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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故事讲到一半不欢而散,而我也彻夜未眠。
第二天,我搭乘降谷先生的车一同前往法庭。路上,降谷先生主动聊及此事,
“那时的我怀疑他是犯罪分子,而他怀疑我是公安,我们都有不得不留在彼此身边的理由。”谈起那些过往,降谷先生语气漏出几分嘲讽,
“我们之间,说是爱,太过虚伪;说不爱,太过冷漠。”
“可是发生了什么,让你们的态度有了那么大的转折?那以后绿川先生告诉你他被警校开除的原因了吗?”
“......”
降谷先生握紧方向盘,没有再回应。终于,车辆到达法庭的停车场,降谷先生先下车,一声不吭走在前面,我抱紧档案,下车后匆匆跟在降谷先生身后,
“他告诉我了。”降谷先生忽的开口,语气不知是心疼还是惋惜,“他是为了保护嫌疑人刀下的小女孩,情急之下开了枪。后来他有向教官解释,但还是领了处分,被迫离开警校。”
“而那唯一一位愿意听他解释的教官也已经死了。”
“可是,太蹊跷了。”降谷先生忽的停下脚步,我也跟着顿住,听得出来,降谷先生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在涉嫌普通人性命的情况下,警察有权开枪击毙犯人,警校不至于是非不辨开除绿川。”
“我甚至怀疑过他是警方的卧底,工藤。但后来等我有公安卧底档案的调看权限时,我特意查过几次,里面并没有他的档案。”
“至于后面发生过什么,先等今天的法庭结束再继续吧。”
我们停在走廊尽头,降谷先生深吸一口气,目光凝重地推开大门,法庭休息室内,律师早已到场等待。
“今天的证人只有两位,一位是公安负责卧底方面的上层,一位则是在附近便利店打工的工作人员,等法庭开始,检方会主要以尸检报告和弹膛比对作为他们的关键证据。”
降谷先生一面介绍,一面将事前整理好的文件简单清点一遍,递给我身旁的律师先生,我侧过头看去,身旁就是可靠的律师先生,可我还是不安地反复摩挲档案,整个人僵成一条立在原地。
“放轻松,辩护是律师的工作。”
像是为了安抚我的紧张,降谷先生拍拍我的肩膀,
“而且以防万一,我会在旁听席旁听。”
证言是关键,辩护的问题不必担心。
我眨眨眼,领悟了降谷先生的话外之意。
法庭正式开庭,我拿出一只笔,听着证言,记下关键信息。
第一位证人是案发大楼对面的便利店工作人员,根据证言,当晚进入天台所在大楼的总计4人,第一位先生进入大楼再出来以后,第二位先生接着进入大楼,之后第三位先生(应该是绿川先生)进入大楼后,随着一声枪响,降谷先生冲进大楼后,又是一阵枪响。
接着是第二位证人。
那人一席西装,端正的领带,精准的衣线裤线无不彰显着他严正精确的形象。我翻开档案,对上那人的脸和名字,
严徒健人。
这是曾经负责管理联络人的,降谷先生的上司,降谷先生曾经介绍过他,严徒健人做事一向严谨,一般认定的事实便是真相。在严徒健人的证言中,案发当天这位上司也赶到现场组织调查,联络地点更是由严徒健人本人亲自选定后分别发给降谷零和联络人。
除此之外,这位证人顺带解释了几句联络人,卧底,公安三者之间的关系:为了确保联络人与卧底的安全,卧底仅和联络人单线联系,联络人与公安之间同理,因此知道卧底身份的往往只有联络人本人。除此之外,便只有档案,以及极少数人能够证明卧底的真实身份。以降谷先生为例,若非公安原本对接联络人的人意外出事,降谷先生根本不可能见到联络人。所以某种程度上讲,联络人与卧底可谓是一生同生,一死同死。
而证言的最后,严徒健人解释自己在联络人进入大楼之前,为了确保联络地点安全无误,严徒健人曾进出过那栋案发大楼。
估计就是便利店员看见的第一位先生。
我一边思索,一边将严徒健人的姓名备注在‘第一位进入者’上。按理来说,严徒健人应该也有作案嫌疑,只不过在枪响的时间段内有明确不在场证明,因此没有被列为嫌疑人。
双方就各自立场开始辩护,几轮下来,检察官侧头看了眼陪审席,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担忧地看向律师,此刻律师已经咬紧牙关,躬身死死撑住桌板。
律师就快要撑不住了。意识到这点,我拽紧档案,一遍遍翻看其中报告和方才写下的证言。
找些什么,快找到些什么证据,工藤新一,现在陷入困境,必须将思路逆转过来。现在绿川先生被指证为凶手,因为只有绿川当时携带着符合尸身弹道的枪支,而唯一的疑点只有那两次枪声,不能思考绿川为什么要分两次开枪,而是思考出现两次枪声的原因——
栽赃罪名?
那真凶是如何栽赃罪名的呢?
想到这里,我猛然翻开尸体报告,夹在里面的黑白照片从中间滑出,我弯腰捡起时,一束光正巧打在照片上,将被害人背后的色块分成鲜明的灰白二色。
我瞳孔紧缩,来不及思考,立马一把扯过律师的衣袖,递出照片,
“异议!”
“雪上的血!”我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是黑白照片,所以看上去都是深色,但如果把照片对光,因为浅色会曝光,就能看出犯人身下那片雪的血迹更深!”
“但不是已经证明了现场确实是两个时间段开枪的吗?”
律师有些不解地看向我。
“不,只看那片深色血迹的话,从出血情况来看,不是枪伤。”激动地说出这份猜测,我的手此刻已经有些隐隐颤抖,“这是栽赃!现场存在第三个真正的犯人!”
“而真正的犯罪现场不是天台!”
我望向法庭门口,不顾法警的阻拦,降谷先生此刻已经冲向门口。
“现在我得去一趟现场!”
我边跟上降谷先生,边向留在原地愣神的律师解释道,
“现场可能还留着真凶的作案痕迹!”
(4)
时至今日,降谷零仍能清晰的记得那个晚上。
那是四年前,平安夜后的第三天,雪纷纷扬扬落下的,降谷零第一次亲自对接联络人的晚上。
他拐进一家便利店,揉搓着吹得冰凉的脸,隔着橱窗细细观察空荡荡的大街,心中隐隐有股不安的预感。
整整半个小时,除开落寞的雪,这条大街和降谷零都没能等到一个人。降谷零只好拿出手机,不久前他的恋人才发来消息,说自己今夜有事不归,而降谷零也理所当然地没有报备自己的行程。
他们在这方面倒是心照不宣,降谷零自嘲地想着,先将消息上报给严徒部长,不久后部长便发来回复,下面备注着崭新的地址,
[联络人失联,速查新地址]
降谷零坐回车上,他没有第一时间赶往那里,而是调整呼吸,试图抚平自己不安的心脏。直至一声枪声从远处沉闷响起,降谷零才堪堪回神。他将新地址解码,进行定位,跟着地图所显示的方向望去,直至新地点与枪声响起的方向彻底重合。
发生了什么?
降谷零瞳孔紧缩,毫不犹豫地下车赶往枪声所在大楼的楼下。他抬头望去,那栋大楼通体漆黑,只有一处进出口。止步片刻,降谷零还是跑进大楼,他打开手电筒,循着声音一层层查找上去。毫无人迹,直到降谷零近乎是气喘吁吁地推开天台大门,他抬眸看去,
那个人。
降谷零本想走进两步再确认一遍,可降谷零再熟悉不过那道身影,他屏住呼吸,压抑住喉间的酸涩,摸出腰间的枪,缓缓举起,丝毫无差地对准那人的心脏。
还能是谁呢?
绿川间。
降谷零心里反复念叨着绿川间的名字,他想到那记枪声,又猫着步子走进一步,看向那人垂在手侧的手枪,种种线索串联起来,
“你果然.......”
话到嘴边,既没化成笑声,也没变成哽咽,降谷零审视天台尽头的人良久,自嘲地笑了,
“这四年对你来说算些什么呢?”
“我们的试探终于有了结果,不是吗?零。”
原来在你眼中,我们的四年从来只有无穷无尽的试探与猜忌,降谷零心里一横,猛地一咬舌根,扳开保险栓,
“把枪扔下,双手举过头顶!”
绿川间转过身,漏出身后的尸体。他对上降谷零的枪口,见到降谷零震惊又愤怒的眼神,拿着枪的手一抬,却还是放了下去。
“你居然杀了他......”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没有杀死他,在我来之前,他已经断气了。”
“但很显然,人不可能是我杀的。”
那夜的风吹得降谷零头晕目眩,他只记得将枪对准面前的人,不许放下,也不敢放下。
“现在,转过身去!”
降谷零将枪抵在绿川的腰上,就在枪抵上后腰时,绿川间迅速转身旋踢,降谷零手一震,吃痛地松开警用手枪。
降谷零的眉压了下来,他后退两步,做出防御姿态。绿川间将警用手枪一脚踢开,往下扯了扯兜帽,藏起晦暗的神色。降谷零先一步踏出,冲向绿川,绿川堪堪躲过,落空的拳头在鬓角卷起一阵气流。
两人飞速打作一团,可降谷零终究不敌常年出任务的绿川间,一时被狠狠钳制住。绿川单手掐住降谷零的脖子,取下降谷零的手铐,将它铐在降谷零的手腕上,又被降谷零瞪一眼,借机狠狠一脚踢开。
“你疯了吗!”
“我以为你知道我是组织成员的一刻,会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我。”
“如果不是今天,我也很难相信你竟然是那个组织的人。”
“...... ”
“那你要揭发我吗,警察先生?”
“......”
多可笑啊,降谷零看着自己手上的手铐。平日里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手铐,居然被自己的爱人用来铐在自己手上。
“我不想揭发你。”
“无关公安,无关立场,只以我个人的名义,直觉告诉我,你不是那群发霉的鸦群。”
“.......”
“我想策反你。”
降谷零解开手铐,将它们放回原位,他沉眸,凝视着对面的人。
“那我想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那是地狱。”
“......”
“我没有选择,乌鸦凝视着每一个地方,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好无损地逃离那座鸦巢。”
感受到对方的严肃神色,绿川间也不再故作温和,正色相对。
“可我想救你。”
“......”
“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
“.......”
枪声,而后是最后的枪声,随着硝烟和鲜血,黑色乌鸦的过往被埋葬在厚重的积雪下。
那是4年前的12月7日,降谷零清晰地记得每一个时刻。
闭上眼睛,降谷零被他的恋人抱在怀里,他近乎崩溃地回抱住他的恋人,汲取着对方仅存的余温,寒风刮过发梢,枪声随之在耳畔响起。而那时的降谷零或许并不知道,许多年之后,再次站上天台,他将会在一位侦探面前回想起这个遥远的,彻底改变了他和绿川间命运的夜晚。
(5)
“加上降谷先生的目击视角,还有刚才我们在楼下发现的血迹,现在凶手的手法已经非常明确了。”
“真相。”
此刻已是白天,我指向清晰可辨的地面,“所有的真相被一场雪隐藏下去,在这场雪里,当夜发现现场的警察只记住了一片雪白间被那片近乎发黑的红,而这也是所有诡计的开端。”
那张黑白照片被我拿出,然后递给降谷先生,
“首先是照片,死者身上存在的大口径枪口不是枪伤,而是贯穿伤,由于贯穿伤口径类似枪伤,凶手刻意将现场伪造成枪杀现场。”
“所以那声枪响,根本不是枪声。”降谷先生接过照片,捏住下巴细细揣摩一番,“而是凶手临时制造的机关,目的是制造不在场证明。”
“凶手在等着某个人发现现场。”
我点点头,做出总结。
“而最开始凶手设计祸害的人,其实是我。”
像是想到什么,降谷先生忽的绷紧身子,瞳孔紧缩。他上前两步,视线跳落在天台尽头,“所以我才收到新的联络地址。”
我投去赞成的视线,捏住眉心继续道,
“这样一来,基本的事件便已经清晰:凶手杀害人后,慌乱之下想到今天正在下雪,所以他处理好血迹,堵住受害者伤口,将人带到天台后再重新揭开,这样整个天台就只有受害者身下有血,便能够伪造第一现场。”
我单手靠在天台围栏上,向下俯视。在那个黑夜里,黑暗便是最好的伪装,当雪白之间只有一片黑色时,便无人会在意藏在黑夜中的另一片血迹。
“接着他通知降谷先生,等降谷先生到场后用机关制造枪声。”
“可凶手没有看见降谷先生,反而是绿川先生走上天台。所以凶手只能临时改了注意,提前发动机关,接着降谷先生赶到。他在不远之处见到你们两人的谈话,意外之下确认了绿川先生的身份——那个组织的成员。”
“而一位不知沾染过多少血的组织成员杀掉一位联络人,合情合理。”
说到这里时,降谷先生已然带有一些怒气,
“凶手不是绿川,是严徒健人。”
“而严徒健人杀掉联络人的动机——”
我面色凝重,降谷先生看着我,又移开目光看向天台门口,我们心照不宣的一起奔向楼下,
“卧底。”
降谷先生肯定道,
“乌鸦凝视着每一个地方,公安也不例外。联络人更换对接的公安,刚好是他们趁虚而入的时候。”
而同时,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我一边沉思着,一边三两步跳下楼梯跟上降谷先生,
绿川先生那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是收到严徒健人的通知?抑或是——
我望向降谷先生,几分审视几分感慨。
“还在等什么?”形势迫不容缓,降谷先生打开马自达车门,先一步上车发动引擎,面露急切催促道,
“他还在等着我们。”
[墨镜][墨镜][墨镜][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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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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