卡小姐保护得很好，才能让你的眼睛看上去如此的与众不同。”
被迫抬起头，纲吉的瞳仁怔怔地注视女人近在咫尺颜色几乎透明的翠绿色瞳。
刚刚他极力想要忘却的画面不知为何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那只被放在女孩掏空身体里的小白猫尸，仿佛就像是在告诉他当初的那只小狸花猫，死得是有多凄惨和无助。
他大脑霎时一片空白，眼睛里面的光在快速动摇着，脸也变得苍白。
伊塔莎就在这时放下了抬起“少女”下巴的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又重新低垂下头的“少女”说道：“杰西卡小姐聪慧过人，不用我再多费口舌，你也一定清楚了你眼睛看到的和你听到的……可不能当作是一回事来对待。”
伊塔莎冷漠地说着，比纲吉还高出一个头的她，在气势上就已经完全碾压了纲吉。
“我知道了，殿下。”纲吉低垂着头，声音无任何起伏，“
见“少女”这样，伊塔莎终是有些于心不忍，面上的神情有了些许松动，多了一丝人类才会有的温度。
微叹了口气，但也只是大幅度地呼气又轻吐了出来，她再次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如此对待你，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也有我的很多难处，希望你能理解，杰西卡小姐。”
纲吉没有把头抬起来，“嗯，我知道，殿下已经对我很仁慈了。”
“但我对杰西卡小姐刚刚说得那些话可全部都是发自内心肺腑之言。”
女人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看着“少女”有了些许松动，她先前冷漠的神情一转柔和，整个人都变得亲和了许多。
碧眸辉漾，微薄的丰唇也有了一丝松动的弧度。
“杰西卡小姐的眼睛是真的很漂亮。”
“是在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琥珀宝石。”
保存着尸体死前的最后一刻。
再告诉今后的世人这具尸体也曾灿烂地像他们一样的。
在这个世间逗留过。
声音、无数人熙熙攘攘的嘈杂声。
有打扮华丽丰腴的贵妇在痛哭着，哭得很伤心，泪水哭花了她脸上的妆容，但她却已是无暇再顾及，有年长体态发福的男人在发狂怒骂着，他的骂声里却又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无助的绝望，有面容狰狞可怖的女人在疯狂地乱叫着，她被高大的侍卫们制伏在地，她发癫地在说她恨她，恨她有着如此高贵的身份而自己却只能是一个普通小小的侍女，所以才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把她杀害，有人群在低声窃窃私语着，貌似是有人死了，所以罗茵海纽姆男侯爵和男侯爵夫人才会哭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那个死得人是他们的千金，是被她的贴身侍女给残忍杀死的，真惨啊，据说是被捅了无数刀，连她养得那只蓝眼睛的小布拉多尔猫都没有放过一起残忍地杀害了。
那侍女真是好歹毒的一颗心啊。
萝斯莉娅小姐，到了下个月，也才只有十五岁。
多么美好的年纪啊，人却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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