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青梅竹马的,反而才不会在一起吧?”
硬挺材质的运动风衣将健壮的小臂包裹,汗液顺着额头滑落,白色的热气不断从领口冒出,他把棒球棍随意抵在脚边,“为什么这么说,麻美和百江分手了吗?”
你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正仰头喝水,不断滚动的喉结,略显急迫的样子,让他连下一句话都没办法顺利说出。
你勾了勾唇角,“别着急,喝慢点。”
嘴上这么说,但你的身体动作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收回手里的漫画书,粉色的封皮上《他于她而言》的漫画名字下是男女主的角色表——麻美与百江。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和草皮,走之前最后抛下了一句话,
“毕竟,我们俩,就是青梅竹马啊。”
山本武迎头喝水的姿势一顿,等他再望过去时,你早已走远。草坡的那边,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背影留下。
*
“为什么那么说?”
你的头发卷又长,显得蓬松又华丽,虽然你总是为自己的头发感到自得不已,但也因此而烦恼着。顺着发丝划过去,必定在中途就会被纠缠的发丝堵住了去路。
以前还小的时候,总是身为竹马的阿武来帮你解开。你安然地坐在他身前,享受着便利服务,只当他把你当成一个大型洋娃娃来对待,来安心享受。
你心不在意地搭理着死结,手中的发丝乱得像毛线团,颇有几分不耐地答:“什么怎么说?”
“啊,”山本武看了过来,琥珀的眼睛一弯,他自然地伸手过来,“我帮你……”
“不需要,你好烦。”你“啪”一下打落了他的手。
烟紫色的眼睛斜着望去,斜视总带有几分蔑视和不尊重的感觉,但他不会生气的,或者说就算他生气你也不在乎。
山本武听闻,客随主便地将手收回,抵着下巴看你像猫一样舔着自己的毛发,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眨地倒映出你的动作,客观得好似一台录像机。他猝不及防地开口了。
“……最近,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吗?”
你梳理头发的手一顿。
教室里吵吵嚷嚷。那些吵闹的声响顿时钝化了,虚化成无意义的背景音一样。那声音钻入你蒙了薄膜的耳蜗里,变作了无意义的嗡嗡声。
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有些发疼,发痒。
初中男生讨厌得要死,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还要跑来跑去打打闹闹,有个男同学和同伴追逐时,跑过来撞了你一下。
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瘦弱身子承受不住撞击,你被挤到椅面的边缘即将滑落,在最后一秒钟堪堪稳住了身影,忽略了背后早已准备将你稳稳捞起的双手。
“能不能别在教室里打闹啊我说你们,真的很烦。”
你语气不好地撑着身体,看过去。明明是仰视的视角,是弱势的一方,接触到你视线的男孩子们却都像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破了眼球一半,忽闪着眼睛,匆匆丢下一句抱歉就跑走了。
那种表情你见得多,不会对此暗中骄傲,更不会感到害羞。
你嫌弃地拍着被撞到的区域,低头的瞬间恰到好处地错开他投递过来的视线,“你在说什么,最近问题这么多。”
闻言,山本武歉意地笑了笑,但他知道连这笑容你都没看进去。
“ごめんね。”
你拍灰尘的手一顿,抿了抿唇角。
“…あやまるな。”
*
学校的放学时间一直很宽松,除了要参加社团的学生,余下的一律下午六点就已早早走没了人影。
你抬手看表,指针指向了17:42。
“啊,”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朝你跑过来,他手臂内侧搭着浅姜色的西装校服外套,隐隐汗水濡湿了领口,从解开散热的扣子里不经意地望去,能隐隐约约看到少年健康的小麦肤色。
晒黑了?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可以等一下我吗?”
你正轻车熟路地开口准备拒绝,却不料被他一把拢住了手腕。
山本武抓得很紧,似乎生怕被你逃了出去。
自从你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之后,他再没做出过这么出格的举动来。
第二性别分别之后,他的骨架就像春天发芽的种子,瞬间抽条长了起来,声势浩大,生气蓬勃,经常能看到他不自觉地锤胳膊、锤膝盖的低头小声抱怨的动作。
你从一开始的强制忍耐,到后来的冷眼旁观。
仅仅只是生长痛而已,又不是被棒球砸坏了眼睛。无所谓吧,这种小事。
你被抓住的瞬间,有片刻彷徨,下意识地就要抽回自己的手腕,但这种挣扎的举动对于生长期的少年来说却好似未曾发生过一样。
你开始怀疑打棒球是否可以把人变成怪力大猩猩。
你咬着唇角,低下头,倒是要听听他要给出怎样的理由来说服你。
山本武看着你眼睫轻颤,他敏锐地意识到你似乎有些害怕。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你。但那双眼睛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怕它。
他垂头看你,你低头看不知名的某处。
突然很想低头吻你蓬松的发顶。
其中或许并没有什么暧昧的涵义,可能也许只是单纯得对一只小猫的怜爱?
但他知道你不喜他人将你看得软弱——使你无端比别人矮了一头下去。
他还是先一步低下了头。
山本武和你说话时总是会小幅度地俯身,但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这一点。这也是让你对他恼怒不已的来源之一。
“等等我好吗。就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够了。”
他向你撒娇,身体不自觉靠过来,却又保持着最底线的礼貌的距离。
但他的呼吸,他的气味,他的体温却像玩偶身体里的棉花——迫不及待地将整个洋娃娃撑大、严丝合缝得一丝缝隙都不留下。
你张了张嘴,把即将溢出拒绝吞咽回腹中,无声地点点头。
他琥珀色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虽然对你这副好像战败者的妥协姿态有些不解,但他还是心情很好地挠头冲你笑,说等下请你喝奶茶。
你说傻逼滚开,我要减肥。
山本武像掂量着什么物件一样,掂了掂你细弱的手臂,真心实意地疑惑地问你,都瘦成这样了还要减肥吗?
他蠢得要命,你气得发疯。
明明忍耐了很久很久,但你还是怕当你抬头望向他的双眼时,会被他可笑的蠢态逗得破了功,或者干脆发了疯扯下他的领子垫脚去亲吻他。
——那样,你才是真得疯了。
如此自然而又亲切的交谈,仿佛回到了昨天。你难以抑制心中无法诉说的喜悦,但又克制地咬着唇角。
叫他快滚,快回。别耽误了你的时间。
阿武反问你晚上有什么事要做吗?
意指你根本无事可做。
你将他话里的客观陈述,辨认作了主观抱怨。
没忍住还是亮起盛着盛怒的的烟紫色瞪过去,像一只从耳朵尖炸毛到尾巴尖的大型布偶猫——分明没什么攻击性,但浑身上下每一根毛都在生气地说“我很愤怒!”
山本武眨了眨眼睛。他其实觉得你总是这么莫名其妙得。心情时好时坏,但从上了初中后,面对他一直都是坏心情,还总是恶声恶气地对待他。
要说一点都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他也是人,也会感到生气——“凭什么我要被你这样对待呢?凭什么你要疏离我,就直接转身离开,连回望都不肯看一眼呢?”
所以,山本武暗自下决定,他要报复你。
他松开你的手,轻轻向后撤两步——他从以往的经验中得出,这个距离是你最满意的距离,也是最礼貌的刻度线——爽朗地充满歉意地对你笑,
“抱歉啊,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一向都很聪明,老师布置的作业在学校都完成了,回去之后好像也没什么事情。”
你双手抱臂,没好气地反问他:“我的时间就不是时间吗?全都用来等你嘛。”
“所以说抱歉嘛。等下请你喝奶茶,要吃大福吗?还是蛋糕?”
你绷着黑脸想了想,“我全都要。”
他没忍住闷笑了声,掩耳盗铃似得装作真诚地直视你的双眼说:“好的哦。”
*
回家的路上,你脚边踢走了一颗小石子。
左手挂着装有章鱼小丸子的袋子,右手啃着大鱿鱼,嘴边糊了一圈浓稠的酱汁。
浑身大汗的竹马正慢悠悠地走在你身后,吹着晚风。左边肩膀背着装棒球棒的袋子,右手单手提着奶茶和蛋糕。
他还问你要不要抹茶大福,你沉默了一会儿,在担心他会不会被人骗了、拐卖之余拒绝了他——你也是有良心的人。
他没忍住又笑了。
你装作没看见,转身就走。
社团活动之后山本武其实有些饿了,穿过你的肩膀,看着你手里已经被啃了半个的鱿鱼,他也想像以前那样凑过去啃一口。但他知道这不可以,会被你拒绝掉。
零花钱还有一些,但他准备攒下来买别的。所以没给自己买。
你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隐约看到他喉结滚动的样子,好像一只狗。
你坏心眼地挑了挑眉,扎起一颗滚圆的章鱼小丸子问他吃不吃。
你知道他会说——
“这是给你买的啊。没关系,你吃吧。”
然后自我忍耐着咽口水。
好可怜。笑死你了。
你忍不住了,倒不如说这时候你恶作剧的心意占据上风,被恶意控制的贫瘠大脑早已经忘记了你一直以来到底在忍耐什么。
开心地蹦跳过去,把小丸子凑在他嘴边,离得不近不远,睁着烟紫色的双眸诱惑说道,“——阿武,你想吃吗?”
少年愣了一下,他似乎挑眉看了你一眼。
夜色中他的表情你看得不是很清楚。
“需要我怎么做呢?”他笑着问你,似乎是在顺从你,而不是主动要求着什么。
他的反应你不满意,应该是要更渴求、更急切一些——眼里有着更深的**存在着、那才像话。
你不满意,那就大家都别想满意。
你收回那颗孤零零的已经快要凉掉的小丸子,恶狠狠地塞进嘴里,三下五除二吞咽腹中,走上前垫脚朝山本武喝气。
山本武摸不着头脑,他一只手扶住你的肩膀,另一只手虚拢着你的后背但并不实际触碰到你,他哭笑不得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你呼了半天不见他有什么别的反应,瞪圆了眼睛问他,“我嘴里的章鱼小丸子不香吗?你不想吃吗?”
他很听话地低头看向你的嘴巴。你的嘴巴很小,唇角不笑自弯,唇珠也娇娇嫩嫩,你总是喜欢咬那里。他也想。
小时候问过你可不可以,却被你震惊地反问“你是食人鬼吗?”
阿武上了初中后个子窜得很快,他低头乖乖地看你。像只大型犬原地待命。
你看得分了神,恍惚中不知道在怀念哪一段过去,漏听了那一句他问你的话,胡乱地点头。
少年乖顺地垂头看你,他眸中神色明明灭灭,白日时琥珀色的清澈眼瞳似乎也随着天色暗了下去,像暗河的颜色。明年上还是水光剔透着,河底却早已泥沙翻腾不已。
其实他也没注意到他问了什么,稀里糊涂地就问了出去。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他喃喃自语。
“你同意了的,等下可不能怪我了哦。”
他笑了笑。
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你一下子惊醒般地睁大眼睛,像用此前从没这样认真注视过世界的眼神去看他——这个角度,你也只能看到他——在惊怒涌上心间之前,你先一步注视到了他的眼睛。
胆怯,又渴望。
暗河之下还在发光,像潜藏着什么宝藏——那双眼深深地、深深地印着你。
你想,没见过有人接吻会睁开眼睛。
他在观察你的反应。
少年也是第一次接吻,怕惹得你的厌烦,又怕自己不知深浅,青涩地贴着你的唇,不敢摩擦也不敢做出其他的举动。
你盯着他眼睛的时候,甚至怀疑你们不是在接吻,应该只是像小时候那样玩着游戏、注视着彼此熟悉不已的双眼。
剧烈的动荡来临之时总是伴随着感官上的钝化处理,随着那股钝化逝去,唇瓣上的感觉传递过来,悸动渐渐兴起,你干脆摸上他的脖颈,眼底却泪意闪烁。
因为你知道,你完了。
——你的回应就是在暴露你的心意。
你迎上去,他却退开了。
他的表情藏在夜色里,嘴边是停滞又凝重。
半晌过后,他艰难地开口。
“……对不起。”
“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小心翼翼擦去你眼角的泪花。
他看起来无措到极点,沮丧不已,又低沉失落——比落水狗还像落水狗,像蹲在雨中的被抛弃的狗睁着眼睛望你,委屈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湿漉漉的表情。
你的泪流得更凶了。喃喃地说了几个字。
“…………什么?”
山本武忍着丧意,皱眉弯腰凑到你身前,“我听不太清。”
“…阿武、我喜欢你。”
你说着表白的话语,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一直袖子被眼泪浸得湿漉漉,另一只手去拥抱他。
你躲在他的怀里,却像怀抱着沙粒的河蚌,一声又一声地哭着说我喜欢你。
他无措地搂着你,像是被你断了线的眼泪怔在原地,“……为什么、说着喜欢我,却一直在哭?”
你哭得泣不成声,摇了摇头,双手捂住了眼睛。
“因为,你对我来说……”
“你于我而言……就是这种存在……”
痛苦,又甜蜜。
一打完,都是乙女向可以代,要是实在必须写名字就叫圆,姓氏按需要现编。上篇deep-rooted大概还有后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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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于我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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