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将近结束的时候,泉水已呈汩汩流动之势。
叶辞晦在扬州城信使手里收到了李槐清的信,他把信随手塞进了衣兜里,去扬州城门口的饺子摊要了半斤芹菜猪肉饺,搓着手等饺子上了桌才把信取出来看。
信里的字刚劲有力,看不出是出自一个纯阳道士之手,寥寥交代了几句近况,说是近些日子忙着带兵攻守据点,在不毛之地也少见跑信的驿站和信使,又不方便支出人手去送信,耽搁了几个月这回终得了个空闲,勿怪迟迟不来信。
信尾是李槐清的署名,署名前似乎写了几个什么字,叶辞晦忙着吞下最后几个热腾的饺子,没细看便塞回了衣兜,等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的时候,猛然想起了什么,又把信从兜里摸出来,跳到署名前认真端详。
武王城主,李槐清敬致。
叶辞晦只觉脑内一阵烈烈的头疼。
两年前那个只是个浩气盟战场指挥的小道士,今日竟然能带兵占据浩气盟最后一道防线的武王城。不过想来也不意外,他素来是处事严谨且又十分有领军天赋的人,是该有个一官半职。
叶辞晦很是想回信祝贺他。提笔写了几句却莫名只是想找他一块儿吃顿饭,过往他们滞留在扬州的时候总是一起吃饭,他嘴里含糊不清,李槐清手里拿着兵书敲他的头让他咽下去再说话。
自从听闻浩气盟招兵买马后,李槐清便失去踪迹,二人一直书信联络至今,堆存的书信厚厚一沓。叶辞晦今次收到信之后还真有些伤悲春秋,怀念起过去的日子来。
而后他又想了想那幅光景,浩气盟武王城主和恶人谷军师一块儿吃饭的场面。连他都不敢细想,只觉得恶人谷的山门塌了都没这幅场面可怕。
况且前些日子他又收到莫雨寄来的函件,郑重其事地想任命他做凛风堡主,他还尚未回信答应,可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那封信只是客套路数,除非你叛入浩气盟,否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不来任职,莫雨都能找人把你押回去。
他其实只是个扬州门口小有名气的切磋狂人,成天揪着路人从天亮打到天黑,从切磋打到扬州擂台,一套问水决行云流水,配之自己潜心钻研过的山居剑意心法,多年以来难遇敌手。
可因缘际会,他竟然意外跟莫雨结识,莫雨邀他加入恶人谷他想也没想便拒绝,只是在恶人谷用人之际出了几道妙计,没想到之后的几次战役中恶人谷大获全胜,大出他的意料,他自诩战术没有李槐清用的精妙,可李槐清是天造之才,非一般人能够相提并论。
他赶紧让莫雨瞒了下来,只说是某人的计谋不足挂齿,作为隐瞒的报答他一直在暗地里给莫雨分析局势,制定下一场据点战的计划。最后结果便是他住进了小少林。
在战事不太紧张的日子里他才在扬州散漫度日,在扬州城口切磋的几个老友还当他交了桃花运不再回来。他笑着摆手说他这等比武狂魔哪儿能有这些风花雪月啊。
后来他出面的战术会议越来越多,跟恶人谷守将和先锋的交流愈发密切,起初别人把他当做少谷主临时搬来的救兵,而后却逐渐成为谋策的核心。
叶辞晦知晓恶人谷太多的机密,若是此刻想走谁都留不住,甚至都没有让他留下来的立场。有职位才不能全身而退。叶辞晦对莫雨这样说道的时候,后者也只是笑笑。他知道是谷里怕他叛变。
他懒懒地嗑完二两瓜子,想到他以后将要跟李槐清针锋相对的日子,有些感慨。
第二日,浩气盟收到快报,恶人谷新上任凛风堡主,姓名不详,是个藏剑。
李槐清收到快报的时候,正在和守将们商讨防守扶风郡的事宜,烦躁得紧,此刻看到这份莫名其妙的快报更有些无名火起。他停止了战术计划,只让众人发表对此人的感想。
结果翟季真把近些日子里在恶人谷小露头角的几个新人列了遍,倒是有个藏剑,不过却是世外坡督军,依旧留任,断不会是这个新上任的凛风堡主。而依照近些日子里恶人谷的战役,李槐清倒是发现只要是莫雨亲自带军的,无一例外都大获全胜。
而莫雨过去一段时间内,并没有如此好的战绩,怕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而他却想不通为何此人藏着掖着不肯出面,若是以恶人谷为耻,又何必要为了恶人谷做事,来浩气盟依旧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莫不是有难言之隐?李槐清踱来踱去揣测了许久,也没个准。要想估测此人的战术水平,恐怕难免想要过上一战。
扶风郡之役,他会不会插手?
恶人谷守将们对叶辞晦这种不愿意透露名姓的上任方式略有微词,可这人一是军师,二又是少谷主的好友,甚至谷主有时候也邀请他一块儿喝酒,就算有不满也只好私底下同他人说说。
莫雨十分不解,叶辞晦的回答也只是一句“难言之隐啊”随意带过,他怕不答应这个古怪的请求叶辞晦又要同他玩躲猫猫,况且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便暂且先应下来。
叶辞晦也很苦恼,“武王城主是我青梅竹马”这句话他可没胆告诉莫雨,就算莫雨同他私交匪浅,可毕竟那还是恶人谷的少谷主。
多年未见,久违的会面竟然是据点战。叶辞晦已经收到李槐清将要出战的消息,毕竟此地于浩气盟,于恶人谷,皆是万分紧要的战略之地,而他们这方尚未定下指挥人选,攻守扶风郡的主将因病还在冰血大营里昏迷不醒,而马嵬驿又离恶人谷不甚太远,叶辞晦估摸着自己就算不是主指挥,恐怕此战也少不了他的掺和。
果不其然,黄昏时分他便接到传令使的消息,翌日即刻出发前往扶风郡主持大局,今晚留些许时间让他打点行装。
他没什么需带的,两柄剑一盒龙井茶叶,他本是漂泊之人,行走在外只有一壶茶才能让他想起草长莺飞的西湖畔。
后来他长久滞留扬州,又后来在穷山恶水的恶人谷逗留,他自己都唏嘘不已。
第二日清早天刚破雾,泛起一点鱼肚白,像是个好晴天。叶辞晦扬鞭策马,只身奔赴马嵬驿。
马嵬驿本是双方辎重必经之路,在卧龙坡附近设两方营地,因时不时发生争斗,每每护送辎重,双方都派出不少兵力护送,而另一方派出兵力拦截,一来二去此地逐渐变成恶人谷浩气盟滋事打架之处,更是好斗之人必去之所。
持续了长久一段时间以后,辎重改道,不再经过,当初人影攒动之地已经荒芜,连营地都只剩了几个恶人谷护卫。废弃梯田上清扫战场的战士都懒散地喝着酒晒太阳,无所事事。
叶辞晦站在当年辎重护送的终点,仿佛兵戈交错的声响犹在耳边,眼前是互相厮杀的残影,才觉自己恐怕是错过了一个最热血的时代。
在他走神之际,耳边隐约有马蹄声渐近,在他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之后,他迅速后跳到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后隐匿身形。
来者也停在他刚刚所站的地方,勒马一阵马嘶,翻身下马。此人一身白袍,衣边滚着蓝色祥云花纹,背后负剑,似乎是个纯阳道子。
叶辞晦猫在石头后面,只能探出头来瞄了一眼又迅速地缩了回去,看来者仅是一人又安心下来,但此地不宜久留,他打算待这个人离开之后即刻就走。
可那人安安静静在原地站了许久都没动作,叶辞晦沉不住气,又探头出来张望。却碰巧看到那人侧头仰望天空。叶辞晦看得清晰,分明是李槐清那张冷淡的脸。
他惊魂未定地闪回石头后,却不小心发出了声响,他心头暗道糟糕,怕是要被发现了。
果然李槐清偏过头来察看,脚步在落叶上一深一浅踩出沙沙声,走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叶辞晦万万料不到李槐清在此时会出现在此处。作为浩气盟的武王城主,只身出门有太大的风险,他不似叶辞晦,就算堂而皇之出现在浩气大将们面前,都无人知晓他是谁,更不要提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来围堵,况且李槐清的武功根本不足以对任何人造成威胁。
他已经听到了李槐清的剑出鞘的声响,想着如果见面恐怕免不了一顿解释,便一咬牙沉气,一蹬石壁,一个大轻功蹿出,还没等李槐清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遥遥飞出不少路,要赶上怕是要费一些功夫。
李槐清被吓了一跳,剑已在手,却没想到对方干净利索走为上计,他犹豫了一会儿想自己此刻出现在这已是不妥,况且晚了一步怕是追不上了,只好把剑插回剑鞘里,翻身上马。
好在不是恶人谷设下的伏兵。李槐清暗暗松了口气,自己虽在带兵布阵方面卓有心得,可在武功方面就有些不足,也少有时间好好精进一番,因此自从坐上武王城主后,盟里就极少让他独自出行。此次还真是他偷偷避开众人耳目才溜了出来。
叶辞晦头也不回地飞向了恶人谷营地,营地后方是条长河,河上飘着几条船,好在这些船风吹雨打之下还尚没有漏水的迹象,他拍了拍灰便坐了下来。
营地的小兵只见了他晃晃了恶人谷的令牌以为是个什么散人无处可去跑来此地怀旧,便随他去了。
他悠然躺在弃船上,似乎三日后的据点战与他全然无关。
小短篇~还是很喜欢当年的战乱洛阳和马嵬驿时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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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敌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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