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淡咸的水中溅起好些血花。
“还真叫她跑了!”墨家校服穿在雨中,黑如夜,叫人看不出其中雨痕。她手拿根削得匀称的木棍悠悠的转,踏雨而来,攀上站在雨中任剑血滴落的女子,逗道,“辻坛,看来……你不是很厉害啊。”
辻坛不顾雨落,用肩膀顶掉那女子的手肘,两指夹剑拭水,合剑于腰间。若是旁人见那剑在她腰间凭空消失,定是要吓一跳。纵然雨打,她眉眼依旧冷挺,开口间一股冷笑从腔中划开:“你厉害?跑得慢死。”
冼尽陌转动手中木棍摇头晃脑往前走,无辜地捂着小腹,委屈道,“分明符雲和符池更慢,哪能怪我?是你太快啦,唉,害我没赶上永墨楼的烧饼。”
想到烧饼,冼尽陌都觉雨痕算泪,索性假哭两声。
辻坛跟在冼尽陌身后,这才有空擦掉从头落下的雨痕,“玄家那几个多久来?”
“你竟有心思问她们啊?我懂我懂,因为厄步玄吧?哦……也是,她比你厉害不少。唉,你怎么老想和她比试呢?如若真希望她们来,你何必主动追这贼人?那她们岂不两手空空?”
冼尽陌话音刚落,辻坛的手刃架在她脖子分毫之处。
“多人多麻烦,我不觉厄步玄能抓到她,”辻坛收回手刃,冷笑一声。
冼尽陌耸肩思考明天吃几个烧饼,雨水又如同口水般在嘴间滑落,勾起她对烧饼的所有回忆,叫她不得不虔诚地喝两口雨水:“她们前些日子抓到一个,还是那个才进内院不久的小师妹抓到的,好像叫……令禅。”
“令、禅,”辻坛和冼尽陌慢慢地走着,嘴里念叨这个名字,像是在记恨,又像是在同厄步玄比较。
“两位同窗,跑的好快。”
两位同样穿墨家校服,腰间挂个符字牌的女子这才撑伞跑来。
这雨天打伞,唯独剩脸没沾雨。
“我的小鱼干全湿了,”撑伞女子险些想跪在地上,为小鱼干鸣不平:“早知找你要张干衣符,方才是我太自信。”
躲在伞中的女子赶忙捏住她胳膊,喘气道,“符池,我好像有一点要死了,快扶我,快。”
冼尽陌和辻坛同时回头看向符雲和符池。
“你说那人为何不抓这两位,不更好抢么?”
辻坛看着半斤八两的冼尽陌,咂舌冷哼,讽道,“也是,顺便把你的抢走。反正也无甚用处,不如送去。”
“话不能这么说!”冼尽陌把木棍别在腰间,朝符雲、符池招手,歪头弯身笑:“快些回墨家同墨主说说状况。”
符雲和符池见辻坛冷脸,还斜她俩一眼,一时害怕,只敢走在冼尽陌身旁。
冼尽陌见状,眨眨眼,悄声安抚道,“莫怕,辻坛很好的,她都故意放慢脚步等你们。往常,她可是要一人杀进人家老穴的,才不会管我们死活。”
说完,她还做个恶心呕吐的表情。
这话声音不大,但在雨中,辻坛和冼尽陌走那么近,修行之人听不到才怪。
只听辻坛用方才喊禅浮的声音,一字一句,顿停有力,“冼、尽、陌。”
“锵!——哗!——”
枪剑交停,雨痕光见。
昨夜禅浮想事太深,越睡越沉。不知梦到甚,醒来发现自己正抱着厄步玄的胳膊,吓得她立马坐立。
好险……还好自己睡觉喜欢呼吸新鲜空气,头是一定要露在外边儿的。要不然,她估计真钻进厄步玄怀里了。
禅浮怕自己睡觉不老实把厄步玄踹下去,一直坚持睡在外侧。
当然,下床还比较方便。
她下床给自己倒杯茶水润会儿,走去洗漱穿外衣。
平躺在床上的厄步玄在禅浮关门后睁眼。她抬手插进头发中,长呼一口气,起身去找干净衣裳。
澡池门外,厄步玄同小生叮嘱道,“暂时莫允她人近入。”
“是。”玄家小生低头行礼。
泡入水中,厄步玄才得一刻冷静。
昨夜禅浮实在睡得不老实,把头埋在胳膊上,又是蹭又是咬的,随即好像呼吸不畅,又立马把头抬起来睡端正。
醒来一看,禅浮倒是没啥事,她根本不知道。可那胳膊什么都不小心碰到一下,厄步玄她就会有事。
她微微抬起胳膊浮于水面,总觉还是没甚知觉,触感都在,不曾消散。
昨夜的禅浮,就像小狗翻肚皮般。
厄步玄真该摸摸她的头,再一下把她摁住,让她睡老实些。
不知此事的禅浮一路蹦蹦跳跳,碰见几个小生匆匆而至。
“小学子,玄主叫您前去正厅。”
禅浮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好。”
正厅这种地方,对禅浮来说就像大礼堂、老板办公室、教务处……她年轻时巨能闹腾,难免对去正厅这事有些不屑。
这不,禅浮面上已经有些孽气。那双眼木木的,不笑时,便是死寂又荒芜。她什么也不说,像是早已开始盘算些甚。
但玄主不是那些冠冕堂皇之人,没关系。
禅浮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不是叫她去罚站的,是去商量的。她还有任务在身,她要完美完成任务!
正厅里玄主一人和两个贴生小生。
禅浮走进去站在玄主前面行礼:“玄主。”
“为何不叫声干妈?”东逻一手撑头抚眉,微微闭目。
禅浮愣住,“干妈。”
“欸……”东逻挪动些身子,点点一旁座位:“坐啊。”
“哦,”禅浮愣愣地转头找座,她看座位那么多,找了第二个座位坐下。
东逻看坐得离她有些远的禅浮,也跟着发愣:“你坐这么远是不喜欢玄家、不喜欢你干妈么?”
“啊?不是不是,”禅浮立马摆手,她实在有些不擅长同长辈打交道。她一直觉得有些长辈是傻叉,又喜欢端架子又喜欢发端疯,还是白老师好些。当然,玄主也很好。
她立马坐在第一个位置,解释道,“我不太懂你们这儿的规矩,按理来说我算没啥关系的晚辈,应该坐到最边边去吧?”
“就你和我,什么没关系?你是我干女儿,”玄主摆手叫贴生小生退下,顺便把门关上,“还用什么规矩?”
禅浮有些无法理解这种叫一天干女儿就真把她当干女儿的情况,但还是将信将疑的点头。把这几日整理的她所在世界的情况交给玄主:“嗯,玄主……干妈请说,若是我这上边还有甚没写到的,我改日再给你一版。”
东逻都没想到禅浮会专门给她写好几页纸,她翻开一页看,看到这字一个二个密密麻麻的排在一起,看倒是能看懂,就是……很草书。
“你们那个世界对写字没要求?”
禅浮:“是我对它没要求。”
“你这字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没型,”东逻翻看几页,觉禅浮写得挺细致,满意地放在桌上压住,托腮盯她:“你是不是也想说服我同玄清壹吃饭?”
毛头小孩的事好猜。再说那玄泪向来爱夸海口,定是要求完厄步玄求单黎,她定知禅浮头脑好,也要去求求。
“我不打算说服你,”禅浮耸肩摇头,似是对此事并不感兴趣,她话锋一转,道,“我打算让干妈说服我。”
“嗯?”东逻听着有些来兴致,眯眼问:“要我说服你?为何而说服?”
禅浮眼神木木的,又不乐意同东逻对视,叫东逻猜不出她在想甚:“说服我到放弃说服你,我总得……给玄师尊、玄泪师姐交差吧。可若我随意编个理由,骗得过玄泪,却骗不过玄师尊。对不起,干妈,我此番话并不是想以下犯上。”
言罢,禅浮又行礼。
“行,你想听哪些?”
果不其然,玄主真挺好说话,也没玄泪说的那般脾气不好啊。
“干妈愿意说哪些给我听,我就听哪些。真或假,都是干妈的选择,我只是负责去终止她们对你的要求。”
禅浮仅用一句话灵活地把自己的位置摆去同东逻一块,叫东逻有那么一瞬都忘记禅浮是要来说服她的。哦,禅浮说她不会说服她,因为她根本对说服这件事不感兴趣。
比起玄泪一天到晚要么跪要么哭的,禅浮更在意东逻她的真实感受,而且若东逻真不想去,她也会找个合适的理由让玄清壹放弃,并不让玄师尊怪罪于玄泪。
东逻勾唇笑笑,只觉有趣,扶额摇头道,“玄泪说你有趣聪明,常常逗她笑,还给她的双刀取名叫渡天……但这些都是你的表象,是么?”
“干妈觉得我怎样,我就怎样,”现下正是禅浮认真的时候,她认真回答时,从来不看人,但时不时会把手放在唇下的浅沟处,慢慢地摩挲两下。
意思是无所谓东逻认为她怎样,她永远不会是对方所想的那般。
她可以有趣、冷漠,可以助人为乐、乘人之危。
东逻摆手笑,想来禅浮能岿然不动,定是经历不少:“行,不妨先告诉我,你猜到哪儿了。”
“嗯,我只是猜测,若是不对,干妈可别叫我去高尔夫球场当人型靶子啊……”禅浮认真道,因为她真的有点怕当人型靶子,上次那球险些砸到自己,差点没给她吓晕过去。
“玄泪师姐,不是您亲生的。”
东逻微怔,撑在耳边的手不知何时攥紧,指甲都嵌进肉里。她吐露的方式渐渐转为沉吟:“是。”
“嗯,”禅浮不再说话。
已经足够了。
“你都看得出来,她玄清壹为何没看出来?”东逻咬腮泄气,仰头长叹。
禅浮视而不见,反而是起身行礼,冷沉道,“这个理由,足以说服我。所以干妈,我就先行告退吧,玄师尊和玄泪那边,我会处理好的。”
禅浮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
“等等。”
禅浮顿步,但不回头。要是现下回头,东逻看到她脸上得逞的笑,估摸会拒绝。
“我今日就请玄清壹来吃饭,”东逻总算松口。
禅浮咬紧唇内肉,闭眼忍笑许久。听到“今日”这两字,有些惊,回头却继续冷沉道,“为何?”
“玄清壹气我娶玄氏之事,我不求她理解。而后十多年,玄清壹都不知玄泪不是我所生,她气我心悦于玄氏,还把玄泪送到她眼前让她教,却不知是我想叫她来见我,我得解释。”
东逻不会在晚辈面前流泪,她当玄主多年,喜路哀乐已无法浮于脸上。
禅浮拧眉感伤,她看到干妈,想起她的妈妈。妈妈在她成熟得远超同龄人许多后,才开始学会如何去正确的爱她。那是因为禅浮她不再需要,母亲才后知后觉。
有恃无恐后的惶恐,才让她们懂得。
明明就懂,为何不懂?
但真好,这不晚,她们也不一样。她们是青梅青梅,她们是最了解彼此的。
玄清壹和玄东逻都会多看彼此一眼。
转念间,禅浮想,若是她早来,若是既追,或者更早来到灵界的人向善,是否可以阻止这场悲剧?
若是上一任玄主她听到同性之间也能生孩子的消息,会不会松口,叫玄主和玄清壹在一起,而不是精心挑选一个玄氏,挡在她们面前。
良久,禅浮深吸一口气,想叫自己哽咽的喉咙好受些。这一刻,她不恨自己的共情能力,礼貌又欣慰地温声道:
“那么,是否需要玄泪请玄师尊下来?玄主。”
新人物登场。
主包有点后悔为啥写12个了,一时呆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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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要请下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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