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杨医生有天大的本事,他也实在不知道在没有验血仪器的情况下,他能对一个还没烧到38℃的健康成年男性下什么医嘱。
这个温度,物理降温都有点多此一举了,没准就是免疫系统烧着玩玩。杨医生再晚来一点,没准都退下去了。
杨医生把医药箱一放,憋出一句:“要不我给你把把脉?”
李俶伸出手搭在桌子上,非常配合治疗。
“除了发热,还有什么不适吗?”杨逸飞问。
病人家属李倓道:“我进门时他都晕在门口了!”
疑惑滑过了杨逸飞的眉头——抛开医学知识不言,不到38℃的体温就能烧晕一个壮年男性,实在是也有违他的生活常识。
“学校空调开得低,吹得我头晕。进门就是一脚没踩稳,倒下之后就昏昏沉沉的……”李俶边说边圆,“其实没晕过去,我一直有意识。”
“哦……”杨逸飞若有所思,“你的体温不会导致晕厥,所以如果晕了肯定有别的病因,这个就比较难说了。但你上次体检非常健康——”
杨医生摆好了东西,把住李俶的脉,结果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好一个不浮不沉,从容和缓的脉象,健康到可以去当教材。即使是普通低烧,这个脉也不应该这么流利有力。
杨逸飞抬眼看了看窗外的雨势和积水,觉得自己现在回去自己的茶应该还没凉,于是不紧不慢、意味深长地补上后半句:“现在也没什么事,应该就是吹了凉风。趁着外面没被淹成积水潭,我先走了。小李总,新车替你省了,但……”
在李倓看不见的死角,杨逸飞朝李俶眨了下眼,补充道:“那天看见你家有架不错的古琴,不知道能不能……”
“那是……”李倓还没说完,就被李俶接过了茬儿。
“那是我的,杨医生喜欢就拿走吧。”李俶识相道,“早年间随手买下来的,琴确实不错,只是没什么历史价值。”
李倓没想到李俶送藏品这么利落,愣了一下阴恻恻道:“逸飞,那琴可不比一辆新车便宜。”
“感谢李教授割爱。”杨逸飞愉快地收拾好东西,边走边回头,差点踩到火药坛儿的尾巴,被猫在裤子上磨了爪子,“过两天我让人来取。”
李倓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敏锐地感觉到刚刚似乎达成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协议,但李俶还在发烧,他也无意追究。
“黏糊糊的。”李俶似乎清醒了不少,扯了扯领口不舒服道,“我去洗个澡。”
李倓皱眉:“你还烧着呢,别洗了。”
“难受。”李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墙走进浴室,“得冲个澡再换睡衣。”
李倓拗不过他,只能在浴室门口等着,及时把一个水汽未散的李教授捞在怀里。
“去睡觉吧。”李倓试了试他的额温,“我去煮粥,一会吃一点。”
“你会煮粥?”李俶虽然面色不佳,但露出一点笑意,“倓儿,我今天可没力气处理火警。”
这话实在是太惹人厌,李倓瞪了一眼:“我只是不会做饭,不是不识字,电饭煲煮个粥傻子都会用。”
李倓给他掖好了被子,转身出了卧室。
好像很多年前……他也躺在床上,等着李倓照料。李俶看着李倓的背影,微微勾起一点唇角,从记忆深处又额外翻出来一点甜给自己加了餐。
他本不准备这么早就睡觉,只是窗外的暴雨实在是太好的白噪音。猫似乎也不放心他,窝在身边陪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李俶一手摸着火药坛儿日渐油光水滑的毛,一边发散着自己的思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李倓把米和水按照刻度线严丝合缝地放进锅里,按下煮粥键就又回到卧室。
他盯着李俶沉睡的脸愣了愣,半晌才想起来一片狼藉的门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收拾东西,又把笔记本拿到了卧室。
小李总一边处理工作,敲键盘都不敢大声,一边又被身边的人牵扯掉一大半心神。
暴雨天的天色昏昏沉沉,乍然一道惊雷,火药坛儿扎着毛从床上跳到李倓怀里。
李倓下意识扭头去看李俶,他似乎睡得很沉,只是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还拧在一起。
小李总见不得这个,把猫一推笔记本一撂就走过去,手指轻柔地拂过李俶的额头,把褶皱抚平了。
他喃喃道:“你一个大学教授,吃喝不愁,有什么可让你在梦里皱眉的。”
窗边又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李俶的半边脸。李倓怔怔地愣着,想起自己梦里那个面目永远模糊不清的人。
那人似乎也常年在床上躺着,像是一尊白瓷娃娃,苍白又脆弱,呼吸都细若游丝,而梦里的自己只能一次次去抚平他的眉头。
李倓的手指用了些力,顺着李俶的眉心滑下来,落到他鼻下,探到了均匀沉稳的呼吸。
他动静太大,还没等抽走手就被攥住了。
李俶睁开一双沉静的眼,眼中带着三分笑意:“倓儿怎么对病人动手动脚?”
明明李俶刚刚只是小睡一下,可在看到他睁开眼的一瞬间,李倓心头却莫名涌起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任凭手腕被攥着,心头飘起一个莫名的疑问。
那会不会就是你啊,李俶。
厨房飘来米香,粥应该煮得差不多了。
“我去看看粥。”李倓的思绪瞬间收拢,尾椎爬上一点酥麻,后知后觉有点偷摸别人被抓的尴尬,转身便走了出去。
李俶带着笑呼出一口气,被拂开的手感到有些空落落,于是把旁边的猫捞在怀里摸了两把,慢吞吞起了身。
思绪飘到很久之前。当年他解毒清醒时,睁眼也是看到李倓如此探他鼻息,对方明显已经偷偷摸摸做了很多回,见他醒了也只是淡定地收回手指,说了句:“你醒了。”随后便起身去请太医。
看似淡定。
和如今被抓包后的心虚不同,那时的李倓强压下的是心底强烈的欣喜,明明自己是满脸的憔悴不安,却在见兄长醒来时很好地隐藏起来,熟知自家弟弟性格的李俶随便刚醒来,脑子还没开始全力运作,却还是捕捉到了那些细微的表情动作。
李俶一手抱着猫,一手摸上李倓刚才触摸过的人中。
倓儿,你是不是快想起来了?
这只不过是他一场难得带着小脾气的闹剧,算是报复李倓用电诈“欺骗”他。李俶用了一些物理学的小知识让自己发烧,其实只有一开始温度高,等身体作用完便很快就退烧了,也没打算给其他人添麻烦。单纯想让李倓也体会一下他当时急切又生怕他出事的心情。
他这个身体虽然体温和心跳异于常人,其他地方却健康得不像样子,简直不像一个正常的现代成年人,竟然一点小毛小病也没有。也不知地府是怎么弄出来的。
说曹操曹操到,熟悉的白色光圈袭来,李俶不知道此时地府突然找他干嘛,还是赶紧将怀里的火药坛儿扔了出去,以防打扰到它吃饭。
还未等他睁眼,黑衣人聒噪的声音已在耳边炸开。
“陛下,陛下!你怎么会发烧的,不应该呀!难道是魂魄出什么问题了?”
李俶揉了揉眉心捂住黑衣人的嘴:“闭嘴。多谢关心,我没事。现代人不是有一句话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要不您也在地府推广一下?”
“啊?”黑衣人顿时呆立在原地,随后张牙舞爪起来,“不要啊不要啊我不要上学,当年就是不想变成人再上学我才说考个地府编制吧!结果怎么还是在你俩手下打工……”
最后那句话说得太轻,李俶差点没听清,但他目前急着回去暂时不想和黑衣人纠缠,左右以后还有机会问。
“你先放我回去,免得倓儿担心。”
“哦,好的。”
见人久久不出来吃饭,李倓笑着走回房间,心道这李俶也有赖床的时候?
却见本该在李俶怀里的火药坛儿已经呆在客厅,开始自顾自啃起猫粮,却不见李俶的身影。
李倓收敛笑容快步跑了过去,只见李俶手撑着头架在床头柜上,明显一副刚刚回过神的模样。
“怎么回事?还是不舒服?”李倓望了眼窗外还未停歇的暴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要不还是带你去医院再检查一番吧。”
“没事,就是刚才起猛了晕了一下。现在大学生不都这样?体位性低血压罢了,没事,别折腾了,杨医生不都说我没事?”
李倓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哼”字,也不知他这多年的好友兼家庭医生是不是独立出去开诊所后怠慢了,明明以前给自己看病很准的,怎么到李俶这儿以后,这一家金丝雀都晕倒多少回了,愣是一点毛病都没看出来,也不知到底专不专业?
莫名其妙被质疑的杨逸飞已在家美美品茶,开始思考需不需要给李俶的身体做一下科研。确实发烧了,但脉象又正常无比,如果他不是装的,那就真的是医学奇迹,是不是可以拿来研究罕见病?
李倓一把将李俶拉了起来:“那多半就是饿的,除了早饭什么都没吃吧?快来试试我的手艺。李老师这极其规律的生活作息能和你那些邋遢的学生比?”
李俶装模作样地晃了一下才站稳,漫不经心地圈住李倓的腰,看上去就像站不住,不得不靠向身旁的人。
李倓也任劳任怨地当起人形支柱,没在意李俶不安分的手在他的腰间捏了一把。
“呵,我都说你残烛病躯。这还好有我在,不然李老师不得露宿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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